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根尺子一量,所有的盘子尺寸一致,都是直径18公分,属于大盘。
    哦,或者说是碗也行,因为这些盘子的深度介乎于现代观念里的盘与碗之间。
    碗基本完好,这都是靠了那个瓮口有所残缺的大瓮:形体硕大,看着就非常结实!怎么看怎么像包装形体较小、规格统一瓷碗的最佳容器。
    “这样的大家伙估计那时候到了国外,包装都能卖个好价钱,唐朝铜官窑的那帮子人烧这样的大瓮,人才!”
    项伟荣有时间研究瓷器,要是连包装都能帮顾客想好如何解决,不是人才那是什么?
    如今买瓷器,讲究的用纸板箱、木箱子,但在古代纸板箱有没有咱不好说,板条箱是可以肯定卖不了钱的。
    包装都卖钱,有才!
    听到姐夫的话,正在查看瓷碗的张楠摇摇头,再仔细看了看有点残破的大瓮,道:“姐夫,这大家伙不是铜官窑的,应该是粤省官冲窑的东西。这瓷碗一个摞一个,一圈套一圈放里边,然后在里面塞进茶叶,把这些盘子和大瓮之间的空隙彻底塞紧,再用盖子密封。
    空间能最大限度利用起来,运输的时候这瓷器和海上的潮气隔绝还能彻底隔绝。
    等到了目的地,一船东西全是货,没一样不是值钱的东西。”
    项伟荣没有怀疑小舅子对窑口的判断,这点上他一直认为张楠是专家之中的专家!
    其实张楠连粤省官冲窑的瓷器到底该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只不过这会已经能够肯定:这海底不远处的那艘沉船,就该是大名鼎鼎的“黑石号”!
    唐代沉船的名字能流传下来?
    或者是历史上有记载?
    不,当然不可能!
    附近不是有块大黑礁石嘛,所以叫“黑市号”,这和沉没才168年的“泰兴号”不同:“泰兴号”触礁沉没,救援的英国鸦片船可是从180多名幸存者那里知道的船名,还有详细记录的。
    关兴权是椒江人,还算了解大海,对海运也有那么一点点了解。
    脑子里这地图一打开,长sha窑,这瓷盘大概是水运运到粤省,这才上的远洋海船。
    “从羊城附近出港,走东南亚航线从地理上看最方便。”
    对关哥的话,张楠点点头,“无论是到东南亚,还是绕道马六甲到西亚、北非,这千多年前的帆船一般都会到粤省沿海补给。
    根据记载,唐朝时候非常注重对外贸易,从粤省出发的航线,是华夏当时通往印度、阿拉伯甚至非洲东海岸最长的一条远洋航线。
    特别是中唐以后,唐朝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西北陆上丝绸之路报销,海运变得更重要。
    有唐一朝,羊城是整个东方的绝对第一大港。
    就算下边这艘沉船是在其它地方接收的瓷器,或者干脆有唐朝的领航员带领沿江而上直接去了铜官窑装货,返航的时候,古羊城港也是它返程时候必经的一站。
    羊城本来就是是唐代最重要的对外港口之一,除了去朝鲜半岛和小鬼子那边的船,其它海上贸易的船只,一般都会把羊城当作在华夏最后的补给港和包装地,并在羊城等待冬季季风。
    在羊城,帆船除了要补充一些远洋需要的食物和淡水,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包装瓷器。
    至于茶叶,当初岭南估计也是产茶大区,加上这些六系大瓮,什么都齐备了。”
    大瓮好呀,装货,装水装粮食,什么都解决了,羊城的窑口不烧这玩意烧啥?
    维塔-布鲁诺等人还打算继续下水,张楠让他们再搬个大瓮上来,顺便再把那些露出海床的瓷器都想办法弄上来。
    故意的,表面处理干净,就不需要心急火燎的进行打捞,可以等几海里外的“泰兴号”清理干净再说。
    这下不用交通艇了,“阳光星辰号”在菲利普船长的指挥下慢慢挪个地方,方便潜水员们打捞:直接放下个半刚性框架的网兜,潜水员们把东西往里一装,上头的水手往上拉就可以了。
    项伟荣帮着整理瓷碗,洗干净擦干后放进大储物箱:唐代铜官窑的盘子,用现代人的眼光看有点老土,但只要加上那一千多年的历史,还是很有点味道的。
    “这样的盘子能值多少?”
    项伟荣顺口问了句。
    “华夏?”
    “德性,国外。”
    对小舅子,项伟荣还不用太客气:这会国内古董瓷器能卖多少?
