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寿星欧阳氏的房中,欧阳老夫人、严鸿xiōng dì 三人以及宝蟾五人等候消息,气氛却已经缓和了许多。

    严鸿仗着一张巧嘴,拼命地开解着。先是说祖父和父亲神机妙算,又说陆炳的锦衣卫能征善战,再说严家家丁非同等闲,刺客定然一举成擒。请奶奶一定宽心,不要被这些鼠辈闹得坏了心情。

    最后,严鸿面带笑容,指天说道:“奶奶是个良善的人,福大命大,那是自不必说了。以孙儿看来,jiù shì 孙儿我,还有我爹爹,也都托奶奶的福分不小呢。这不,前些时候孙儿坠马,jiù shì 靠了祖母的疼爱,把孙儿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今儿呢,二弟在外面随便勾搭个戏班子,那些毛贼还以为是找到好机会呢。他们哪里晓得奶奶的福分这般大,被您老人家的福光一朝,甚么幺麽小丑不原形毕露啊。这下可好,想干坏事反而露底,待会儿给锦衣卫一网打尽,咱严府反而成就了大功一件。要不然,被这些毛贼在外面一闹,不知道要削咱严家多少面子呢!奶奶,您说您福分这么大,可真叫咱小辈看得又是gāo xìng,又有点不平。咱哥仨,三弟日后尽得您老人家福气庇佑,必然金榜高中。咱这俩恩养孙子,沾点儿喜气,生意上多进三分毛利就好啦。日后三弟也像爷爷一样入内阁,当首辅,我和二弟两个老掌柜的见了他还得下跪,这可多委屈啦。”

    欧阳氏被严鸿这番东拉西扯的鬼话逗的也露了笑容,脸上皱纹里原先郁积的不悦和担忧之气一扫而光。她招呼三个孙子各自坐下,把严绍庆搂在怀里,说道:

    “鸿儿啊,也不知道你这张嘴是怎么生的,一看到你啊,奶奶有多少愁事,也就全都忘了。”

    小胖墩严绍庆也在奶奶怀里说:“jiù shì 啊,爹爹都说了,大哥这一跤从马上摔下来,好像倒是把脑子摔灵光了,做起事来,居然有板有眼,有声有色!怪事,怪事!”

    欧阳夫人听了小孙儿的转述,再想着儿子严世蕃一脸城府地念叨这句话的摸样,不禁更是开怀大笑。

    一转脸,却见二孙子严鹄在边上无精打采地坐着,脸上赔笑也显得有些僵硬。她素来对三个孙子一视同仁,不愿意刻意冷落了哪个,现在心知这严鹄勾引庆云班进了严府,恐怕闯下大祸,再加上刚才自个训了他几句,这会儿心头正自不安呢。看着孙儿这委屈样,欧阳夫人心一软,又劝道:

    “鹄儿啊,你也不要总苦着个脸,这件事奶奶知道,也怪不到你头上。十七八岁的小爷们,贪个花花草草的算啥?那帮该死的刺客有心算计,便是你不来这出,他们也会另打主意的。你放心,要是你爹要罚你,自有奶奶为你做主。”

    严鹄看奶奶出面宽慰,急忙也满脸堆欢道:“那就多谢奶奶了。鹄儿嘴笨,可比不得大哥脑子活,心眼多。就算心里有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知道闷头做事,结果做多错多,父亲罚我,也是应当。”

    严鸿心里骂了一声“孙子”,但是却不与他争嘴。做多错多什么的倒没啥,像严鹄说的这种没水平的气话,倒真是说的越多,越讨人厌。从他这biǎo xiàn 来说,这位恩养二弟的前途也就这么样了,自个完全犯不着和他计较什么,倒是小心点别跟粘上狗屎一样甩不脱就好。

