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音袅袅。时不语正在屋内抚琴。自从来到寒之国她已经很久没有抚琴了。手指被冻得僵硬不说,她也为这陌生的空气所萎靡,如今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她便又回想起娘亲的话,琴不可一日不抚,不然定然生疏了。她活动了下四肢,不知是寒冷的缘故还是其他,真的觉得生疏了,琴弦不再似过去的亲昵。

    “公主。”雷远敲了敲房门。

    “将军请。”

    雷远素闻影公主琴艺卓越舞姿超群。今日见时不语正要抚琴,便耐心的坐了下来,秋草即时的端上了一杯茶。

    “将军突然前来,有事?”自从离开时府,时不语也觉得自己变得敏锐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惊动了她。

    一抹的虚弱的笑容划过雷远的脸颊。“公主有没有听闻市集一鎏焉少年的事?”时不语想起那天从夭那手中救下的少年,便点了点头。雷远又重重叹了口气,“我没有想到寒之国的百姓对我们鎏焉有如此深仇大恨。”

    “将军说什么?”

    “一位为娘求药的鎏焉少年被杀死后悬吊于市集。难道公主没有听说?”时不语一惊,她看了一眼秋草,示意秋草可以先下去休息了。

    待雷远听完时不语的描述,才露出诧异的神情。“这么说来,那位少年正是几日前公主救下的少年了。只是既然连大王子都放过了他,究竟是什么人非置他于死地?”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时不语的琴声哀伤而无助。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好心害了那少年,如果当时把他送入官府,说不定也不会遇到如此大劫。而且突然被杀,一定与那日大王子的特赦有关。“是我害了他。”时不语深深埋下了头,虽然独孤凤一再告诫,决不能让情绪扰乱了琴音,然而时不语总是做不到,“如果那天我不多事,他也不会遭此下场。只是不知道他的娘亲。”

    长长的叹了口气,“少年遇害后不久,他娘亲就……”吊死在槐树下。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可能是不满大王子的做法。”雷远揣测,“寒之国部落纷杂。目前的王虽然势力最甚,那些想要反抗的强势部落却并不甘心。而且大王子继承王位的机会最大,也许有人……”

    “但是大王子这么做却触犯了寒之国一贯的习俗。寒之国,最不可饶恕的就是偷窃之人。”这也是时不语回到清风殿后听秋草说的,她这才知道夭那是顶着怎样的重压成全于她。

    “公主怀疑,莫非有人为了替大王子善后?”

    时不语摇了摇头。“只是大王子如果真的继任为王,民心是最重要的。”

    “继王大殿在即,公主,您的大婚之日也在眼前了。”雷远话锋一转,他并不想让时不语陷入愁思,“照微臣看来,三位王子各有千秋。公主可有中意之人?”时不语大惊。

    “将军这是说的哪出?王位由大王决定,哪可为不语的意志所动。”

    雷远爽朗的大笑了几声。今日的时不语和刚离开鎏焉国的影公主已判若两人,她已学会从和亲公主的角度看待问题,也清楚了自己的重要,这样的公主嫁入寒之国为王妃,对日后寒之国与鎏焉国的宁和大大有益。雷远只怕委屈了公主,但经过这些时间他对寒之国的了解,以及暗中打听三位王子的为人,除了二王子风流不羁外,大王子和三王子都是真正的北方枭雄,而且王位似乎也是在此二人之间定夺。

    正在时不语尴尬之极,雪兔忽的冒出头来,从雷远面前一晃而过。雷远眼敏手疾,一把抓住了雪兔的后腿。它胡乱蹬了两下,嗷嗷的哀嚎了起来。“请将军松手。”不语诧异,赶紧救下自己的雪兔。

    “这小东西是?”

    “哦,一日二王子来访,送来的礼物。我给它取名小晶。无聊时也好打发时间。”

    “二王子还真是……”雷远突然想起了清风殿第一日,退殿后二王子的戏语,暧昧的看了看时不语,“看来这二王子果然风流。不过也难敌公主的尊贵。怕是这次继王大殿有的热闹喽。”不语领会了雷远的暗喻,脸色蓦的红了一片。

    雷远正了正神色,“能够看着公主大婚。微臣也好了无遗憾的回鎏焉了,总算不负皇上的嘱托。只望驸马爷真正怜惜公主。”时不语不由得走神了,她看得出大王子夭那的好意,然而,在她心底深处,她总是怀着若有似无的恐惧。寒之国的王妃,她自忖与呼延冰雅相比,不敌其万分之一,而且她的心是向着鎏焉国的,真的能成为寒之国的一国之母?