    就算对古董瓷器项伟荣只能算略知一二,但也能看出来这些盘子你就不可能像在香江那样,卖出成化鸡缸杯的天价来。
    张楠笑笑,道:“如果只有这几十个,5年内全部脱手,上拍一万美元一个没问题,最多几个一起出手。”
    说到这看了眼船舷外的大海,又道:“要是下边有一船几万个,三五百美元一个打死了。”
    没办法的,铜官窑精品在西方市场价格不低,但它们在华夏出土的完好品却极少极少。不过海捞瓷虽然一般不会出现顶级货色,都是外销瓷,但一般出现一次,就对其中一个类型瓷器价格进行一次打压!
    量太大了!
    项伟荣一听,道:“够操-蛋的!”
    张楠点点头,“嗯,是够操-蛋的。”
    这会潜水员们准备下海,连关兴权也换上潜水装备:30米水深他没把握,15米,大型水库里游泳,不用潜水装备他都能潜那么深,又不是没干过。
    至于水性……
    关老大可是海边长大的,牛着呢。
    至于张楠。
    5米还行,10米就不敢下了,15米那是想都别想,打死不会下去看风景。
    “我就等着,到时候让人连着水下摄像机下去,我在上头看看就行。”
    不远处的“大鲨鱼号”上就有那些设备,潜水员们装备的不仅仅是单薄的休闲潜水衣,还有专业性质的海底工作浅水装备。
    就是那种衣服有点臃肿,连体穿带加铅潜水鞋,脑袋上戴着宇航员一般铜质带面罩大头盔的货色。
    那东西好,不用氧气瓶,直接通过通气管呼吸,在海底能长时间作业,还能通过通话器接收作业船指令和反馈信息。
    不过就是入水、出水需要借助一下潜水绳一类的工具,最好附近还有穿其它情形潜水装备的潜水员配合。
    一篮子、一篮子的瓷器出水,忙乎了一个来小时,海床表面的东西就给清空了。
    出水的关兴权告诉张楠:大瓮留下的“疤”都用远处刨来的海底淤泥给填了回去。
    有那一大块礁石做参照物,菲利普船长和都已经将沉船点位置精确到了以“米”为单位,下次过来直接下锚就行,绝对不会找不到地方。
    阳光甲板收起来,免得过会有印尼猴子的渔船靠近看到点不该看到的东西。
    甲板上堆了三个大瓮,还有近百件完好或者残破的瓷器,有的张楠好好看看的,连热都不怕了。
    光着棒子,就穿了条游泳裤,昆卡把阳光甲板上的遮阳棚架了起来,免得老板晒脱皮。
    新捞上来的两个大瓮完好,里边和之前那个一样,还是铜官窑的盘子。
    全部取出来后,发现窑口虽然一样,但只有其中一个瓮里装着的盘子内绘制的是小鸟图案。
    另一个大瓮里的装的瓷器器型又有点不同,直径大约只有14公分,而且器型更“深”一点,已经不能说成盘子,而是碗。
    内里的图案也不再是单一的小鸟加点彩,而是美丽的花草纹、山峰纹,浪漫的云气纹都有,绘制小鸟图案的只有5个,图形选择上似乎要比大一个型号的盘子更随意些。
    千多年的海底岁月没有毁了这次大唐来的瓷器,色彩依然润泽清晰,而且这百来个碗中,最底层盘着存放的30来个,碗内纹饰还有点怪怪的味道。
    怪在哪里?
    看热闹的兰迪和保罗看老板在研究那些画着怪线条的碗,这两位越看越感觉这些线条似乎在哪里见过。
    最后还是保罗先想了起来,对着张楠道:“老板,这好像是阿拉-伯的风格,我好像见过,他们把差不多的纹路给敲在铜器上。
    我家里有个中东带回来的工艺品通盘,上头敲的纹路和这些差不多。”
    到这,兰迪脸上也有点“难怪这么眼熟”的表情:这也是在阿拉伯世界呆过段时间的主。
    啥叫见多识广?
    保罗这种跑过大半个地球的家伙就是。
    张楠听到自己的保镖这么说,问道:“知道你那盘子上的纹路是什么意思?”
