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案子,尽管朝臣们借题发挥,互相攻讦,基本上是个沾边儿的都上了折子,尤其是那些御史们,趁此机会几乎把内务府和刑部大大小小的官员参了个遍,可是御驾回京之后,案子很快就结了--皇帝已经定了调子,那众人只要跟着唱就行了。

    内务府那边把萨家上下人等全都抓起来拷问,得出的结论是,萨氏秀女与有妇之夫私通,其父母是知道的,但问不出是否有怂恿或者牵线的情节。而贝家则是把儿子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同时贝尚书也上表引咎辞职。至于王天德等汉臣一开始力争的“验贞”,则本就没有进行--事到如今,验了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分别?

    皇帝权衡再三,决定保住内务府大臣,只让贝尚书致仕,但空下来的一个满缺刑部尚书,一时无法补人,只能由满缺大学士管部,慢慢再找合适的继任人选。至于当事人,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萨郎中斩立决,其妻女绞立决,籍三族,没入官中,发往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贝大少凌迟,其妻着离异,携女回母家居住。

    甚至,为了不破坏皇太后万寿期间不决囚的规矩,以上处罚,都赶在十月十五太后万寿节前全部了结,于是内务府、刑部、顺天府、宛平县外加无端端被扯进来作公证人的礼部,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而内务府和礼部同时还要忙着太后万寿节的差事!

    当然,朝野上下,这个万寿节的气氛都不怎么好--由于这个案子,连带受了各种处分的人很多,没有受处分的,也是为了不受处分累死累活了好些天。于是大家都对“选秀女”心有余悸,也就难怪自从回銮后,但凡有秀女的人家,都把女儿看得死死的不给出门,连慕瞳回盛京,也只是临行前到小雅家辞行,还是顶着乌拉纳喇夫人那堪比x光的眼神,大约生怕她再把自个儿的女儿给拐跑了。

    慕瞳是真舍不得小雅--她自己家里没有其他年龄相仿的姐妹,难得遇到小雅这么个说得来的,却这么快就要分别了。

    “等过完年,我还会再和阿玛来京城住些日子的,到时候你入候选,我去送你。”

    小雅也是眼睛红红的:“只盼着大挑完了,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关在家里,什么人都见不着。”

    说到这个,倒是有人想见小雅却见不着的,死缠活赖着让慕瞳给捎了封信来,信封上写着“书呈雅子小姐妆次”。小雅看了脸一红,觑着旁边的嬷嬷没注意,偷偷藏了起来。慕瞳抿嘴一笑,大约想起当年和米克成也是差不多吧?

    秀女中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承恩公家的大小姐了。太后万寿之后,承恩公夫人还是经常带着她递牌子进给太后请安,每回总是会“不经意”地提起,给四阿哥捎了点补药、荷包、手炉子之类的东西,请太后转交。太后每每念在先皇后当年拼死也要为皇上生下皇子,而四阿哥也因此先天略有些不足,总想让他与生母的娘家人多亲近些,聊补生母早逝的遗憾,于是就会派人召四阿哥来见见舅母,说几句话,当然也就会顺带见到表妹宝钻。

    当着太后的面,宝钻倒也不能做什么,只是找些近日身体如何、读了什么书、自己做了什么针线、请教几句诗词之类的话题。四阿哥总是答得彬彬有礼,但也总是寥寥数语而已。承恩公夫人是见得多的,已经觉出四阿哥似乎没有什么热情,但宝钻不死心,总觉得四阿哥不可能不喜欢自己。

    来的回数多了,自然有人会去禀告皇帝,而皇帝又岂会看不出承恩公家打的是什么算盘?但经过上次的案子,皇帝现在对秀女的品行看得很重,加上宝钻与诺大少之前几乎已经可以说是有了婚约的,这就更加让皇帝对她印象不好。况且,皇帝心里早就已经打算好了,要么在这一届的秀女里挑一个稳重端庄的给四阿哥作嫡福晋,要么就宁可先给他指一两个老实安分的侧室,慢慢再找其他好的。甚至,他连侧室都已经相中了一个了,现在只是要看看四阿哥的意思。

    于是,皇帝挑了一天,叫四阿哥单独到御书房来,先挑着书房的功课问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提起之前的秀女案子,问他的看法。

    四阿哥不由自主地就把那天对阿克潘发的牢骚说了出来,话刚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但皇帝的脸色却微微带着喜色:

    “那你自己呢?如果让你选个身边伺候的,你要选什么样儿的?”

