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bǎi xìng ,只当马上要看到人头落地的戏码,各个把眼睛瞪到最大。要知这衙门门前砍杀倭寇首领的戏码,可是若干年未必能遇到一次的。说不定砍了之后,还能见到锦衣卫和衙役火并一场。只要自个不被卷入冲突,那可是免费的年度巨献啊。

    且说林养谦一声令下,只等刀光一闪。却见持刀比划着徐海的两名衙役,却是身子僵直,丝毫未动。林养谦眉头一竖,待要相问,却见一名民壮打扮的人,如闪电般从民壮队伍中掠出,冲到圈子最中间,啪啪两脚,将两个木偶人般的衙役踢翻在地,接着一把抓起徐海,腰腿奋力一蹬,向外围严鸿的方向扔了过去。

    再说严鸿这边,却也是早有zhǔn bèi 。何七、章五往圈子里一冲的当口,早有锦衣卫总旗陶智、邵安,纵身而出,做出追擒倭寇的mó yàng ,紧随着往圈子中间冲去。这当口,外围的民壮们有的在躲避何七、章五,靠内圈的都转头在看杀徐海,哪里想到来防备这两个锦衣卫?因而陶智、邵安几个起落,轻轻松松便越过了民壮的圈子,跑到衙役的圈子边上。

    恰好这时那“民壮”已经将徐海扔了过来,陶智、邵安双双跃起,从几个衙役头上把徐海接住。落地之后,两人叫声“起”,四条胳膊一起用力,将徐海身子又往外面抛去。这次却有严峰、严复纵身而起,在民众圈子的缺口上把徐海接住,再往后抛。这一套接传球一般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变化全在瞬息之间。围观bǎi xìng 都还没怎么看明白,徐海就已经落到锦衣卫的队伍之中。

    而就在林养谦下令斩首,那“民壮”抓住徐海的瞬间,却看衙役队伍里,又冲出四五个替补衙役,手中打出暗器,往那民壮和徐海身上飞去。说时迟那时快,那民壮抛出徐海之后,双手连挥,将暗器尽数拨落在地。这时四五个替补衙役,连同十几个fǎn yīng 过来的正牌衙役,一起手持刀棍,猛冲上来。那“民壮”却是一声大笑,双手又连挥几下,冲在前面的几个替补衙役,有的腿一软跪倒,有的捂住肩头,闷声惨叫。后面的正牌衙役见状,毕竟性命要紧,纷纷慢下脚步。

    那民壮把追兵阻了这一阻,脚下几个起落,也已经出了衙役的圈子。而陶智、邵安、严峰、严复等人,这会儿也已经冲了过来。两下一汇合,纷纷跃回锦衣队伍之中。外围那一班民壮们还未fǎn yīng 过来,哪里来得及阻挡?待到退回严鸿身边之后,那民壮脱去衣服,露出里面一身仆役装束,不是梁如飞却又是何人?

    原来严鸿利用王运来,摸清了山阴县武装力量的编制,然后趁着流言四起,林养谦征调民壮,往衙门增援的当口,就把梁如飞埋伏在了民壮的队伍里。那民壮本来jiù shì 县属乡镇征集的壮丁,来源复杂,林养谦未得细查。而且他又是个清贵文人,平日不把胥吏放在眼里,如何会再去会核对谁是谁,结果被梁如飞钻了空子。

    因此上在林养谦一声喊杀的当口,梁如飞立刻偷放暗器,将两名持刀比划徐海的衙役打中穴道。使其动弹不得。然后抓了徐海,扔给冲进来的锦衣卫。至于李文藻可能在山阴县队伍里夜埋伏下杀手,这一点也早在徐文长的预料之中,但想以梁如飞的身手,谅能duì fù 。此外,山阴县牢头禁子里面,还有徐文长安排的两个标营亲兵潜伏,真有缓急,也能出手相救。不过这次却是用不上了。

    林养谦在圈子中间,万没成想变生肘腋。本以为,对方绝不敢不顾徐海性命而硬夺,自己这样一番布置,可以落了锦衣卫的面子,成全个人的声望,捎带连胡宗宪都跟着丢人。就算严鸿真要硬夺,大不了事急从权,把徐海一刀两断,也博个当众力抗权贵重压,斩杀倭寇首脑的刚直之名。

    不料如今奇变突起,徐海转眼间落入人手,自己枉费一番布置,反而使落了下风。只是想到李老太守在自己身后为援,林县尊倒还是胆气不弱。他伸手摘下头上幞头,左手一指严鸿道:“大胆厂卫鹰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强抢倭寇。今朝本官拼出前程身家不要,也决不容你胡为。衙役们,与我把这胆大妄为的狂徒拿下,抢回徐海,敢有顽抗,格杀勿论!”