    “微臣明白公主忧虑。公主远嫁寒之国,身负重任,微臣无法分担分毫深感无力,然也希望公主能够深的君心,有一个心意相通之人,往后的日子也不会觉得苦闷。”

    “不语谢过将军好意。”

    “大殿在即。皇上也必定会派人送来贺函。到时应该会有时府的家书,也好解公主思乡之忧。”

    “真的?”不语听到家书,不由得激动起来。

    雷远深奥的点了点头,只不过,家书万里途中关卡重重,怕不要遗落了才好。

    家书是送到了,时不语看着那一页页的信纸,潸然泪下。信中内容大多是报喜的。鎏焉子民对大学士时慕的尊重,时府得到了帝王的赏赐,独孤凤又进了廷替皇后挑选舞姬,而最令人欣慰的是,鎏焉九公主下嫁时府大少时之蓝,现在他是鎏焉国九驸马了。

    “没想到,大哥居然已是驸马。”时不语含着泪默默的祝福道。

    “是啊。”雷远却有些深沉。

    “夫人一定很高兴。娘亲和爹爹也一定很高兴。”雷远看了一眼沉浸在快乐中的时不语,内心的忧虑越来越沉重。时之蓝和时慕格想去很远,而朝廷很多人都反对这次的和亲,其中最甚的要数时之蓝的外公,君胥大将军。如果时之蓝成了驸马,恐怕这一战在所难免,只怕影公主的好心要白费了。

    “对了将军,您这次回去替不语带些礼物送给大哥和公主吧。”

    “微臣知道。”

    雷远的担忧,不日便成了事实。

    寒之国继位大典在即,驭龙却率军出征。寒之国的所有部落首领纷纷入驻主城,连呼延冰雅的表情也暗了下来。夭那和破颜带领各自骑兵支援父王,只留下偟无一人在大殿。这也是鬼臣一作所担心的,继位大典,是各部落进入主城的最佳时机,王这时候领兵离开无疑是给了众首领一个契机,如果这时候外患加上内忧,恐怕寒之国又要陷入混战,统一局面不保。

    “母妃不用担忧。鬼臣离开前已经交代了外城守军,各部落除了首领外不得带大量人马入城。”

    呼延冰雅叹了口气,她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那鎏焉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难道忘了他的公主还在我们手上。”

    “母妃,”偟无安抚的坐在了呼延冰雅的脚边,“父王这次一定可以胜战而归。那影公主不过是个幌子,她却并非真正的公主。”

    “不论幌子与否。鎏焉既然送了她来自然要遵守承诺。这和亲未完,他们就举兵反攻。听说这一切都是源于一位新驸马的主意。这要是鎏焉出一个驸马就进兵一次,那还有完没完。”

    “母妃说笑了。”虽然嘴上自负笃定,但偟无也隐隐的忧心。据鬼臣的探子回报,这次出兵的主将是鎏焉的君胥,而副将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如果真像传言所说是鎏焉的驸马爷,那么鎏焉必然已经倾巢出动。可是他们和亲在先,这是不是有些矛盾呢。

    “母妃,父王一定会在继位大典前赶回来。您忘了,他可是一直期待着看我们三兄弟手足相残呢。”

    呼延冰雅敲了敲儿子的脑门,“什么手足相残。你们父王是要你们齐心协力。破颜我是不担心,就你和你大哥之间,答应我孩子,无论你们谁继位为王,作为亲兄弟一定要极力辅佐。在这个世上,谁都会背叛你们,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最不容易背叛。”

    只有自己的亲人……偟无高高在上的站在祭奠台上。他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他手中的黑铁长矛迎风而立。远处山头的狼嚎一声嘹亮似一声。那是一种送别。

    鎏焉国的倾兵出战果然气势恢宏。而寒之国虽然抗下了每一次的反攻,但也损失巨大。而这一次,对于寒之国来说,可以算是残酷的劫难。

    寒之国的王,驭龙,不幸战死沙场。大王子夭那也死在鎏焉的乱箭之下。破颜领着残余的军队逃回寒之国的边界,他手中只握住了大哥的长矛,马背后是父亲冰冷的躯体。

    举国哀悼。继位大典上各部落首领蠢蠢欲动。破颜走到偟无的面前,“继位大典必须继续。你,必须坐上王位。”

    呼延冰雅擦干了最后一滴眼泪。她一身黑色的绒袍,神情肃穆。代表至高无上的王位象征的金龙之盔落在偟无的头顶。他沉痛的弯下了腰,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继位,居然是踩过父王和大哥的血。他横过长矛凌空一挥。

    “我,寒之国的王,偟无。在此宣誓,在我有生之年必定铲平鎏焉国的国土,灭杀鎏焉每一个背叛契约之人。”

    时不语怔怔的看着侍卫带走了雷远和叔博。破颜在她面前亲手捏死了那只无辜的雪兔。他的手臂上缠着白色的布条,脸上满是血红的伤痕,时不语第一次见到神情沮丧的破颜,他的眼眸是红色的,布满血丝和愤怒,那是一种恨,一种深蒂固不可磨灭的恨。“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的人不遵守承诺”!她无法回答,她也不明白为何鎏焉王会突然举兵进攻寒之国。她以为,一切战争已经过去了。

    第八章 1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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