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就这么对峙着,严鸿固然不能轻易突围,老bǎi xìng 也没胆量和魄力直接去冲击锦衣卫的队伍。严鸿稍事镇定之后,看老bǎi xìng 的鼓噪声稍微平息下来,就翻身下马,从锦衣卫的圈子里走出来,满脸带笑,对着围在南面的老bǎi xìng ,yī zhèn 打躬作揖,口中说些:“父老乡亲,切勿误会”之类的话。一边作揖,一边缓缓前行。左右严峰、严复紧紧跟随。这么一来,南面的老bǎi xìng ,不自禁的有些往后退。整个锦衣卫队伍,也趁机缓缓往外挪动着。

    就在此时,只听有马匹疾驰奔跑之声。须臾,蹄声到了跟前停住,却是本地绍兴府的差役飞马来到,口中高喊:“李老府尊马上就到,请众位父老闪避一二!”接着,远处开路铜锣之声隐隐响来,越来越近。

    本地的数千bǎi xìng ,到现在为止的状态,还只是强势围观。尽管李文藻暗中埋伏了人在鼓动,但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借机闹事的dǎ suàn 。如今,一听说惊动了知府大人,都晓得这番热闹有的看。这一来,人人心情jī dòng ,更加上李文藻在这绍兴府内的名声,也着实不差。老bǎi xìng 纷纷自觉的让开道路,跪倒迎接府尊。这一下,满场黑压压跪倒一片,却只剩严鸿一行人鹤立鸡群地站着。

    大家跪下后,但见远处一乘大轿缓缓而来。前面开路的道队衙役,手扶兵器,稍后的差皂役则举着“肃静”、“回避”牌,再后面则是一长串仪仗衔牌,“绍兴府正堂”、“中宪大夫”、“赞治尹”、“进士及第”等。在这大轿后面,还有绍兴府同知、通判等官员的衔牌官轿次第而行。看来,这一番绍兴本地文官系统大半出动,只有同为附郭县的会稽县没露面而已。

    等到轿子到了近前,林养谦急忙撩起袍服,上前几步,躬身施礼迎接府尊大人。按说严鸿zhè gè 武官五品,是低于李文藻zhè gè 文官四品的。虽然说锦衣亲军身份超然,但他又不是本地实职千户,只是掌卫事挂衔千户而已,更别说文官本来就高于武官。所以,不论是年资辈分,还是身份官衔,他都该去乖乖给对方行礼。

    只是,如今严鸿既知道了李文藻当年对王翠翘所行之事,更加上已经认定了李文藻在此次徐海事件中的假想敌立场,又如何肯去给对方行礼?他索性纨绔到底,摆出爷是衙内爷怕谁的架势,假装没看到。

    大轿落地,李文藻自轿中走出。这位府台,今天倒没像林养谦那样,摆出一副玩命架势,一身公服。他身上穿的,只是常服而已。而且出轿之后,和颜悦色,主动迈步来到严鸿面前,施礼道:

    “老夫李文藻,忝居绍兴正堂之职,不知严户侯虎驾来此,未得迎接,还望严户侯恕罪则个。只是户侯纵有天大怒火,也自有老夫承担,与林县尊却无涉,何必为难于他?大家都为朝廷官员,如此行止,让bǎi xìng 看到,岂不对官声有碍?还是到了县衙之内,有话慢慢分说。”

    以他年近花甲的一府之尊,对严鸿zhè gè 二十岁的锦衣卫千户,这般彬彬有礼,可谓是相当客气,简直已经到了低三下四的程度。

    严鸿却是毫不客气,冷冷一笑道:“李老太守,又何必过谦?老太守守牧绍兴,威震江南,消息自然灵通。在下怕是还未到府境时,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就被老太守摸得门儿清了!今天的这事,也简单的很。徐海这厮,不管该杀该押,人我是带定了的。总不能眼看着这重要人犯,关在县衙里,焉知哪天就稀里糊涂被些小人给灭了口。”

    这些bǎi xìng 眼见自己本府正堂,去给严鸿个后生晚辈见礼,对方居然还是大刺刺的摆出这种架势,不由心中暗骂,zhè gè 贼小子忒也无礼。先不论你个五品比我们府尊老大人个四品还低(bǎi xìng 们不管国朝官场体制规矩,简单按数学方法判定谁大谁小),单看他老人家胡子雪白,你还是个嘴上无毛的后生仔,也该知道尊老敬老的道理啊。哎,奸臣的儿孙,果然都是些不知好歹的王八蛋。

    李文藻见对方对自己十分无理,心中自然有气。但他经历宦海、商海数十年,却是颇有城府,面上丝毫不露怒容,只是缓缓道:“老夫年纪大了,于地方的庶务,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但不知严户侯与林县尊因何争斗?这倭寇徐海,又是怎么一回事?”