    保罗嘴一歪,尴尬道:“不知道,老板,那时候我们哪有心思去弄明白这些,就顾着抱怨不能喝酒了。”
    张楠哈哈笑笑。
    笑完了,这才道:“你那盘子我没见过,啥意思我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碗里线条不是单纯意义上的线条和绘画,其实是一种古代阿拉-伯文的变体图形,意思很经典,文字的大意是'真-主-伟大'。
    要是不出意外,这船就是做阿拉-伯生意,跑中东的货船。
    可能下边的沉船就是阿拉-伯船,唐朝时候华夏海船跑远航有,但不会很多,卖房市场,不冒危险远出重洋就能赚大钱。”
    说着,手指头轻轻敲了敲碗壁,又道:“很有意思,1000多年前华夏唐代一处内陆窑口的瓷器上出现阿拉-伯文,我想着应该是当时已经有订单式的生产流程,中东客商在大唐下订单的同时,对造型和式样提出了要求。
    那些大号盘子的器型我看着就有点别扭,说盘子太深,说碗又稍微浅了点,我想着就是订货方的要求大概那时候的阿拉-伯人就喜欢这样的。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我记得有资料里统计,以前在东南亚、中东和东非多个国家都出土过铜官窑的青黄釉彩瓷碗。
    不过在华夏国内,除了窑址所在的长-sha和将产品销往海外的主要贸易港口扬zhou出土了比较多的铜官窑青釉彩瓷碗,其他地方几乎就没这种瓷器。
    我估摸着这种铜官窑的青黄釉彩瓷碗,就是种专供外销的产品。”
    拍了下保罗的肩膀,“就和边上那条泰兴号里装的德化窑青花一样,就是出口创汇的,专门卖给你们这帮不会造瓷器的家伙!”
    对这话,在场的所有美国伙计没一点意见:不仅仅因为张楠是老板,还是个非常不错的老板,更因为张楠说的本来就是很多欧美人都知道的事实情况。
    阿拉伯贵族一千多年前就能用上从华夏进口的瓷器,但欧洲人……
    就算国王们,那也得再等个好几百年!
    那都还是要从华夏进口,路途遥远且危险,运回欧洲后更不用说价格及其昂贵!
    远的不说,三百年前的欧洲,普通大众的餐桌上压根就没什么像样的餐具,使用的多是卫生质量不合格的陶碗。
    那时候欧洲各种流行-病横行,很多人都认为餐具都是原因之一。
    那些贵族阶级虽然能使用银制餐具,但银制餐具易氧化发黑,严重影响人们正常的一日三餐:倒胃口,仆人们得花大量时间在擦拭餐具上。
    那时候华夏冰清玉洁、极其卫生的白色瓷质餐具传到欧洲,全欧洲为之倾倒,视之为“白色黄金”。
    上至皇帝,下至平民,都在追求华夏来的瓷器。
    而在18世纪初,欧洲大量从华夏进口外销瓷,甚至导致很多国家财政拮据,不少国家还呼吁抵制华夏货,而私底下,想尽办法“山寨”华夏瓷器。
    实际上,对华夏瓷器的仿制更早就有,马可-波罗的日记里就记录了瓷器的存在,回欧洲后还大为宣扬瓷器的好处,助推了欧洲人的热情,其中尤以意大利的美第奇家族最疯狂。16世纪就仿制,但很快因为资金耗费太大,很快就停了下来,目前传世的只有60多件。
    后来荷兰、英国、法国、普鲁士等国纷纷跟上,开窑建厂,继续模仿。
    为了得到华夏瓷器生产的秘密,欧洲国家还前赴后继一般不断派出间谍,专门刺探华夏瓷器生产的情报。
    经过两三百年的前赴后继,欧洲人才成功。
    华夏大唐那会,阿拉-伯世界文明还算好的,欧洲正在黑暗时期的中世纪早期煎熬呢,老板这么说,美国伙计们得认。
    但有个问题,是空下来的菲利普船长提出的异议,或者说是对一个明显不符合常理的情况的疑问:“老板,要是下边的是阿拉-伯货船,它怎么跑这来了?”
    是呀,这可是个问题!
    这里是勿里洞岛海域,如果这船从华夏出发后要去中东地区,它就不该在这里出现!
    这里远离新加坡海峡和马六甲海峡,按照通常海上丝绸之路航行的路线,商船应当绕过现在的新加坡,之后穿越马六甲海峡。
    但海底下那艘船却向东南方向偏航行驶了300多海里,这不符合常理。
    它是迷失了方向,还是被风浪吹得偏离了航线,或者是要去爪哇海的某个港口?
    对于船长先生的疑问,张楠给出了“符合常理”的解释后,一指几海里外的货船,“泰兴号是为了躲海盗沉了,下边这艘或许是被海盗劫持了。
    海盗嘛,自古就有,这些瓷器可是价比黄金,换成是我,我也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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