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雪地上一片殷红的血迹。偟无死死的看着手中的箭,他认得这支箭矢,破颜独自回城时带回来一支一模一样的箭,它的主人,就是鎏焉国的九驸马爷,而那个男人,也正是寒之国现任王妃时不语的亲兄长,时之蓝。“他究竟想干什么!”偟无自言自语着,当他靠近边关城楼,突然受到乱箭攻击,交手中对方疑似南方国的前哨部队,由于对方人数众多他和亲卫被逼进山林,这一箭就是从暗处向他的,若不是当时呼延零飞身而出,这支箭恐怕就穿透了他的腔。

    躺在草丛里的呼延零幽幽的醒来,她的伤口被压着厚厚的碎布鲜血却依旧不断的冒出来。“王……”

    “你躺下!”偟无面无表情的命令道,她现在的状态不好,所以他也不敢冒然冲突出围,几个侍卫围成一圈将他们包裹住,但偟无心里也没底,呼延零究竟挺多少时辰。“王,我没事。我们可以继续走。”呼延零咬着牙关道,她是北方的儿女,袭承了北方人的坚韧与顽强,她替偟无挡下这支箭是心甘情愿的不希望反倒成了他的负担,更不想让偟无觉得她以此挟制他。

    闯进山林的时候偟无就命人赶回客栈通信,其实他心里是担心也有人伏击了客栈,毕竟随军驻扎在远处调遣不易。但此刻一点消息也没有反而让偟无更不安了,客栈留下的都是他的心腹,为了确保时不语的安危,知道他遭到埋伏他们不可能一点动静都不采取。“王,天色已暗,我们是不是?”一个亲卫谨慎的询问道,再后等下去,呼延零的伤势在其次,这里离南方敌军军营不远,唯恐招来后续部队。

    正在偟无愁眉思索间,传来寒之国的夜空暗号。“王,你看。”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偟无挥了挥手,每个人都围绕在他身边,然后扶起了已经虚弱无力的呼延零。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是百里将军。”

    跟随百里朗的大夫草草包扎了呼延零的伤口,伤口很深,而且因为时辰久了伤口已经化脓。“呼延小姐的伤耽搁不得,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再仔细医治。”大夫向偟无请示道。偟无漠然的点了点头,悄悄拦下了押后的百里朗,“客栈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吧?”

    “没有。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随行卫队,他们随时可以进入部落领地。王妃命我们不得声张,所以他们还没有行动。”

    “王妃?”偟无的语气里掩不住一丝诧异。

    “是王妃下令,所以我们才拖延到这个时候才赶来的。”

    偟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掩埋在黑夜中。果然是资质上乘的女子,不然鎏焉王也不会送她来,这时候确实不宜大张旗鼓,而且离敌军边关不远,带的随行队人数也不多,真正起冲突怕是不占优势。

    回到客栈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看到偟无毫发无损纷纷感谢天神。随行大夫也忙着收拾呼延零的伤势,却惟独不见时不语现身。“王妃休息了么?”虽然知道时不语眼眸不便,但她平日里颇识大体,偟无倒不认为她会在这个时候摆架子。“我们出发的时候王妃确实已经和嬷嬷回房休息了。”百里朗不是故意在王妃背后说不是,但大王脱险归来,身为王妃好歹也该问候一番吧。“王妃应该还不知道,我去告知王妃吧。”侍卫大夫还是个仔细的人,偷瞄了一眼偟无的脸色,揣测出其实王是担心着王妃。

    不见了。三个字,侍卫大夫匆忙的返回偟无休息的大堂,气息不稳的回禀道。偟无三两步跑向了时不语休息的房间,推开门,老嬷嬷匍匐在地上,额角淡淡的血丝,嘴紧紧的抿着似乎在昏倒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王妃人呢!”紧随其后的大将们各个脸色哗变,客栈外的侍卫没有回报一丝异动,为何独独王妃不知去向。

    “嬷嬷,嬷嬷?”大夫摇晃着被抬到躺椅上的老嬷嬷,老人家皱紧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嬷嬷,时不语人呢?”偟无单膝跪在躺椅前,此刻他也顾不得君臣之别,虽然内疚老嬷嬷受到如此次重创但一想到双目失明的时不语行踪不定他心里一阵焦灼。“王妃……被一个穿着锦衣的男子带走了,”老嬷嬷深知事态严重,咬着牙一字一顿的描述着,“我和王妃正在等候王归来,那人悄无声息的就进来了,他打晕了老奴,王妃只怕是被他挟走的。”

    “锦衣人?”

