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裕王朱载垕在心腹太监陈洪等人陪伴下,到了教坊司,从侧门上楼,进了专门的雅间。可是,眼前的教坊司奉銮刘保刘大人,磕完头以后,他那张老脸,却好象是吃了苦瓜一样的难看。

    朱载垕毕竟年轻,见这芝麻绿豆大的官这副嘴脸,不由皱起了眉头。陈洪在一旁,还以为他是怕裕王快活完了不给银子,急忙笑骂道:

    “我说老刘,你zhè gè 官可是越做越huí qù 了。今天是gāo xìng的事,怎么倒摆出副死了爹娘般的嘴脸?那雪艳娘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晚一天接客能怎么样?就算少挣这一晚上的钱又怎么了?裕王殿下,你是三辈子都修不来的贵客啊!得得得,你要这么心疼银子啊,大不了咱家自己掏钱,把这银子给你补上,不让你的荷包吃亏便是了。”

    刘保一听这话,更是差点直接哭出来。这都哪跟哪啊。自己就算胆子生毛,也不敢接陈公公的钱,也不敢嫌裕王耽误自个挣银子啊。只是这事,实在是……实在是头疼得很啊!

    说起来,他刘保zhè gè 奉銮,虽然名义上也是个官,而且还是品级数字最多的——九品。可在北京城,随便扔块砖头都可能砸到一个世袭勋贵,新科进士。他zhè gè 九品官,也好意思真自己拿自己当个官?

    固然大明朝的官不能单看品级,比如一个七品的巡按御史,能挟制一个从二品的布政使,所谓大小相制,一向是国朝体制的特色所在。但是也要分个情况,讲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七品巡按御史,那叫品低权重,监督权摆在那里呢。

    而他呢?他zhè gè 教坊司的奉銮,挂着正九品的职衔,说难听点,比个青楼老鸨能强多少?也就多个官办的幌子罢了。虽然还有个负责庆典迎宾的活,但shí jì 上一点用没有,他能制的了谁?谁又会怕他?

    慢说正经的官员,jiù shì 靠着家里有钱捐了监生头衔,或内阁中舍官职的富贵人家,除了在**时候稍微跟他要个便宜,还有谁又拿他刘奉銮当盘点心?

    刘大人的为官之道,jiù shì 见人面带笑,来嫖姑娘的都是大爷。能巴结个把权贵,在他是千万个愿意的。所以说,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个能讨好裕王殿下的差使,他又怎么敢不尽心?尤其这位殿下,有六七成把握当未来的皇上呐。

    这么着,戴公公一过来传消息,刘保就忙不迭答应,而且zhǔn bèi 替裕王殿下好好安排了。他zhǔn bèi 等当天晚上,就说雪艳娘抄家时受了点风,再吃一惊一吓,病卧不起,今晚接不了客。暗地里,却给送到裕王千岁包下的房中去孝敬殿下。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讨好了当今千岁,日后富贵不可限量啊!

    刘保自个打的如意算盘,可没想到,戴公公那前脚刚走,后脚就上门了活阎王。却是本地的锦衣卫!

    这教坊司所在的胡同,位属黄华坊。而负责巡检黄华坊地面的锦衣卫头目,乃是世袭百户施大胜。这施大胜虽然也只是个正六品武官,在北京城内实在不值一提。可就这么个官,也足以在刘保面前耀武扬威。更何况,施百户手下还有百十条荷刀弄棍的汉子呢。

    刘保一见施大胜,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赶紧上前,腰弯的像虾米,连声请安,又问百户大人有何吩咐?

    这位施百户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直说那犯官莫怀古的妻妾女儿,奉了圣旨发配到这教坊司中,今晚上都必须出来接客。但是呢,她们接谁,得由我们锦衣卫来定。今儿晚上,施爷我捧谁,这三人就可zhè gè 人挑。这件事情您帮我个面子,他日场面上,少不了刘爷您的好处。可反过来,要是您老非要拗着来的话,那彼此脸上恐怕都不好看罗。

    施大胜大声武气,说话跟卖弄刀法一样,直来直去,只听得刘保面如土色。几次张张嘴,想把裕王殿下预定的事儿说出来,可是又不敢。他怕啊,怕施大胜一听反而暴起:“老子跟你商量事儿,你拿裕王来压我?我惹不起裕王还惹不起你么?”

