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正月初一。

    天启帝领信王朱由检及在京宗亲等诸人,先至奉先殿拜祭过先祖,随后在皇极殿接受百官朝拜,稍后赐宴群臣。宗亲则另在建极殿赐宴。

    女眷则随皇后张嫣拜祭祖先,然后至钦安殿赐宴。辰溪郡王府的朱二郎、朱四郎与其胞妹七姐儿琦琛一早便入,兄妹三人生的男的俊美,女的秀丽,其他宗亲见了,莫不赞辰溪郡王好福气,儿女才貌双全,又得皇帝宠信。

    张皇后偏疼琦琛,让她坐了左边位子。

    “这一阵子少见你,听说你家四郎身体还没见大好?”

    “多谢皇嫂关心。四郎哥哥向来体虚,也就那样了。”琦琛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她今日穿了一件银红织锦绣凤袄,下着银白丝缎云纹月华裙,松松罩了一袭玫瑰紫对襟广袖长衣,身材纤瘦,个子又高,很有弱不胜衣飘飘欲仙的样子。挽了飞燕髻,戴珐琅点翠红宝金凤钗,凤吻垂下三条金线,各坠一粒泪珠形小红宝;发髻下压一排豆粒大绿珠松石坠脚,只在右耳戴了一粒泪珠形红宝石耳坠。

    “今儿是你与四郎的生日,我已经请你皇帝哥哥赏赐了许多礼物,一会儿你随我去瞧瞧,看还有甚么喜欢的,一并差人送过去。”

    琦琛撒娇道:“皇嫂最疼琛儿了。”十足娇憨女儿姿态。

    张皇后掩嘴笑道:“琛儿今天也满十七岁了,也该考虑婚事了。你可有甚么人选不曾?”

    琦琛面色微变,“皇嫂……”

    张皇后瞧了瞧她,“我知你不肯说这事,只是姐妹们都这个年纪成亲,你也不可拖得太久,待年纪再长一些,指不定那些人又编派出甚么好听的来了呢!”

    “皇帝哥哥不催我便成了。”

    张皇后摇摇头。她向来拿她是没有办法的,自她来到京城,一见便很是喜欢,倒是跟皇帝的亲妹妹六公主、八公主不甚亲近。

    “你向来有主意,皇上也宠着你,真是教人没办法了。”张皇后微微笑着。虽然这堂妹已经到了婚配年纪,但是皇帝哥哥一点也没有为其择婿的意思。而不过才十四岁的八公主,已经是选定了夫婿,即将择期下嫁。

    两相对比,很显然天启帝也是不想让琦琛太早出嫁的。

    这边天启帝亦是同朱四郎提及七姐儿。“朕记得四郎同七妹妹是双生子,都是大年初一的生辰,也是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宗室子不论男女,皆由礼部出文,有司等将合适人选提交至内府,筛选婚配。

    “是。臣弟近年身体虚弱,还是想多休养些日子方好。婚姻之事,倒不用太过着急。”

    “总是会好起来的。”年轻的皇帝神情和善,“若需要甚么药材,只管叫人来御药房取便是。”这几年御药房也能称得上是流水价般的往辰溪郡王府搬运药材,只怕打个药人儿也能出来了,可偏偏朱四的身体一直不能算大好。

    “臣弟多谢皇上厚爱。”

    “怎的如此生分?”天启帝带笑道:“你便不如琦琛,整日一本正经的,多么无趣!”

    四郎浅浅一笑,“在家您是长兄,在国您是君王,若人人都似七妹妹那般活泼,陛下您大概也会恼怒:为甚么人人都好似一个模子里面倒出来的那般可恶呢?”

    天启帝不禁莞尔:“说到底,你们毕竟是亲兄妹,情很是相像。”

    “皇上近日可有甚么好顽的?”

    “有。”天启帝眼睛晶亮。他本不算生的俊美,比起弟弟信王犹不如,只是生了一双灵眸子,一双巧手,天纯良,好玩好动。“前几日七妹妹送了十二只番邦大狗给我,说是能用来在雪地上拉车,力气大得很。”

    转头问身边太监,“西苑池可结冰了?”

    太监回道:“回皇爷,已是结了厚厚一层冰。”

    天启帝笑道:“很好。”面上显出欢喜来,按捺不住。

    四郎道:“臣弟也想去玩儿。”

    天启帝便匆匆宣布赐宴结束。好在群臣也习以为常,三呼万岁之后,即便退下。

    朱二道:“四郎谨慎些。”

    “二哥放心。”四郎转头同太监道:“帕夏,你去我家小厮那里取我的冰刀来。”

    朱二蹙眉:“怎么又玩那个?险得很,仔细磕掉了牙!”

    张皇后这边也刚散了席,命女官们送女眷出,就听太监来禀报,说皇帝去西苑池玩雪橇了。

    皇后嗔道:“七妹妹,都是你弄那个甚么番邦大狗给皇上,现在皇上每天就想着甚么时候能去冰上玩。”

    琦琛嘻嘻笑:“皇帝哥哥能高兴就好。”

    “走,你随我过去瞧瞧,别教皇上玩的太过开心,使脱了力便不好了。”

    姑嫂二人乘了小轿去往西苑池。远远的便听见一阵狗吠,此起彼伏,叫的好不热闹。又有人太监在一旁呼喊叫好加油的声音,太监们尖细的嗓子都在叫着“陛下加油”,女们则纷纷将媚眼儿抛向年少俊美的朱四郎。

    倒也有趣。

    张皇后奇道:“怎么如此热闹?”

    “多半是四郎同皇帝哥哥玩冰球呢。”

    “冰球?那是甚么玩意?”

    “跟马球差不多。以前因为没有拉雪橇的动物,一直玩不起来。”

    皇后摇头:“又是你弄来的新奇玩耍,是不是?”

    琦琛掩口,笑而不语。

    天启帝身量并不算高,大约也就比琦琛高半个头,比四郎稍微矮一些。四郎俊秀,打球热了,将外衣脱了下来,只穿了丝绵的袍子,前襟掀起来束在腰间,露出内里穿着的宝蓝亚麻长裤。

    琦琛轻呼道:“怎么穿的这么单?”

    天启帝也是脱了外面礼服,换了一身明黄常服,一样掀起前襟扎在腰间,威风凛凛的站在狗雪橇上,很是得意。

    “梓童,今日瞧我将四郎打得落荒而逃!”

    “皇上威武。”皇后附和道。

    朱四郎笑道:“皇帝哥哥,还未到最后,说不定谁会赢呢!”

    他一手挽着牵狗的挽具,一手握了一前段有曲柄的怪异长棍,雪橇前面四只厚毛高头大狗,不住原地跳跃着。

    “这狗将军好不容易才训练好。”太监帕夏低着头向皇后回禀道:“皇后娘娘可以放心,再不会出现将陛下掀翻的事情了。”

    “皇帝哥哥从雪橇上掉下来过吗?”琦琛问道。

    张皇后瞥她一眼,“可不是嘛!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偏偏陛下并没有恼怒。”

    西苑池已是结了厚厚一层冰,池边有凿出来的冰井,厚度不说有三尺,也有两尺半,足够跑马的。池边岸上又站了一圈内壮太监伺候着,就为的提防意外。

    天启帝与四郎又赶着狗雪橇在冰上打球。那冰球是皮制的扁圆形小球,直径约有半尺,要用那怪异曲柄棍击打进入对方的球门,方算得分。球门则是宽宽低矮的一长条,因只有二人游戏,少了许多趣味。

    饶是如此,年轻皇帝也玩得兴致高昂,若不是四郎身体受不了,还要多玩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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