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青衫龙女张青砚将身一纵,从屋脊上飘落到街心,开口道:“严钦差,可要小女子助你一臂之力?”

    严鸿笑道:“多谢女侠好意,我想是不必了。”他虽然不懂武功,但也知道刚不可久的道理。雷占彪一个人顶住十多个人,虽然威武得很,可这种打法最费体力,他如今又有多少lì qì 可用?

    果然,又过了片刻,雷占彪的刀舞动速度,渐渐已不似方才那般迅捷。梁如飞冷笑一声,退步两步。忽听雷占彪一声长嚎,单刀乱舞,将众人逼退几步。李鲲鹏高喊道:“大家退下,他已经完了。”说罢,一剑伸出,荡开了一个锦衣卫小旗砍向雷占彪的绣春刀。

    只见月光之下,雷占彪不复方才威风,浑身上下满身浴血,不知中了多少刀剑利刃。他以刀拄地,勉强不倒,两眼汩汩流下血来,竟是被人伤了双目,成了瞎子。

    班老四在一边道:“梁xiōng dì ,你的功夫我是佩服的,不过咱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生砍也砍死了他,何必还用暗器?”

    雷占彪听得班老四这般调侃,心中更如火烧油煎。此刻双目一黑,他只得大口喘气,用耳倾听,防备旁人偷袭,但此时大家看的出,已经没必要偷袭他,他已经支撑不了多久。zhè gè 妄图称霸山东绿林,甚至列土封疆的枭雄,仰天狂呼:“老天不公!恨死我了!”

    此时却听一声女人的呼叫道:“彪弟?是彪弟么?真的是你?”接着一个白衣少妇,拉着一个小女孩,不顾此时一片混乱的局面和刀光剑影。径自挤进人群。闯向雷占彪。

    有原本在雷占彪旗下。刚刚倒戈的绿林人,看这妇人似乎认识雷占彪,待要出手擒拿,严鸿高喝一声:“住手,不许伤她!”

    他看的分明,闯进来的正是田盼儿。听田盼儿一声“彪弟”,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当初那个被田盼儿父亲田铁匠收养,后来夺走盼儿贞///cao,又杀死无赖,害得田家家破人亡的田彪,jiù shì 今日的雷占彪!

    田盼儿和其他一些女子,自从被严鸿轰出行辕后,是跟着贺大勇、班老四他们在一起。等到开打之后,这些女子关心严长官和跟随锦衣卫的姐妹们,因此也跟着贺大勇等来到此地观战。只是她们身小力弱,此时才靠近内圈。那田盼儿借着火光。听着声音,发现这被人围攻的雷占彪竟然jiù shì 当初的彪弟。她心中百感交集。不顾一切直闯了过去。

    雷占彪双目骤失,警惕性未去。听的脚步声近,待要挥刀去砍,却听田盼儿叫道:“彪弟!”

    这声音,于他生命中的意义无可替代。休道是在田家庄时的温情,哪怕是日后血盘抓饭,杀人如麻,在山东绿林称雄争霸之际,多少次午夜梦回,便是梦到这一声彪弟,醒来却是南柯黄粱。

    如今听的这一声呼唤,偏生再也看不到人。一瞬间,雷占彪五内俱碎,手中钢刀坠地,只是问了句:“盼儿姐?”

    他当年先夺去田盼儿贞////cao,又杀了那几个无赖之后,流亡江湖,后又上青石冈入伙,最后火并了老当家,自立山头。日后更被白莲教的人赏识,暗自联络,许他平分疆土,让他答应起义。这几番经历之惊心动魄,卧薪尝胆之处,实不足为外人道。

    只是不管他如何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田盼儿在他心中,却始终是那最圣洁的女神。然而他自认为大事未成,占山落草不是长久之计,就算接上山来,又能如何?还不过是个押寨夫人。若是自己事败,还要连累她丧命,因此强自忍住相思,也不去寻她。

    直到山东大灾,他与白莲教谋划大计,才派人去寻找盼儿,却得知盼儿已经被赶出古家。一怒之下,雷占彪派出手下混入灾民队伍,将古家满门尽数杀灭。

    不想今日在这临死之时,竟然重遇梦中情人,直让他魂惊魄震。

    田盼儿虽然知道眼前zhè gè 满身鲜血的汉子,是间接导致父亲丧命的罪魁,可是一见他落入绝境的情形,心中还是如同刀扎一般难受。那一声“姐”,直让她觉得仿佛时光倒流,二人还是当初田家庄上,那一对虽然贫穷却无太多忧虑的懵懂恋人一般。

    她走上前,抱住雷占彪已然被砍得伤痕累累的身躯,用衣袖缓缓擦去对方脸上的血。只是这血方才擦去,新的又从伤口里流出来。田盼儿禁不住泪珠儿滚落:“彪弟,你怎么又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

    当年雷占彪凶悍好斗,平素里阴沉着不惹事,但一旦被欺负狠了,便是豁出命去拼斗,经常与同村的打个不可开交。每次打完架,不管输赢,自己也难免头破血流,每次田盼儿为他擦拭伤口时,也都要说这么一句。

    此时旧话重提,如同往事重现,雷占彪只觉胸中巨痛,摸索着抓住田盼儿的手道:“姐,带我回家,我想家。”

    田盼儿却是喊过来吓傻了的宝儿:“宝儿,这是你爹,快叫爹。”宝儿闪动着大眼睛,完全不明所以。在她心中,爹是个模糊不清的印象。当初那个叫爹的男人,没事就打自己,也打母亲。后来叫爹的,是那个又好看又和气的男人,他给自己饱饭,又给自己买好衣裳,好的零食。而zhè gè 混身是血,看着就吓人的怪人,怎么可能也是爹?

