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的时候时之蓝就睁开了眼睛。这几天受伤,他不用听先生的课,也不能出去遛马。整天躺在卧榻上,刚起身就被小厮的惊诧声吓了回去,他只是擦伤了手臂的皮肤,又不是断手断脚,但府里上上下下都当他残了似地。

    传来敲门声时他一点都不惊讶,这几天的同一时辰,时不语都会准时的来送药。那几服都是滋补血气的,他喝不喝都一个样。只是看着妹妹内疚的眼神,他不忍心拂逆她的一片好意。

    “进来,我醒了。”

    果然,端着刚下火的药锅,时不语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你让下人去拿就好了。”已经说了不下百次了,时之蓝并不抱希望她能听他的。

    “哥,你让我为你做点事好不好?”

    “好。你把我的马牵出来。”

    时不语的眼神又黯了下去,虽然时之蓝一句埋怨的话不曾出口过,但看着他这几天在屋子里兜兜转转,她也知道他压抑极了。“哥,大夫说,你不能骑马。”

    时之蓝轻笑了一下,了二妹的头发。“不是我要骑马。只是这几天它都被关着,一定憋坏了。你带它出去转转。”

    “对不起,哥。”

    “怎么了?”

    “夫人交代了,最近,我和莲最好也不要出门。”

    “为什么?”说是莲被关禁闭他还能理解,但怎么连不语也算上了。“爹爹知道么?”

    不语点了点头。事实上,正是因为君胥的警告,时慕才意识到了潜藏的威胁。他没想到朝中主战派势力如此嚣张,然而这一战,他唯恐鎏焉会倾全国之力却不一定胜算。对手就像一群猎鹰,在逆风中飞翔,却更加的迅猛。

    “这几天都没见到爹爹,朝中不是有什么大事吧?”时之蓝刚想起身,时不语就一把扶住了他,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躺下了。

    “大哥,听说北方的寒之国一直虎视眈眈。他们很可怕么?”

    寒之国。时之蓝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他从小就跟在君胥身边巡视军营,对各国间的兵力有所耳闻。寒之国原本只是北方的一个部落,北方有许许多多的部落,而北方的人,善战且散漫,他们拥有着凶猛的鹰,残暴的狼,还有烈火般的马。君胥拥有的最好的一匹战马,就是从北方虏过来的,只是,此马太烈,难以驯服。

    北方虽然强大,但缺少一支领军之箭。犹如散沙,反观鎏焉国,顷茑国,和最弱的狸猿国,凭借着结盟以及同仇敌忾,形成了一道不可突破的防线。

    然而,防线多少有些薄弱环节。同时,经过了好几年的乱战,寒之国,作为北方最骁勇的一支部落,它异军突起,犹如头狼般一呼百应。几次三番攻打狸猿国胜战后,北方的好战之士终于意识到,向外突围,才是更好的捷径。

    君胥曾经说过,寒之国的男人,如猎鹰般凶猛,如苍狼般残暴,如烈马般孤傲。而一旦这支部落出现了一位具有野心的首领,他们就将是如洪流般的猛兽,一发不可收拾。确实,寒之国的王,雄韬伟略与嗜血狠戾并存,他统一了北方各部落,气势汹汹的开始南下之行。

    “他们将会是我国的大敌。”时之蓝目视着空气中的定点,嘴唇不自觉的绷紧了。

    时不语忍不住轻笑起来。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后嘛。“哥,先喝药好不好?”

    时之蓝瞄了一眼桌上的深褐色药汁,他知道自己不痊愈,他乖巧的妹妹是一直会端着它们来烦他的。“不语,其实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对了,那个锦衣人什么来历还不清楚么?”

    “林先生正在调查,但好像没有结果。”时之蓝撇了撇嘴。“林鹤这个人,不可信。”

    “你说林先生?可他是……”

    “你知道我怎么会去找你么?”他一边看着时不语,一边小心的抿了一口药汁。

    “大哥不是碰巧的吧?”她记得那天时之蓝骑在马上和小厮的对话。

    “火凌姑姑告诉我,林鹤那几天早出晚归的,后来她发现他是在盯梢。你猜他盯的是什么人?”不语突然想起若梅的话,别院门口出现了一伙行踪诡秘的人。难道是林鹤商队的人?“大哥是说?”

    “林鹤盯的地方就是别院。我不知道是不是夫人的意思,但显然他是有什么目的。”

    可是为什么呢?时不语不明白,娘亲在别院已经住了好几年了,虽然娘亲总疑神疑鬼觉得时夫人心怀不满,但可流苏毕竟没有具体的行动。为何会突然让人盯着别院呢。

    看出不语的思虑,时之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臂,“也没什么,毕竟是我们时府的庄院,他们不敢真的做什么。恐怕,这和莲的事有关。”

    “莲?莲的事娘亲并不知道啊。”

    时之蓝点了点头。“这就是夫人所担心的吧。她怕你把这事告诉了你娘,而孤独夫人,并不是夫人所信得过的人。”

    “你说夫人担心我娘亲把事说出去?这不可能,娘亲也是时府的人,她不会这么做的。”

    冷笑了一下,时之蓝顺了顺妹妹的长发,“不语,你还不明白。”

    “可是那锦衣人究竟是谁。暗中帮了莲的是他们,但为何他们要掳走我?”