    因此他微微一笑,装作没听出严鹄这话的后劲,只是在那jì xù 哄着奶奶,时不时说两句笑话。

    再说边上的贴身大丫鬟宝蟾,侍奉在旁,一双杏眼总是往严鸿身上瞟。严鸿说的笑话,她都听得很入神,虽然出于身份,不敢出声大笑,但忍俊不住的mó yàng ,更加可爱,时不时脸上还泛起微微红晕。

    虽然听老太太的口风,严鸿去袁州的事作罢了,但是她和严鸿的事可没作罢。这位贴身大丫鬟,已经从老奶奶那得了信。只等这寿辰大宴之后,就要寻个机会,让鸿少爷把她收了房,等他日为严家开枝散叶,就可升为侍妾。

    在此时妾的地位虽然还是个奴才,远不及正妻,但是好歹有半个主子的名分,比起那一般的丫鬟来,终究高出许多。奴才世界里等级观念是更为森严的,往上能爬一个级层,就意味着能把大批的同命者压在身子下面。

    尤其宝蟾知道,自己这身份,是不大可能嫁到府外的,大约也没什么机会能认识府外的好人,愿意巴巴来娶自己。早晚说来,也是要嫁到宅子里。现在待在老太夫人身边,当然也是衣食无忧,不怕人欺负。可是自己说来年岁也二十了,韶华易逝,自己还有几年风光?欧阳老太夫人则是年近八旬。就算老太太再宠自己,还能留自己几年?到时候配出去能配给谁?

    就算运气好点,给严府有头有脸的小厮家奴,或者给严大总管的侄儿,给严二总管的外甥,做个正妻,可那一帮子伺候人的奴才,有几个懂得怜香惜玉?看看几个有头脸的管事家里,鸡飞狗跳,摔锅打碗也不是啥稀奇事。这么比较起来,真还不如给少爷当个妾过的舒坦。更别说那几个人是什么歪瓜裂枣,她心里也自有数,还不如自家大少。

    府里三位孙少爷,三少严绍庆年龄还小,自个大他这么多,当然不可能指望上他。而二少爷严鹄呢,虽然也是英俊潇洒,面皮子比大少爷还俏两分,可惜却不是个好东西。

    宝蟾在内宅早听说过了,二少爷天性凉薄,是个有名的没长性,沾花惹草,十岁以上就胡作非为。府里与他有私情的丫鬟,现在两只手怕都数不过来,最终哪个落了好下场?大多数的都胡乱配了某个小厮,还有一个吞金,一个投井的。虽然府里对上面说的是因为忧心家境,或者身有疾病,因而寻了短见,真正原因,也别当大家都是傻子。

    因此自从得了准信,宝蟾姐的心就一直往严鸿那飘,恨不得早点被少爷收进房中,早日怀上孩子。说不定,以后自个亲生的骨肉,还能在严府混个头脸出来。

    这会儿,总共五个人在屋子里,前院又说有刺客在闹,内院无人走动,却也算的上是个密室环境。虽非孤男寡女,却都不是外人,宝蟾胆子也就大了,频频把一双含情带笑的美眸,往严鸿这边投射过来,那眼中,满是火一样的热风。

    严鸿稍一抬眼时,便只感觉宝蟾的眼光,仿佛有实质的一般,在自个脸上身上左挑右扎,直刺的自己浑身不自在。虽然宝蟾本jiù shì 个可人的美女,虽然这是满怀好意的目光,虽然严鸿在穿越前做底层销售员,早已承受过客户百倍于此的挑剔,但毕竟,在自家奶奶面前,还当着两个xiōng dì 的面,接受美女姐姐公然的眼神挑逗,这让严鸿略有些亚历山大。

    但、zhè gè 时候单纯为了回避,要走也不hé shì 。姑且不说扫了宝蟾的面子,就说今天奶奶大寿,也总不好寿诞日把寿星扔到这里就离开啊。要是被老二再去严世蕃面前嚼舌头,那不变成了给人送上把柄了么。