    “回王,正是。那人一身锦衣,也不蒙面,相貌平庸,步态轻盈。只是他看王妃的眼神,似乎早就认识。而且,我看他也不像我们寒之国的人,倒有些像南方的男子。”

    最后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看来南方国是不肯罢休了。“来人,笔墨。”偟无慢慢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冷漠而不知喜怒,眼眸森冷淡然,额前的一缕红色发丝在烛光下散发着微微的银光,如果鬼臣在场,他一眼就能判断,此刻的偟无被彻底激怒了。越是掩藏情绪,越是忍无可忍,这就是一贯的偟无。

    飞快的书写完毕,偟无把信封印,交给了信使。“送去鎏焉国边关,找到九驸马爷时之蓝,亲手交到他的手上。告诉他,我,寒之国的王,在等他的回复。”

    “是,王。”

    “王——”依旧闭着眼卧躺休息的老嬷嬷轻悠悠的出声了。“嬷嬷,何事?”瞧了一眼老嬷嬷欲言又止,偟无领会的点了点头,将领侍从们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了他们俩。“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王,和王妃言语交谈中,这女娃似乎怀着隐隐的怨气。老奴深知王是护着王妃的,但有些事情确实应该让王妃知道才好,否则……”

    “本王明白。”

    冷冽的空气中,偟无凭空而立。他有些失神的看着远方,鎏焉国与顷茑国接壤那片乐土,他曾经因为赌气而带着亲卫私自离开寒之国,那一次他深入顷茑国的国境,还遇到了顷茑国的蛮族猎人,后来仓皇下躲入了鎏焉境内,那一次他误闯了一片桃花源中,那里四季如春鲜花盛开蝴蝶曼舞,那里,他遇见了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一个不属于纷乱世局的孩子。他慢慢打开手掌,那里握着一块琥珀石,石头的中央封存着一片蝴蝶的翅膀。蝴蝶,必须要有一对翅膀才能飞翔,而只有一片翅膀的蝴蝶,注定残缺不全。回到驚偟殿后他无端的想起学琴,甚至对那些曼妙的东西有了一种眷恋。

    第一眼见到时不语,是在鎏焉国的廷舞宴上,他乔装混入鎏焉国境为了一探鎏焉求和的虚实,正巧见到了曼舞中的时不语,那一瞬间,他几乎就以为她是那只残缺堕落的蝴蝶,但是她叫时不语,她是鎏焉国大学士府的千金二小姐,是鎏焉王册封的和亲公主,寒之国与鎏焉国结盟的桥梁。

    “王。”天微微亮起的时候信使回来了。他两手空空,脸上却充满自信,“属下见到鎏焉国的九驸马了,他说,他说在关外西河谷等着王。”

    “他已经在那里了?”

    “是的。”信使郑重的点了点头,“为了赢得王的信任,九驸马看完信后立刻跟着属下一起出了鎏焉的边关,然后停留在西河谷。”

    很好。偟无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不愧为举兵亲征的驸马爷,这点胆识还是有的。

    西河谷肆虐的寒风中。两个男人傲然的对峙着,眼眸中都闪烁着鄙夷与不屑。偟无座下的纯黑色骏马,鼻翼一吸一合,一如它主子般的高傲,而时之蓝身旁的白色烈马,铜铃般的眼眸无畏的直视着前方,那是一种罕见的纯白没有一丝杂色。原本这两个应该水火不容的男人,此刻却委曲求全的跨下马来详谈。