    四阿哥非常难得地脸红了,比萨尔拉脸最红的时候倒也差不离:

    “儿...儿子还小,还...还没想过那些。”

    “还小?都快十六了!”皇帝的语气略有不满:“朕现在问的是你的实话,你别拿那些套话来敷衍朕。父母是半辈子,夫妻是一辈子,你别自个儿耽误了自个儿!”

    四阿哥这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皇阿玛难得的、甚或是仅有的,问自己关于自己的婚姻大事的意见的机会,于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俗谚也说,娶妻娶德,娶妾娶...”说到这儿突然顿住了。

    “嗯?娶妾娶什么?色吗?”皇帝故意逗他。

    四阿哥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就一闪而过“私通”、“捉奸”这些词,厌恶的神色掩都掩不住。他很严肃地躬身道:

    “儿子不愿娶个以色侍人的,搞得家宅不宁。唯有情贤淑,容易与人相处,方能教人放心。”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儿子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好,朕知道你的心意了。”

    皇帝看中的,是在养心殿伺候了近五年的女祖怡。她是以汉军旗秀女挑入的,家世很好,是名将祖大寿的后人,读过不少书,入之后当差也一直很谨慎,皇帝对她很放心,是以虽然她比四阿哥还大了两岁,仍是想指给四阿哥作侧室,但限于汉军旗的出身,不能作侧福晋,加上四阿哥还小,想先给个“格格”的名分再说。

    以皇帝来看,这个侧室,四阿哥应该是满意的,至于祖怡自己,能提早放出去,而且是给皇子作侧室,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于是找了一天她当值的时候,当面告诉了她,要她做好准备,她娘家不在京城,到时候就直接一乘小轿抬去四阿哥所住的阿哥所了。

    祖怡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规规矩矩地磕头谢恩了。

    至于另一个也已经到了成婚年龄的儿子,皇帝倒是不怎么着急--早就有人报告,淳郡王今年开春把身边的一个丫头叫锦帕的收了房。原本皇帝有心把小雅指给他作嫡福晋的,但这次打围看到小雅本人之后,立刻知道不行--五阿哥是个长不大,小雅本就没长大,凑到一块儿这日子没法过!况且,现在看起来,小雅似乎对那个日本王子有好感,那就更加不必考虑了。反正哥哥也还没有嫡福晋,弟弟再晚一些也没什么。

    而瓜尔佳家的大妞,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决不让她和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沾上关系,但以她的家世,要论起门当户对的婚事,京中宗室子弟家中,几乎无一不知她与诺大少的事,虽然没有过明路,终究没有哪家会乐意娶她去做正室夫人,这让皇帝很头痛,甚至想过干脆把她嫁去蒙古。他把这个烦恼隐隐约约对太后说了,太后这才明白为什么承恩公家的最近进请安这么勤快,当下也生了几分厌恶,冷笑道:

    “皇帝何必为了人家家的女儿烦恼?心自个儿的孩子还心不过来呢!到时候撂了她的牌子,赏了她家自行聘嫁也就是了。”

    皇帝想来想去,怕也只有这个办法。为了暗示承恩公家,最好尽快给四阿哥指婚,好让他们家绝了这个念头。

    因此,皇帝再次召见了四阿哥,宣布了要把祖怡指给他的事,并且要在年内就办喜事,这样新年的时候,四阿哥就有正式的侧室可以带去给皇太后请安了。又下旨给内务府,要在腊月以前把四阿哥在阿哥所的院子加装适合侧室居住的地方。

    四阿哥谢恩出来,心里却放不下--他从别的渠道,知道祖怡那么一点儿皇帝都不知道的事,所以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接受这桩婚事的呢?想起皇阿玛说过的“夫妻是一辈子”的话,决定想办法向她问清楚。

    问也不难,虽然皇子不能传见女,尤其是已经指了婚,更要注意,但阿哥所的一个小太监去找一个养心殿的女,倒不很扎眼。传过去的话只有一句:“牛二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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