苏白坐在南馆的雅间里头,早有人奉上清茶,房间内熏了些檀香,书案上文房四宝俱全,另有玉棋盘,焦尾琴,一会儿来了个小童恭恭敬敬的问:“苏公子您想请哪位相公相陪?咱这里有齐,楚,赵,魏,秦,韩,燕七君,都是好眉好貌,另有许多好处您自己体会着。”

    “哦,这里有琴,我请一位会弹琴的相公吧。”苏白笑道。

    不一会儿,秦相公就翩翩而至,苏白抬眼一看,真是好人才啊!明眸秀眉,唇若丹霞,只见他边弯了弯腰边用眼风扫视着苏白,然后恭谦的说:“承蒙公子厚爱,今晚就由我来陪伴您吧。”可心里头却对苏白这一身新衣裳嗤之以鼻,听说是个暴发户,听口音也不像本城人。

    ‘似有几分稳重大方,’苏白心里暗自打着算盘。“秦相公能否为我弹奏一曲。”他优哉游哉的说。

    “恭敬不如从命。”秦相公走过去,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然后弹了一曲颇有古意的汉秋月。苏白一时兴起,就到书案边上,挥毫画了一阕殿,“昔日王侯今何在!”

    秦相公曲罢前来观看,“想不到苏公子衣俗人不俗。”他不由得开始另眼相看。

    “唉,头疼啊!秦相公帮我捏捏好吗?”苏白叹道,他这一笔丹青用来蒙人可谓百试不爽。

    苏白这厮靠在软榻上,指了指茶几上的葡萄,后面帮他按了一阵子太阳的秦相公连忙过去剥葡萄皮,苏白这才可怜兮兮的说道:“若是相好之人突然要娶妻生子,可他娶的不是你,该怎么办?”

    “苏公子真是痴情之人啊,世上哪有娶男子为妻的!分开还不是早晚的事儿。”秦公子一面将剥好的葡萄放到他口中,眼中多了些同情之色。

    “那以后我还见不见他了呢?”苏白似是喃喃自语。

    “唉,苏公子你且自开怀吧,就连我们这里不少相公都想着将来出去还能传宗接代呢!”秦相公叹道。

    苏白眯起了双眼,舟车劳顿了几天,他很累,掏出一张百两银票,“秦相公,麻烦你帮我安排着吧。”

    出手这么阔绰,秦相公也很高兴,他对这个客人一点儿也不讨厌。

    于是一连几日,苏白流连在这里,闲来就和众位公子聊天玩耍,那些人都心照不宣,他是因相好的变了心才躲到这里来的,见他出手又十分大方,无不小心伺候着。

    这天苏白在花园里搂着秦相公,一只手摩挲着人家的背,“真是无聊,秦儿给我说些八卦趣闻吧。”

    “苏公子爱听什么样的?”

    “嗯,就来些烟花柳巷里的八卦吧,最好是香艳些的,要真事儿,不准编哦!”苏白在秦相公的腰上重重的捏了一把。

    “就不能有点正经!”秦相公趁势倒在他怀里,手指隔着衣服在他前画圈圈,“我倒真有个趣事儿呢。”

    “哦?说来听听。”苏白乐了。

    十来天一晃就过,且说莫东玉自从放苏白离开之后心里总有些后悔,把他放到那种地方去,算是放虎归山,还是包子打狗呢?

    不过他另有要事,案子另一个疑点被发现了,来自他们寻到的一名老衙役,当年曾在田辉手下做事,如今在家休养。

    “田大人那年是刚刚上任,他为官算是清正的。”老衙役在官府干了一辈子,言语极为谨慎。

    “那他可有什么显赫的亲戚?”莫东玉只能旁敲侧击。

    “有啊,他田家在扬州是个大家呢,不过这也不算啥,这年头没点背景,谁能当这一州的父母官呢!”人老了难免爱絮叨。

    莫东玉打赏了他点碎银子,嘱咐他不要乱说,这下子他心里有底了,于是修书一封给大哥,请他帮忙查查这个田氏一族。

    毕竟是树大深,莫家要查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田老儿家里有几个在朝廷做官的亲戚,置办了多少田产,开了多少铺子,经营着多少买卖,相关资料一应俱全。

    “看来他们的势力非同小可,想翻案必须费大力气。”莫东玉揉了揉眼睛说道。

    “东玉哥,谢谢你。”萧姑娘低着头,“我一直都很庆幸自己碰到了你。”

    “干嘛又说这些呢,”莫东玉笑了笑,他觉得有些累,便离开去睡了。

    萧姑娘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她的眼里,有幸福,有无奈,有悲伤,有决心……

    第二日下人惊慌不已的来向莫东玉报告,萧姑娘不见了,惊慌失措的丫头们啼哭着,这离吉日不过十天的功夫了,新娘子却不见了,她们还不得被主人罚啊!