    “我不明白你在信中的意思。”时之蓝开门见山,他手无寸铁的出关与寒之国的一国之王会面,他担心的不是对方的埋伏,而是对方在信中的一句话,“但有一点我看明白了,你说,小语失踪了。”

    偟无皱了皱眉头,看来是他多虑,从对方的语气神态看来这件事情确实与他无关,而且从时之蓝的态度来看他对这个妹妹也不是不讲人情的。

    “我下属告诉我,是被一个锦衣人带走的。那人不蒙面,容貌状似南方人,而且似乎早就认得时不语。我不认为这是我们国家的人所为,而且偏偏那一天我遭到了你们的伏击,所以……”

    “所以,伏击你的确实是我的前哨部队。但是,我不可能挟制自己的亲妹妹。”时之蓝掸了掸外衣上的风雪,他一直不习惯这样的严寒,可想而知时不语要经受多么残酷的考验。“我听将士说伤了你们的人,我很抱歉,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他们只是受命前往你们关内购置物品,不料半路遇到了你,可能认出了你的身份也可能急于表功,这才造成了误解。”

    “那么说来,锦衣人与你完全无关?”

    时之蓝再次摇了摇头,只不过他心底有一个人形慢慢浮现出来,在时不语出嫁前也曾经有过一个锦衣人想虏劫她,那是在一次时之莲发生意外不久,她只是恰好去查探原委。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是你们鎏焉国违背协议在先,我偟无最看不起的就是出尔反尔的人,我们两国的仇恨只能在一方的灭亡中消散了。至于你的妹妹,我的王妃,时不语,我已经给过她机会,她拒绝了返回鎏焉国,那么她生是寒之国的王妃,死亦是寒之国的亡魂,如果她做出同样背叛寒之国的事,我断然不会轻饶。”

    “什么,她拒绝返回鎏焉。”时之蓝愣了愣,但是看偟无的神情绝不像自说自话。“不语她,在寒之国还好么?”

    “我送到你们朝都的人头,看到了没有?”偟无避而言他,显然眼前这位驸马爷还不知道自己妹妹失明之事,对于这点他心底也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解释。

    “说到底,公主和亲也是两国间的一种平衡。但平衡并不是不能打破。我们出兵,这和不语……”

    偟无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转身跨上了他的骏马,“我与你会面的目的只是确定我的王妃是否夹带私逃了。如果是,我也好省了一个麻烦,但若不是,这就是我国内部的事情了,不饶贵国驸马爷心。本王先走一步了。”

    “王——”时之蓝追了两步,“不语从小耐心忍,就算被迫的事情她也不会推搪。既然她远嫁寒之国,绝不会做出背叛的事情来。”

    红色的发丝随风飘扬,偟无无动于衷策马而去,时之蓝紧皱着眉头看着消失的背影,这个男人,冷傲而决绝他无法想象,战争再起,不语究竟在他国受到了怎样的对待。他曾亲眼目睹送到皇的雷远的项上人头,唯恐,有一天也会收到和亲公主的首级。

    这场仗就不该打起。时之蓝紧握着拳头,愤恨的念头挥之不去,他主动请缨戎马上阵就是怕时不语在两国间左右为难,然而鎏焉王的一意孤行,甚至斩杀了驭龙和夭那,从刚才偟无的口吻中就能猜出,寒之国的国民那是怀着多么强烈的怨气,所谓哀兵必胜,这也正是时之蓝一直所担心的。他到现在还没有撤回,就是为了见妹妹一面,只要时不语愿意,他甘愿冒着欺君之罪带她回家,这场和亲原本就是错误中的错误,她就是时慕和鎏焉王的牺牲品。

    一抹黑色的人影从影处惶然消失。时之蓝微微侧了侧脸,原本以为是寒之国的密探,现在看来不像,偟无虽然心思缜密智谋繁杂却不是个耍险的小人,那么这个从他一出关就跟上来的影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十章 1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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