    因此他只得尽量保持平静,jì xù 陪老太太说话,眼光却不自觉地回避着宝蟾。

    那欧阳氏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却还不糊涂。尤其对宝蟾丫头,这几年朝夕相处,也可谓是知根知底。眼见得宝蟾的眼神火热,不由得心中暗笑:

    到底是女大当嫁啊,本有心再让宝蟾伺候自己几年,看这架势,倒真是留不得了。不过,宝蟾这丫头mó yàng 生的周正,又乖巧,给鸿儿当个小妾倒也hé shì 。

    尤其那胡氏嫁来年余,还未曾生养,看上去也不是个长命多福的面相,也实在让老太太心里着急呢。

    想到这里,欧阳老夫人gù yì 道:“宝蟾啊,你不是做了几样小点心,说是要给三位少爷尝尝么?左右闲着无事,还不快去拿来,让他们也瞧瞧,你这居家度日的手艺到底如何。若是鸿儿尝了说好啊,就重重赏了你吧。”

    这话里有话的,宝蟾的脸刷地又红了一层。严鸿只得呲牙咧嘴地笑了一下。

    一边的二少爷严鹄却甚是不爽。他早就听到了风声,说是宝蟾对大哥有意思。今天一听祖母zhè gè 话头,就知道传言不假,十有八九,祖母是要把这宝蟾给了大哥,不由得心里更是气恼。

    他不是没垂涎过宝蟾的美色。一年前,他让心腹小总管严福前去奶奶面前,试了试讨宝蟾为妻的风头,原本是投石问路之计。若奶奶应允了,他再出面公然表示要收宝蟾为妾,让那严福割爱效忠,岂不是顺理成章?

    结果严福刚开口两句,就被老太夫人勃然大怒,喝令拿下痛打。一贯心慈手软的老太太,竟然专门抽调那位“倒拉牛”牛总教来亲自掌棍。可怜的严福被打得足足一个月没能下地。

    前车之鉴在此,严鸿可不想去送死。他私下送了严福一笔银子养伤,之后就再没敢动这脑筋。当然,这一方面也是因为二少爷采尽群花,环肥燕瘦的美人见得多了,单个宝蟾在他心上也不是啥割舍不了的超级bǎo bèi 。

    可是俗话说,吃不到嘴的是最好的。今天他眼见这么个美人,就轻飘飘落到了大哥手里,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酸溜溜。于是严鹄gù yì 说道:

    “是啊,点心拿来,只要大哥吃着顺口就好。我和三弟倒没多大干系,反正将来也是大哥大嫂吃的多啊。只是宝蟾姐可要千万小心。我那大嫂,好象口味甚高,伺候不好,可是要挨打的。她那柜子里,绳子鞭子板子什么的都不缺,听说还要拿锥子来扎呢。”

    这话一出口,欧阳夫人连笑带骂地戳了下严鹄的额头:“你这促狭鬼,一张嘴尽不说好的!奶奶知道你眼馋,jiù shì 要馋得你干吞口水,叫你再动歪脑筋!”严鸿心底却是生出一股惊怒,看样子,这二弟掌握自个的事儿,不在少数。今后倒不能太小看了他。

    而宝蟾被严鹄这句话说的,也是又羞又怒。但她只是个丫鬟,再有老太太的宠爱,总不能跟二少爷顶嘴。于是只红着脸应了一句:“遵老太太的话,宝蟾这就去取些个点心来,请三位少爷赏光。”

