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又不是傻瓜,听到这里,他大致明白陆炳想说啥了,就势摆出一副普世价值的嘴脸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莫怀古刺杀我爷爷,把他千刀万剐一身抵罪便也是了。他的妻儿家眷,小侄却是恨他不起来,就算再如何折辱他们,也于我没甚么好处。只不知大明律法如何规定。”

    陆炳嘴角微微咧开,脸上一贯紧绷绷的表情也和蔼了些:“贤侄此话说得大有气度。此人虽然犯下死罪,但昔日却也立下许多功劳,我实在不忍见他全家遭累。说起来,这莫怀古家,人丁不旺,几代都是单传。如今莫怀古家里,只剩一子莫兴祖,一女莫清儿,以及妻刘氏,妾雪艳。他那幼子兴祖,今年才只七岁,尚未成丁。但因受株连,要发给功臣为奴。”

    严鸿道:“七岁孩儿,自小为奴,倒也;。”

    陆炳道:“贤侄你道这功臣是谁?jiù shì 令祖严阁老!贤侄却想,这八岁的孩童,真若是到了阁老府中,可还有命在?”

    严鸿一听,也自明白,前者为着自己落马的事,就不问青红皂白,打死了七个马夫。如今,这莫怀古行刺严嵩在先,虽然未得手,但一样是严家的生死大敌。zhè gè 七岁孩童真要到了严家为奴,随便寻个由头打死,又是什么难事?若是再狠心些,不一顿打死,却私底下细细折磨,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也是家常便饭。

    这下子,严鸿算是知道陆炳要“相求”的是什么事了。他略一沉吟,道:“世伯若是要小侄来管这件事,细细想来,倒不算难。小侄这次在行刺中,略立了点功劳。待等那莫兴祖送到了严府来之后,我便到祖父那,当面把他要来,随后再发还他的身契,也jiù shì 了。”

    陆炳微微点头,接着道:“那莫兴祖的事,就拜托贤侄了。可是他是你家大仇,就算你有心庇护,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总得有个名目才好。”

    严鸿一惊:“什么名目?”难道要我收莫兴祖为义子?还是和他结拜xiōng dì ?

    陆炳微微笑道:“贤侄莫慌,这却是桩美事。说来,那莫怀古之女清儿,今年十五岁,尚未许配人家。那丫头我却是见过的,相貌也说的过去。世侄如今虽已娶妻,但尚无所出。不如纳清儿为妾,为你严家开枝散叶,这也是一桩美事。如此一来,你与莫兴祖jiù shì 有郎舅之亲,照应起来也理所当然。你意下如何?”

    “zhè gè ……”严鸿这时候心里可就开始卧槽了。好你个陆大特务,嘴上说得好听,绕着弯子把罪犯家属全往我这儿塞啊!那莫清儿才十五岁,这不jiù shì 个高中女生小毛孩么?让这小萝莉给自己开枝散叶,生儿育女?zhè gè 是不是也太鬼畜了一点?

    当然,如果zhè gè 想法真说出来,也会被陆炳当白痴。中国古代男女都早婚,彼时官员之家,女儿倒是要等到十六以上再嫁人,但十四、五订亲都是常态。而到了十八、九岁要是再没嫁出去,就成了大龄剩女了。至于bǎi xìng 之家,十四岁生子的不要太多哦。像著名唐诗《长干行》jiù shì “十四为君妇”。莫清儿已经十五岁,正是当嫁之时,娶来做妾有什么奇怪?

    在严鸿心里,其实莫清儿的年龄只是次要因素。他主要是担心,身边女人一下子太多了,招惹麻烦。奶奶房里那宝蟾的事yī zhèn 风yī zhèn 雨还没搞定,陆大特务这是又唱的哪出?要纳妾也得先紧着胭脂虎啊,轮不到旁人。这要是再插个莫清儿进来,只怕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不过当着虎视眈眈的陆大特务,严鸿哪里敢明着说不要,驳了陆炳的面子?别看陆炳现在有事求着严鸿,笑容可掬,那背后是笑里藏刀呀。于是严鸿装模作样地沉吟片刻道:

    “世伯,实不相瞒,这也是我祖父、父亲不在,有的话也方便说些。我家中的夫人,可不是好惹的。我是怕将来委屈了莫家姑娘。”

    陆炳一听,面上笑容略盛,虎目却是一瞪:“委屈?贤侄真会说笑话。眼下清儿jiù shì 两条路。一条是在你堂堂内阁首辅家给长孙少爷做妾,一条是在教坊司为妓,生张熟魏迎来送往。你却计较计较,这两条路,哪条委屈些?”