    莫东玉的眉毛皱成川字型,他忙让人打听着,看她去了哪里,是田老儿那里?还是楼外楼?得知她走之前也未曾留下只字片语,更是惊异万分。

    杭州城里,苏白在南馆醉生梦死了九天,第十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只剩一百两银票了,再不走也会被人踢出去吧,于是他借口说累了,独自在房里歇息,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乍看是个清秀男子,细看挺面熟,“啊!怎么是你。”

    “苏公子好快活啊!”来人居然是苏白每日诅咒一百遍的萧姑娘。

    “喂,你不等着当新娘子,到这里干嘛?”苏白问道。

    “苏公子这几日打听出什么来了吗?”她又问。

    “呃,”这便是让苏白发愁的地方,眼看着银子淌水似的花了,却什么都没捞到,如何有脸面回去见东玉呢。

    “什么打听啊,都不知道你在说啥?”他口里却不肯承认。

    “苏公子听我说个故事吧?”萧姑娘说道。

    “唉,又是故事啊!”苏白叹道。

    “十年前的一个晚上,一行人夜宿山村边上的破庙中,共有四名男子与十名女子,其中还有一个小丫头,所有的女子都带着枷锁,晚上睡觉时也不能取下来,小丫头似乎是受不了辛苦,生病了,全身烧的滚烫,不断的说着胡话,她娘亲不断的哀求差役大爷帮忙请个大夫,可那些人只顾自己喝酒掷骰子,本不理小丫头的死活,眼见着连碗热水都喝不上,她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苏白表面上闭目养神,其实暗中一个字不落的听着。

    “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了,其中一个差役悄悄起身,他将小丫头抱起来,朝荒野走去,她的娘亲很快就醒了,哭着要找孩子,却被另一个差役捂着嘴,将她打昏了。那差役一直走到一片树林边上,见里头的草长的过膝了,竟将她扔到草丛里头后就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小丫头靠着露水和一些野草居然又活了过来,可她回到破庙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她的娘亲了,她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得沿途乞讨过起了流浪的日子。”

    “萧姑娘的遭遇还真是让人同情啊!”苏白不疼不痒的说。

    “你放心,我不是来和你抢东玉哥的!”萧姑娘说道。

    苏白一个鲤鱼打挺的坐了起来,“姑娘想多了吧!”

    “呵呵,我在楼外楼十年,见过的事儿太多了,便是龙阳之好也没什么稀奇的。”她望着苏白,“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与东玉哥有五载夙世因缘,这是天注定的,不可多一日也不可少一日,本想和他洞房花烛之后亲自告诉他,不过我还有复仇大计未成,我不想连累了他,所以我要你赶紧回扬州去,让他休在管我的事情,剩下仇我自己去报!”

    “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报的了仇?”苏白感觉很不对劲,可一转眼却发现房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喂!”他开门追出去,门口空无一人!

    疑惑的转身回房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块翡翠,他拿起来一看,不正是自己给东玉的那块吗?怎么会在这儿?另外还压着九百两的银票,正是自己所花掉的数目……真真的邪门了!

    弄的他酒也醒了大半,匆匆的收拾好东西朝外头走去,招呼也不敢打,好在运气不错,从一侧门偷偷溜出去竟没人发现。

    仍旧是走水路,一路上苏白归心似箭,到了莫府之后立刻感觉到情形很不妥,若是正常情况下人们应该都忙的脚不点地才是,可院子里却静悄悄的,另外也不见前来道喜的亲朋好友,他来不及让人通报就直奔书房而来,“东玉!”

    莫东玉正坐在书案前头,这些天他内急火而外焦虑,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有些憔悴了,完全没有一点要做新郎的喜气,“苏白!”

    看着他这副样子,苏白心里那点怨气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剩下的只有心疼:“出事了吗?是不是萧姑娘出走了?”

    “你已知道了?”莫东玉以为是下人口快。

    苏白顺手关上门,“我见到萧姑娘了?”

    他这话着实吓了莫东玉一跳,赶紧问:“她在哪儿?”

    苏白解释道,自己是在杭州见到她的,然后对莫东玉说了一通他的所见所闻,莫东玉当然是似信非信,直到苏白将那块翡翠拿出来,他端详了好一阵子才说:“你说你是几日前见到她的?”

    “四日前啊。”苏白说。

    “怎么可能,她五日前离开这里,到杭州只需一日吗?”莫东玉震惊了,可这块翡翠居然从苏白那里掏出来,由不得他不信呐!

    苏白在房里来回走了几个回合才看着莫东玉说了一句:“你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嗯?”莫东玉一下子有些不能领会。

    “东玉,她说她七岁那年曾被差役抛弃在野外,一个病的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如何能活下来?还能徒步到杭州城……”苏白越说越玄虚。

    “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长了,莫东玉不肯往苏白说的那方面去想,对他来说,她一直是个会欢喜会生气的小妹妹啊!

    但苏白眼见诸多怪事,却是另有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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