    因为今日知道有事,老太太已经预先打发了各个丫鬟,都回自家屋子去,紧闭房门,听到传唤再出来,凡事没听传唤就开门出来乱走的,拿住一律打断腿。

    这是为了怕丫鬟们随便乱走,干扰府中擒拿刺客的计划。所以,此时老夫人身边,便只有宝蟾一个下人。要拿点心,也只得自己辛劳。

    宝蟾打开房门出去,zhǔn bèi 回自己的房里取已经备下的点心。屋中的严鸿、严鹄,也都把目光投向她的背影。在严鹄,是贪馋似地狠狠盯着,脑海里还想着把这不识好歹的贱人拖回屋中,剥光了狠狠炮制的快慰场景;而在严鸿,则是刚才被宝蟾的眼光盯得难以回看,这会儿借机瞅瞅背影,平衡一下心情。

    只见宝蟾婀娜的身形出了房门,刚走出几步,还未到小院门口,忽听得她“啊!”的一声尖叫,掉转身来,见鬼似的奔回屋里。

    严鸿听到宝蟾尖叫,心知有事,正巧起身去看。刚到门口,宝蟾已经飞奔而来,结果碰的一声,二人撞了个满怀。宝蟾外罩罗裙内有褶裤,平时走路熟练了,倒也习惯,这会儿吓慌了转身飞奔,却很是不顺,裙裾拌着腿,脚步本已踉跄,再跟严鸿一撞,顿时脚下不稳,哎呀一声,往前就扑。

    于是,一个成熟的女性身躯,结结实实的撞进了严鸿的怀里。严鸿只觉yī zhèn 香风袭来,头脑微微发晕,整个人已经笼罩在一片温柔之中。他被宝蟾这一撞,也是立足摇摆,赶紧后退一步,这才稳住下盘。

    这会儿,却看宝蟾已经就势伏在严鸿怀中,微微娇喘。严鸿甚至能感觉到,宝蟾丰满胸前的那种柔中带韧的充实感,看来尺度虽然不及孙月蓉,估计比胡晚娘要强出许多啊。咳咳,现在好象不是想zhè gè 的时候。

    “宝蟾姐,怎么了?”

    严鸿刚刚问出这句话,就发现,自己没必要等待回答了。

    因为zhè gè 问题的dá àn ,已经出现在他自个的眼前。

    越过宝蟾肩头,顺着房门看去,只见就在欧阳老夫人私房的院子里,此时正有一个女子缓步向这走来。

    zhè gè 女人年纪甚轻,头上梳了双丫髻,身着蓝色右衽短袄,下着红色襦裙,一身丫鬟服饰。

    在严府后院,这样打扮的女孩子,实在不足为奇。但奇的是,此时这位女孩儿发髻蓬松,身上鲜血淋漓,短袄和襦裙都沾了不少血斑,有的还透湿着,有的已经发黑,看来经历过不止一场腥风血雨。

    她一步一步走来,脚步蹒跚,似乎腿上也受了伤。而在她左手里,则紧握着一口绣春刀,刀光映着日光,闪烁寒芒。

    那女子面目本是颇为娇好,只是此时脸上已经溅了不少血点,一张俏脸显得恐怖万分。而更掩饰不住的,是那张俏脸上透出来的无尽杀气。

    宝蟾伏在严鸿怀里,牙齿打颤地呜咽着:“大少爷,外面……外面……”

    而此时在房中,目睹外面这情景,严绍庆的拍手大笑,严鹄嫉妒的风言风语,还有欧阳老夫人的笑骂,也都凝住了。大家齐刷刷盯着那个缓步逼来的女子。

    相距已经不过十余步远近,就连她脸上的每一处血斑,都看得很清楚。

    而那进得院门的持刀女子,也顺着房门朝里面望去。只见中间坐着一个老妇人,满面红光,一头雪一样的白发,梳得整整齐齐,无一根错乱。穿金戴银,一身诰命服饰,手中拿着寿星拐杖。她便知道,这是当朝首辅严嵩的正妻——欧阳氏无疑。

    看到欧阳老太夫人,女子的眼光忽然一亮,射出了兴奋的神色。

    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冷笑道:

    “孙媳妇来拜见祖母了,不知祖母大人,肯不肯让奴家进门,在您老人家的膝前尽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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