    听到林知县要玩命,留在圈子中间的王霆一声号令,扮做家将的十几名锦衣官校,齐声呼喝,钢刀出鞘,列成了一个圆阵。十几柄雪亮的钢刀,朝向外围,仿佛一个钢圈,使人望而心颤。圈子里面,何、章二鲨为徐海解了绑绳,与他小声低语什么,悄悄的用手又指严鸿。

    严鸿、胡柏奇则在梁如飞、陶智、邵安、严峰、严复和两个家将的簇拥下,站在圈子边上,指点着县衙门,说说笑笑。

    与这些彪悍的将兵相比之下,山阴县衙门的衙役、民壮虽多达二三百人,但是他们手中拿的,既有长枪大刀,更多则是水火棍、铁尺等物,长短不一。被锦衣卫队伍一瞪视,前排的竟然人人后退,不敢上前,后排的却是胆气十足,往前涌动。这么着自相惊扰,队伍混乱,气势上弱了何止十倍。

    严鸿眼看对手这副窘相,嘿嘿一笑,对自己身边那一班锦衣校尉喝道:“不可放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里可是山阴县衙。当着上千父老,如此作为成何体统?”这几句,让林知县瞬间再次有了被抢台词的感觉。

    却听严鸿接着说:“林养谦,你也莫要血口喷人!谁说我要抢人倭寇?这倭寇徐海如何处置,朝廷自有法度,何人敢逾越?倒是你林大尹,勾结倭寇,收受私商贿赂,欲包庇贼寇,被本官识破之后,却又不顾法度,想杀人灭口,真正好龌龊的心肠!本官为防止你为此不法滥行,故而前来将徐海提走,严加审讯,追问真相,免得这重要人证徐海在你这山阴监牢之中,莫名其妙断送了性命!徐海一颗nǎo dài 要不要砍,自有朝廷做主,岂能被你擅自灭口,杀一漏百,让那幕后真凶逍遥法外!”

    林养谦一听这话,几欲含血喷天。明明是对方强抢人犯在先,自己才令衙役砍杀徐海,怎么对方嘴里说,就成了自己要不顾国家法度,没有命令前提下擅自斩杀人犯,锦衣卫迫不得已才要保护人犯。所谓颠倒黑白,倒果为因,莫过于此。更何况,严鸿口口声声指自己勾结倭寇,收受贿赂。对一个为了清誉连命都不要的正牌清流而言,这可比打他的耳光还让人难受。

    不过这林养谦好歹也是翰林出身,来县衙门后对诸般事务也是亲力亲为,朝廷嘴仗,市井无赖,都曾见识不少,不至于被对方这样胡搅蛮缠就弄的没了bàn fǎ 。只是,若与zhè gè 不要脸的泼皮纨绔纠缠zhè gè 问题对骂,实在有失身份。他只是说道:“严鸿,尔强抢人犯之事,众目睽睽。任尔巧舌如簧,也休想指鹿为马。本官劝尔,速速把人犯交出,否则国法断不肯容!”

    严鸿如今主动权在手,自然更不肯示弱认栽,仰天打个hā hā,嚣张地说:“林知县说的好笑话。本官军令在身,自不会强抢人犯。只是将他转出山阴县衙门,由我锦衣卫的衙署看押起来,细细提审,追问幕后,将沿海勾结倭寇的奸徒,一网打尽。这般蔓藤累葛之策,又有何不妥?你林县令若不是私下收受了贿赂,害怕暴露,又何必急于杀人灭口?”

    林养谦冷笑道:“严户侯说得好听,可是这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你严府支持胡宗宪,想招安这倭寇徐海,出卖沿海bǎi xìng ,买得一个太平?只怕这徐海进了锦衣卫衙署,不过几天,便回重归海上,jì xù 为恶,到那时放虎归山之责,又有谁来承担?”

    严鸿听这话一时难以辩驳,干脆给他来个顾左右而言他,又打个hā hā,高叫道:“林知县,你嘴里说的漂亮,却难当收受倭寇贿赂之实。喏喏喏,这里抄出来的赃银,便是如山铁证。更别说我拿获的这两个倭寇,也是人证,官司打到京里,也不怕你。”

    说罢,严鸿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往周围老bǎi xìng 眼前亮了一亮。那银票上大大的黑字红章写的明白,顿时让围观群众眼前一花。虽然从逻辑上说,林养谦收的赃银怎么会由严鸿怀里掏出来,但普通围观群众,一时哪里想得到这许多。

    双方就这么僵持不下。林养谦眼看人已经落到锦衣卫手里,就知道多半强抢无望。虽然论武装力量的人数,现在自个占了十比一的优势,但质量却差得多,尤其那二百余号民壮,基本只能壮声势的。而那几十个衙役、捕快,第一决不是锦衣卫和严府家将的对手,二来衙役也不敢和对方撕打,人数再多上几倍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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