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严世蕃在这里暗自鄙视严鸿,那严鸿得到则在jì xù 发表自己的高见:

    “父亲大人,我大明朝的文臣武将,不下万人。平素里,他们各有亲疏,文臣之间或相互斗争,或彼此联络,互为援手,牵一发而动全身。武将各镇一方,也都分别寻文臣为靠山,正所谓盘根错节。如果哪个官员对我严府不利,那么自然要断其根基,截其外援,然后铲除。但若借此事发难,牵涉甚广,株连无数,则树敌也必然众多。我们如果动吴山、方钝,则他们的亲支近派,弟子门徒都不会坐视;而其他的各官员殿臣,怕也要起兔死狐悲之心。这样一来,便等于是把朝廷均势,变成了我严府独对群臣的局面。试问,对这大批官员,既然生了敌视我、防备我的心思,难道我们要挨个都杀掉?我们如何能杀的干净?”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不能把他们杀个干净?”严世蕃听着严鸿的话,却是越听越不耐。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一个一击而摧毁敌人的机会。好不容易机会到了眼前,眼看可以借机发难,把所有不肯归顺他的人,以及可能对他构成潜在威胁的人一网打尽,他又如何能放过?

    对于严鸿说的这些后果,他早已经想过。借着刺杀之事,扩大打击面,这确实可能引起全面反弹。但他从不认为这些有什么可怕?挡路的是石头就踢开石头,是山就把山砸碎。

    眼看着严世蕃一副满不在乎的嘴脸,严鸿恨不得冲上去给这便宜老爹一拳:

    “父亲大人,当今天子虔心修道,他要的是四海升平,黎民安泰,朝廷上波澜不惊。若真是由我严家掀动一场朝政上的腥风血雨,天子会怎么想?”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这可不是我严家要发动腥风血雨,而是反贼们狼子野心,下手狠辣。谋刺国家大臣这种事,天子绝不会容忍。不管谁是幕后主使,天子都会除之而后快,至于其中牵连多少人,这又算的了什么?”

    这一下,眼看着爷俩竟然唇枪舌剑起来。

    “东楼,你且住了。”严嵩此时终于发话。在严家虽然以严世蕃为谋主智宗,但做决定的终究是严嵩。老爹既然开口,严世蕃也就暂歇了下来。

    严嵩轻轻咳嗽一声道:“陆都督,我想这次,还是按鸿儿说的办吧。这份口供呢,还是要劳你费心了,让他们说实话就好,不必过多牵连旁人。只是,须得问出,在京中他们到底还有多少同党,又是什么来历,为何谋刺我严府。老夫和东楼虽然不怕,但是鸿儿他们却经常外出,怕是一个不防遭了暗算。”

    陆炳听到这话,站起身来,不顾一边严世蕃气冲冲的mó yàng ,毕恭毕敬地朝严嵩行了一个礼:“一切但听元辅吩咐。”

    严嵩hē hē 笑道:“陆都督客气了。我这里也没旁的事,都督可自便。”

    陆炳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下官且告退,连夜审案,休叫余孽漏网。”说罢,告辞出门。

    严嵩给定了调,陆炳也做了,在座的严家党羽们,也都敏锐的意识到,今天这件事,恐怕十分复杂。严家父子俩意见相左,按理说来,阁老应该支持足智多谋,斗争经验丰富的严世蕃,而不是zhè gè 嘴上没毛的纨绔孙子。

    结果,严阁老居然出人意料地站在了严鸿一边。为什么会做出与大家想法相左的决定?这却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了。

    看着严世蕃有些不悦的表情,和严鸿俊俏而有点不知所措的脸,严府的党羽们也觉得尴尬,于是纷纷起来告别。

    等到众党羽一个接一个出门后,严家密室内,只剩下祖孙三人。连大总管严年,也已经回避。严嵩、严世蕃父子二人对坐,严鸿则跪在一旁。严世蕃冷冷看着他,说道:

    “鸿儿,你可知道,今天你坏了为父的大事?”

    严鸿抬起头来,看着老爹的独眼,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东楼,这次你错了。”却听严嵩缓缓说道:“你方才只顾着训斥鸿儿,运筹计谋,却没看陆炳的脸色。为父倒是看的出,他的表情,并不认可你说的计谋。相反,当鸿儿说出他的想法时,陆炳却露出了一丝笑意。想来,这与他dǎ suàn 的是一样。”

    “那又如何?”严世蕃颇不以为然道:“锦衣卫负责监视百官,却不能及时发现朝中有人谋刺首辅,难免担上责任。他不想担责,自然会支持鸿儿的胡闹。”

    “不然。你忘了为父说过什么?永远不要得罪陆炳。我们严家有今天,一半是因为他与我们相善。若论天家的信任,他恐怕还要在为父之上。”

    严世蕃听着老爹的话,还是有点不了然。不过毕竟他当初亲口把陆炳奉为与自己并列的三大奇才之一,而且陆炳在嘉靖皇上面前的地位,也确实远远胜过他。

    严嵩接着道:“陆炳且不说了,就算那朱希忠也好,朱希孝也罢,都是勋贵中的重臣,却不是普通的那些空心武臣可比。想当初朱希忠卫辉府救驾有功,天家器重,不逊于老夫。若是我们现在就贸然对他们开火,纵然得胜,也必有损伤。这一场火拼,轻易开启不得的。哎,为父也是老了,先前听你一说便觉得有道理,险些走了一步烂棋。”

    严世蕃近年来票拟圣旨,甚合上意,便已跋扈惯了,现在听老爹此话,分明是说自个想出来的计谋是烂棋,心下如何能忍?