    再说,戴公公又曾吩咐,裕王来找雪艳娘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是无关的都泄露出去了,小心您的nǎo dài !这么两面踌躇着,所以最后,刘保终究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面对施大胜的淫威,唯唯诺诺,心中却仿佛灌了一碗黄连水,苦的七窍流脓。

    雪上加霜的是,施大胜临走时还撂了句狠话,说xiōng dì 我今儿来说的这件事啊,乃是陆大都督亲自吩咐的。今儿晚上来的贵客呢,是陆大都督的朋友!何去何从,刘大人自己斟酌吧。

    乖乖,锦衣卫指挥使左都督陆炳,这种级别的人,刘保根本不配谈“得罪”二字。就连“逢迎”,他也得排着队去预约啊。这回,如果拂了陆都督面子,自己怎么死恐怕都不知道。

    要知道,不管文官们眼里,锦衣鹰犬如何不堪,可锦衣卫实打实的负着缉拿不法,访查奸邪,纠察百官的职责。要随便捏个由头把自己往诏狱一塞,很费劲么?进了诏狱后还想出来?刘保可不认为自己的体格,能扛的住锦衣卫那十八套刑法。

    两下一比较,刘保终于决定暂时把裕王千岁朱载垕的需求稍微压一压了。对不起千岁,实在小的这几根老骨头要紧。至于说裕王爷的地位权柄?在今时还谈不到。此时朝堂上,景裕二王各成一派,连那些朝堂大佬,都不敢说谁能一定继承大统,更别说他刘保了。陆炳zhè gè 天子宠臣,锦衣都督,却是实打实的在那,也就难怪刘保难以抉择下,还是把屁股稍微挪在了陆炳一边。

    但这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而已。真正等裕王千岁已经满目欲火地站在自个面前,刘保早先设想好的一套应对,又都飞到了九霄云外。眼看着裕王那雍容华贵的脸孔,刘保嘴里喝药似地发出轻轻的嘶声,却不知该如何说好。

    裕王朱载垕眼见刘保那副掉进粪坑一样的mó yàng ,心知今晚这好事,弄不好恐怕有变。他毕竟是皇室贵胄,行事自有分寸,便问道:“刘奉銮,你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既然您老都问了,那还是照实说的好!刘保只得道:

    “zhè gè ,实不相瞒,下官今天又受了另一位老大人的吩咐。那位老大人的朋友也要来会姑娘。却不知会的是谁,下官不敢再让雪艳称病不见客,zhè gè ,还望千岁见谅。”

    “你!”陈洪一旁听着,不由火往上撞。这刘保说的吞吞吐吐,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jiù shì 不肯把雪艳留下,作为裕王禁脔了。照他这说法,今天那位“老大人”的朋友,若要是恰好看上了雪艳,莫非还要让王爷白来一趟?那王爷那药可就白吃了。

    要知道,这裕王朱载垕性喜渔色,但身体素质却并不甚强,所以就渐渐喜欢上了药物。只是他身份尊贵,手下如何敢让他服用那虎狼之药?只是托人请名医配置丹药,药性上更贴近固本培元的补药,而非单纯刺激人欲望的春药。

    也因此,这药对身体不怎么损伤,单就床榻上的威力,见效却慢些。裕王为了今晚得会娇娘,提前在出府前,就已经吃了几粒丸药,又喝了些鹿血,这一路乘车颠簸来教坊司,已经是红光满脸,手足发暖。zhè gè 待会要是雪艳被挑走了,让千岁找谁泄火?莫非拿你这干瘪老头刘保爆菊么?

    想到这里,陈洪扯开尖锐的嗓子骂开了:“好你个刘保,跟咱家玩这一套花样?你可是仗了谁的势力,敢和裕王千岁作对?合计先前咱家托戴公公过来跟你好生jiāo dài ,你都当是在逗你玩啊?你要玩,咱家今儿就陪你玩个够!”

    眼看陈洪气势汹汹地尖叫,只吓得刘保筛糠似的颤抖,一边连连摇手,嘴里只说“不不不……”也不知道是不什么。

    “陈伴,算了,算了。”朱载垕好歹也是皇子千岁,多少要端着副贤王派头,可不能因为**不遂这点事就急赤白脸的骂人。他挥手制止了陈洪,接着说道:“这事啊,也不好让刘奉銮为难。待会大不了大家比着叫价jiù shì ,难道小王还没银子么?”

    “千岁说的是,待会您只管随便叫价,可着劲往上叫。下官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收您老的银子。”刘保偷偷用袖子擦了擦汗,心道好险。正是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毕竟是裕王千岁,大人有大量。不然自个非被陈洪活活用指甲当场掐死不可。

    现如今,裕王这一头算是摆平了。待会雪艳出来,大家一起叫价,这总还算个“公道”的法儿,也比较好办。

    陆炳的人若是叫价上输给了裕王,多半就不会来寻我的晦气了吧。至于他们硬要不理这一套,那也没法子。拖得一时算一时吧。反正咱这教坊司jiù shì 伺候大爷们的,大爷们不乐意,要把我砸了,我也只得干受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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