    严鸿素日第一怕严世蕃,第二怕的jiù shì 陆炳,被陆炳这一瞪,禁不住汗毛一立。稍加思量,陆炳说得确实也没错。

    大明的教坊司,虽然归于礼部管辖,名义上为礼乐机构,专门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但shí jì 上,它也管理着官妓这一特殊群体。

    而官妓既是一种国有资源,同时这种卑贱的身份,也成为了一种惩戒手段。有罪的大臣之妻女家小,往往没入教坊,入了乐籍,世代不得脱。

    这些人,男子为奴仆,女子为妓女,卖笑卖身,所得的钱财则充入国库。中国俗语中所谓“绿头巾”之说,也是缘自教坊。他们若要想脱籍,虽然并非不可能,但却颇为艰难。一方面要有钱财,另一方面也要有势力。而官员既然已经犯罪落难,家人都沦入教坊,那哪里还有外援可以助他们脱籍?于是也就只好终身沉沦下去了。

    莫怀古刺杀严嵩,犯下死罪,因此他的三个女性亲属,也都被发往教坊。像莫清儿zhè gè 未出闺阁之女,若是沦落教坊供人蹂躏,生不如死,却还真不如给严鸿做个小妾。哪怕受大妇虐待,通常总好过在妓院吧。

    严鸿看着陆炳,陆炳还是似笑非笑,一副意味深长的架势。严鸿毕竟在穿越前也有些看眼色识人心的皮毛。陆炳这摸样,一定孕着后劲。盯着陆炳看了yī zhèn ,严鸿忽然道:

    “世伯,你我之间就不必绕圈子了。您老今天来,恐怕不光是为了一个莫兴祖,或一个莫清儿吧?难道您竟想捎带着把莫怀古的那一妻一妾都交给我处置?”

    陆炳hē hē 一笑,手抚虎须道:“世侄,你果然坠马之后,见识大进,若是进我锦衣卫来,倒真是一把好材料哩。只是你虽然聪慧,却还是不懂得装傻。这点上,你可还需要多加历练。嘿嘿,你若不点破,我也就让你背一两个包袱,可你既然点破了,四个包袱怕不都要放在你身上。没错,我jiù shì 想要贤侄出面,借着寻欢作乐为名,入教坊,把刘氏、雪艳和莫清儿三个女子都解了出来。连同莫兴祖在内,一共四个包袱,你背的动否?”

    严鸿心中犯嘀咕,好吧,寻欢作乐本是好事,可是要打着嫖妓的幌子去救人,这狗血差事不好做啊,恶名儿也落下了,还干看挨不着,憋屈的很。

    于是也自笑道:“这几个包袱背不背的动,且单另说,我只是纳闷,世伯以你的能耐和在皇上面前的地位,要救几个犯官家属,也是易如反掌吧。何以看中了小侄,要我来背这几个包袱?”

    陆炳道:“官场上的事,贤侄还须多多体会。陆某若是出面,自然可以保下莫家这几人,可是莫怀古原本便是陆某心腹爱将,犯下大逆之罪,多少也累了陆某一些。若再由我出面保这四人,只怕一帮言官,先要劾我御下不严,包庇余孽了。”

    严鸿道:“这帮言官但知道拨弄嘴皮子,行事一无是处,世伯还怕他们么?”

    陆炳道:“怕自然是不怕,却没来由招惹。身在朝中,便要趋利避害,方能逢凶化吉。唯有这一班言官,最是难惹的。”

    严鸿道:“这倒也是,所谓吓不死你,恶心得死你。不过,世伯你都惹不起的事儿,却交给小侄,真是承蒙高看啊。要知小侄我在京师之中的名声,hē hē ,实在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你要我搭救这几个女子,却不怕我监守自盗?

    陆炳手指轻扣桌面道:“贤侄你的名声么,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你试想一下,今日京师之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敢受我之托,去做这件为难之事?”

    是啊,莫怀古世袭锦衣,锦衣卫中世交故旧不在少数,又是陆炳爱将,有许多人可以代为施以援手,但问题在于,谁敢?莫怀古是因行刺严阁老而问斩,妻女入教坊也是天家旨意,你zhè gè 时候代为出头,不但是与天家唱反调,也是公开得罪严嵩,你倒长了几颗头?

    jiù shì 严鸿自己,出手援助,也是要担上在祖父面前失宠的风险。当然,严鸿自个把形势还是分析的很明白的,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寿宴当日,自己彩衣娱亲,先下一城;后又有舍命搏柔娘之功,得到了老祖母为靠山。而爷爷和奶奶老两口的感情甚深,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老爹严世蕃也不敢违背。

    目前看,纵然救了莫家一家四口,也不至于真被爷爷因此就打发回袁州啃老米饭。最多挨几句数落。

    至于说到严鸿在京城内的名声么,zhè gè 确实是难以细说。不过陆炳自也有自己的kǎo lǜ 。首先,他对严鸿的认识,可比京城内一般市井bǎi xìng 要把细得多。再说,哪怕严鸿真是个色鬼,监守自盗把莫怀古家几个都给办了,那也总好过在教坊司一双玉臂千人枕为好嘛。

    更何况,陆炳何许人也,又岂能没有自己的后招?

    严鸿受陆炳这重托,思考再三。他也有自己的顾忌,但对陆炳终究是又怕又敬。想了半天,终于咬咬牙,点头道:“世伯,既然你如此这件事,我应下了。她们母女三人的落籍之事,着落在我的身上。若是祖父怪罪,我便一力承担jiù shì 。”

    陆炳hē hē 一笑:“如此,就有劳贤侄了。今天晚上,教坊司便要让她们接客,届时京城一众纨绔,将要云集。此事可千万耽搁不得。”

    陆炳说到这,停了一停,又道,“另外么,那个山东女贼,胭脂虎孙月蓉的事,不知贤侄你怎么dǎ suà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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