    他将拳头一捏,大声道:“父亲这番话,孩儿实在难以认同。天家对咱们眷顾有加,纵然不比陆炳强,但朝廷其余文武,哪个比得?不是孩儿狂妄,父亲今日便是当朝权相,天子之下一人。再加上有孩儿的助谋,操天下权柄,正相宜也。木秀于林,朝中群臣自然嫉恨,然而我严府又岂怕他?这帮文臣武将,人人有把柄在我手中,我要叫他任一人身败名裂,易如反掌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今天这谋刺一事,正是大好契机。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找这样的机会难啊。”

    严世蕃咆哮了yī zhèn ,恨恨又瞪了严鸿一眼。严鸿不敢回瞪,只是垂下眼皮,心想你个独眼龙,胃口倒不小。

    老严嵩却没有被严世蕃的激情感染,反而慢悠悠道:“东楼,你啊,总归是太过得志,霸气外露,而不够内敛。你须得记住,本朝与前朝不同,是不会出现权臣的。天家貌似少问世事,实则聪明果毅,颇有主见。所谓的权势大,圣眷隆,都是空谈。谁昌谁亡。根本不是看我严家,而是看天家。天家一道圣旨,我严家顷刻间就会瓦解冰消。所以为父为官多年,片刻不敢懈怠。尤其我现在年纪大了,脑筋已不比当年,离开了你,便连票拟旨意,书写青词都做不好了。这时候,我们就更不能莽撞,万事小心为上,小心为上啊。这次鸿儿做的很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鸿儿,你且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严鸿暗叫侥幸,自己这一番算计,根本没能说服严世蕃,居然能说服爷爷,也多半是靠这段时间以来,天天膝前行孝,老爷爷对自己的好感起了更大的作用。

    现在严嵩又要听他的想法,当下应了声“是。”接着道:

    “孙儿想的是,我严府固然家大业大,然而做官如同做生意,总要给人留三分余地,不可赶尽杀绝。若是有那做买卖的,一心想独霸集市,把其他商号全推平了,则其他商号也必连起来和他竞争,最终两败俱伤,鹿死谁手尚难知。倒不如让利三分,大家共同发财的好。如今这帮恶贼胆大包天,刺杀爷爷,本是我们占理,正是博取朝野同情,显得我忠心大明,故而受狂徒wēi hài 。可要是趁机想打击满朝,则原本有理也变了没理,大好机会,反酿出祸端来……”

    严世蕃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喝道:“堂堂相府之孙,说话如此粗鄙,不伦不类!”

    严鸿见严世蕃这般不给面子,一急之下,使出推销十八法中的“打比方”来。他对着严世蕃的怒喝,微微一笑,摆出一副猥琐的嘴脸对严嵩说:

    “祖父大人,孙儿听父亲刚才一番jiāo xùn ,越想越不对劲。今天谋刺这事,确实背后有人主谋,其策划非止一日,须得严惩。只是这主谋之人,恐怕并不是两大尚书。”

    严鸿忽然换了个说法,居然还提出另一种可能,这让严嵩和严世蕃都有些莫名其妙。严世蕃喝道:“那你说,谁是主谋?”

    严鸿道:“主谋不是别人,正是二弟严鹄。二弟与孙儿略有些过节,祖父和父亲都是知道的。今番趁着奶奶大寿,二弟要借庆云班的柔娘害我,故而勾引他们入内。因此,望父亲打死二弟,把田庄及商号都交我打理,以除我严门内患!怎么样,祖父,父亲,今后我严鸿可以独占恩宠了吧、”

    说完,严鸿摆出一副汉奸给鬼子指认游击队的样子,更猥琐地瞅着爷爷和老爸。

    “混帐!怎么敢陷害起你二弟了?”严世蕃本被就严鸿的言辞和严嵩的反对弄得一肚子火,一听此言,顿时怒从心起,几乎就要站起来打人。手刚刚抬起来一半,严世蕃却忽然想到什么,那手停在空中,人也无语不动。

    呆了一呆,严世蕃忽然大笑道:“hā hā哈,好的很,好的很。你有这份见识,我严家看来后继有人了。只是,你多少还缺了历练,胆小怕事,难成大器。今后,还得多琢磨琢磨。”

    严世蕃一边说,一边还伸出胖手,拍拍严鸿的背脊,让严鸿背心yī zhèn 发毛。心道,老爹你虽然好色,但好的是女色啊,你这样摸我,是肿么个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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