    严鸿心道,好个李老贼,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份涵养倒是真好哉!他也不慌不忙,指着徐海道:“老父台,这倭寇徐海,前蒙胡老督宪招降上岸,近日我锦衣卫得悉,他却与一桩惊天大案有所干系。便是有那国朝官员中的衣冠败类,勾结倭寇,私通海商,牟取暴利。因此本卫中派我将这徐海提来,欲要借他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然而这山阴县衙,却断不许我提走人犯,反而要在狱中将徐海斩杀灭口。这般劣行,却是打我严某人的耳光了。因此上,我只得先来将徐海提走。”

    李文藻听严鸿这般说,脸色微微一变,旋即面带微笑,问林养谦道:“林县尊,严户侯所说,可是真的?”

    林养谦勃然道:“李老府台在上,严鸿这厮是一派胡言。他说奉军令行事,却一无圣旨,二无文书。如此便要把个罪孽深重的倭寇酋首提走,他日若徐海再度下海为匪,这罪责却是谁来负担?因此本县豁出去官职不要,也不能坐视这鹰犬这般胡作非为!”

    李文藻听林养谦这般说,点一点头,又转向严鸿道:“严户侯,若你有圣旨或陆大都督的公文,那么带走人犯,无话可说。若真按林县尊所言,二者皆无,则确不该擅自带人,让我等地方官吏难以做人。”

    严鸿见李文藻这般说,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他大喇喇一摆手道:“李老府台,此言差矣。哪个不知我爷爷乃是当朝首辅。此次前来办这案子,若是连个小小徐海都带不走,叫我爷爷的脸面往哪里摆?老实说,徐海作恶多端,有八颗头也砍了,他的死活,关我半毛钱?便是家严,说起这徐海,也是切齿说该杀。可是,今儿要让徐海死在这山阴县衙里,严某却断然不容。这人,严某是带定了的。无论是本卫的军令,还是我爷爷的面子,徐海只能让我锦衣卫看押,不能再交给地方衙门。若是谁敢阻挡,我就拼个鱼死网破。反正我这里就几个锦衣卫总旗,连带十几个严府家将。李老府台若要硬来,只管调动兵马,把我们赶尽杀绝jiù shì 。”

    严鸿此话说出,圈子中间的徐海、何七、章五,都不禁脸色大变。而李文藻也是微微一愣。沉吟片刻,李文藻手捻银髯道:“严户侯,严阁老乃当朝元辅,他的面子,确实不能坏了。不过,林县尊秉公执法,所为也并不为过。这件事彼此僵住,终不是个bàn fǎ ,老夫倒有一拙计。这样吧,人犯徐海,暂时交有严户侯看管。但为防bǎi xìng 起疑,或者徐海越狱而出,逃回海上,重新为患起见,严户侯带着徐海,不得离我绍兴府城。至于徐海如何发落,则全听朝廷处断,不知严户侯意下如何?”

    严鸿先前说的,把徐海交由锦衣卫看押,zhè gè 其中周旋余地甚大。毕竟锦衣卫遍布全国,单从理论上讲,他把徐海移到任意一个大明朝领土上的州、府、县进行看押,包括提到北京锦衣卫总部衙门,都可以说在本卫看押范围内。

    而李文藻针对性的不离绍兴府城,jiù shì 杜绝了严鸿腾挪纵跃的可能,确认了徐海只能在绍兴城内。另一方面,他的说法,又让提人犯这种事,从锦衣卫在县衙门的强夺,变成了得到了知府衙门的许可。这在间接上,又算是给了严鸿台阶下,进而为陆炳撇清了关系。可以说,zhè gè 建议,于双方各有好处。

    严鸿心知李文藻这般tí yì ,表面上是在和稀泥,实则对方伎俩必不只如此。他gù yì 说出严阁老面子这样的混话来试图迷惑李文藻,可那李文藻又如何是这般好迷惑的?只是今天的情形,想要硬把人带离绍兴,也是绝无可能。别说李文藻带着的公务员队伍已经赶到,单是眼前这帮老bǎi xìng 就不能放过自己。而胡宗宪虽然有三百标营隐藏在这城内,一旦两家为此硬拼起来,事情闹大了,在朝廷上多半是个兑子的局面,开海云云的,却是不要再想。

    因此,严鸿也“退一步海阔天空”,当下做出副傲然的嘴脸道:“既然李知府出面,那我就把面子卖给你。徐海暂时先不离绍兴城。只是,这人犯务必要由本官亲自看管,顺道审讯他海上的事宜。等到朝廷文书下来,再按旨意对此人进行处置不迟。该杀该剐,该流该赦,全看天家圣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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