    这一点,时之蓝也在疑惑,照这么看来,不像姚家庄的人,也固然不是可流苏的人。难道真的是时慕得罪了朝廷的大官?

    青莲池边。时不语神色忧虑的看着游曳的鱼苗。大哥的话让她不安,她知道娘亲始终不甘心,然而她却没有勇气对爹爹说,把娘亲接回来,一起住。因为在时府,她明白真正的夫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可流苏。虽然对可流苏是敬畏的,但不语依然不相信她会监视着别院,在不语心底,能够找到一家人,就是她的幸运。然而时府的隔阂,常常令她觉得还不如回到花蝶涧,就算只有和娘亲两个人。

    “二姐在看什么呢?”时之莲一贯的漫不经心口吻,他身上始终有着一种和时府一脉相承的颓靡气息,让人无法看清。

    “莲,你知道吗,这个季节。花斑蝶会整群的迁徙。但是村长爷爷为它们做了好多漂亮的窝,渐渐的,它们就舍不得离开了,永远的住在花蝶涧。”

    “花蝶涧,那是什么地方?”

    “在鎏焉和顷茑的边界。那里很美,也很安静。”

    “就是以前你和你娘流浪的地方?”

    时之莲的话,永远真实而刺骨。时不语低着的头点了点,是的,在那里的人都有着不可言喻的过去,所以从来没有人问她们母女从何而来,也没有人关心谁是不语的父亲。

    “如果还能回去。二姐,你会选择回到那里么?”

    时不语有一丝诧异,她不明白莲语气中的向往,她了解的时之莲,天资过人而且常常意兴阑珊。“我只是很想念那里的花斑蝶。”

    “如果我可以离开这里。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再也不回来。”

    未等不语反应过来,时之莲已经走开了,悄无声息,一如他的出现。时不语总是隐隐的感到,时之莲仿佛总带着一股怒气,隐忍的怒气,却找不到发泄的方法。只是他是时府的三少爷,也是富可天下的唯一外孙,所以人们看到的永远是一个玩世不恭轻佻散漫的少年。

    如果我可以离开这里。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再也不会来。时不语惊诧,是什么让她最小的弟弟有着如此的念头呢。

    不久时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让所有下人始料未及,甚至让时夫人目瞪口呆的事。独孤夫人,独孤凤进府了。

    虽然时慕一言不发,但每个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独孤凤年纪又比可流苏稍长,所有人都惴惴的看着眼前两位夫人,神情肃穆。

    时夫人走至独孤凤面前,虚无的笑着,“姐姐在别院住了好些年了,怕也是爱清静的人。妹妹特地准备了一处安静的屋子,姐姐要不要先去看看。”

    看着独孤凤尾随凉嬷嬷而去时,可流苏的双手不住的颤抖,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提心吊胆,原本以为放了她的女儿进府就可以安抚她了,不料这女人居然如此有心,沉浮叔载,到底软化了老爷的心思。

    几年来时慕很少去别院,而且每次都是有可流苏亲自陪着,她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说动老爷的,会让她搬回时府来住。而这几日时慕天天忙着朝廷要事,连她这时夫人都难得见上一面。“来人,去朝中候着老爷,老爷一回府立刻来叫我。”

    “是。”身旁的小厮仔细的答应着,看时夫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心情不好。

    大学士阁。时慕脸色铁青的坐在书案前。他握着笔的手微微的发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朝的,他只记得皇上说了,给他半月的时间做准备后。半月之后,册封时府二小姐为影公主,接入廷。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喜事,因为,册封公主的真正目的在于,代替中唯一适嫁的九公主,前往寒之国和亲。

    寒之国连年侵扰,鎏焉王不胜其烦。而且同盟的顷茑国和狸猿国也纷纷派遣使臣请求鎏焉共同出兵,尤其是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的狸猿国。鎏焉王不甚在乎,他就不信倾三国之力,压制不住一小小的北方蛮夷部落,然而,皇帝到底失算了。寒之国的王,驭龙,那是个疯狂而嗜血的男人,他瞬间击溃了三国的联军,而据探子回报,真正的幕后谋臣,是寒之国的三王子。

    正是这位三王子,怂恿父王统一北方各部,一举南下,先败最为薄弱的狸猿国,而且招纳了大批智囊军师,三王子手下最诡异的谋师,就是曾经在北方以谋略叱咤一时的鬼臣部落后裔。鬼臣部落的人不仅上通天文下至地理,奇门遁甲,五行之术,而且尤其擅长攻之不备,可谓军阵中的鬼才。寒之国能够收纳那支部落,实在出乎意料。

    鎏焉王眼看着自己的将士节节败退,不得不采纳了以时慕为首的温和派策略,奉上珍贵珠宝,请求和解。寒之国的驭龙倒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他轻易的接受了求和的条件,却也让朝中大臣们心怀忐忑,如此残暴之人,难得会为眼前这小小的利益屈服?鎏焉王看着时慕,想起了他曾经的劝解,“对战不能化解干戈,只有连成一脉才能相辅相成”。

    第三章 1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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