    然而,这宝儿或许是自幼经历磨难,见惯人间疾苦。严鸿这几日早就发现,她这七岁的小丫头,虽然长相简直和四五岁差不多,然而心智来说,却很难形容。有时候看着一团纯真,也就与外貌吻合,甚至还要更幼稚;然而有时候分外乖巧,善解人意,简直足有十岁上下的mó yàng 。现在既然母亲有令,宝儿就强忍着害怕,上前半步,叫了声:“爹。”

    雷占彪看不见宝儿,伸手摸索一下,却摸不到。他此刻流血过多,头脑中浑浑噩噩,也没明白,只是问道:“姐姐,她是谁?”

    盼儿含泪答道:“是个女娃,今年七岁,叫宝儿。”

    雷占彪听到她今年七岁,再想起盼儿让对方称呼自己父亲,终于想明白了,这孩子jiù shì 自己当年一夕云////雨的种。自己如今死在眼前,忽然间又碰到了至爱和亲骨肉,一向铁石心肠的雷占彪,此时也觉得yī zhèn 莫名辛酸,几年来征战撕杀,如今看来竟如梦幻空花。两行泪水从他已经失明的眼眶中,混着鲜血一起滚落下来。

    人之将死,灵窍贯通。雷占彪的思绪闪电般掠过。他不禁想到,若是当初杀人之后,不是不顾一切的弃家逃走,哪怕是huí qù 带上盼儿姐姐一起走。也不求什么富贵,什么成就,且避开了官府的追索,找一个僻静所在,安顿下来,凭自己一身lì qì ,难道就吃不上一口饱饭?

    说不定现在一家人已经有了几亩田地。自己白天在地头干着活,盼儿姐会在午间给自己送去做好的饭菜。等到晚上,哄着宝儿丫头睡下,自己再爬到盼儿姐的身上让她给宝儿生个弟弟。

    甚至,就算自己落草为寇之后,让盼儿姐来山寨上,纵然千般不好,却也胜过把她孤零零抛在乡里受苦。自己不去寻她,与其说是不愿让她做压寨夫人,不如说还是自家胆怯懦弱,不敢去直面,不敢去努力争取,宁可躲在山寨里,把刀口舔血的江湖生活,作为掩盖自己的盾牌。

    如今再想这一切,都已经不再可能挽回。雷占彪只觉一口元气渐渐散去,浑身越来越虚弱。猛的,他一把将田盼儿搂住,急切地道:“盼儿姐姐,快跑,蒙古人……蒙古人要来了!”等他勉强把这句话说完,身子无力的向后倒去。

    田盼儿不料与雷占彪方自重逢,就成死别。她如同疯魔一般,爬到雷占彪的尸体之旁,声嘶力竭的喊着:“彪弟,彪弟!你倒是醒醒啊。姐带你回家,带你回家……”月光下,见她披头散发,瞪大眼睛,竟吓得梁如飞和李鲲鹏都后退半步。

    严鸿心知情形不妙。虽然自己算起来前后让雷占彪戴了两顶绿帽子,但此刻却没什么成就感。田盼儿与雷占彪乃是真情,与自己则只是有肉体之欢,自然不能与这份青梅竹马的情谊相比。此时田盼儿神情黯然,看架势,一不留神就可能自///杀。

    因此他赶紧道:“月蓉快过去,把人带回来。”孙月蓉此时神思不属,只想着自己会不会被抛弃,全没了fǎn yīng 。等到严鸿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方醒,迈步过去,先将田盼儿一掌打晕,扛在肩上。又牵着宝儿,回到严鸿身边。

    宝儿对雷占彪并无感情,如今见那个拿刀的男人忽然倒下了,心里也只是害怕,并不悲伤,等到了严鸿身边,反倒伸出手道:“宝儿怕怕,爹爹抱。”她自从被赶出客栈后,心里就担忧那昙花一现的好日子,又消逝无踪。自己还得跟娘,去过那有上顿没下顿,受人打骂的苦生活,因此重见严鸿,便抱定主意,决不能跟zhè gè 爹分开。因此以七岁年龄,却装得和二三岁的孩童一般稚气,这份卖乖卖萌的能耐,倒是不凡。

    众人看了,也都感慨不止。唯有方才围攻雷占彪的那些人却各自叫苦。你说雷占彪这厮,见到自个的婆娘居然就自己死了。这回没亲手宰了他,可惜了那三成家业的赏金啊!只有海瑞那张平素里板得木头似的黄脸上,却隐隐有一丝笑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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