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宝敢于这么凶悍,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的。
    韦宝敢这么强悍,并不是仗着皇帝的宠信,更不是仗着魏忠贤的势力,仗着的是老百姓的怒火!
    既然已经将山东各地的老百姓都发动起来了,韦宝知道不治理黄河,不赈灾,不彻底肃清山东匪患,不把这三件大事做成,老百姓会诟病他,官员们更会诟病他。
    到时候,韦宝将里外不是人。
    所以韦宝眼下只有孤注一掷,开弓没有回头箭!
    韦宝的心脏剧烈跳动,李精白、李麟荪、李鹤荪和李静的心脏也剧烈跳动。
    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要超负荷了。
    “李精白啊李精白,你在山东任上,治理无方,每年死的人不计其数!我说一年死十万人以上,不过分吧?若是你这等庸官当个二十年的山东巡抚,这山东人能死绝,你信不信?我看你为官还算严谨,想拉你一把,你不识抬举是不是?”韦宝又换了稍微缓和的口气。
    李精白又气又怕,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堂堂正二品大员被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当众训斥,简直把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李麟荪、李鹤荪和李静则不敢说话,在家里一个个都很厉害,出来还是不敢越过父亲说话的。
    就算是他们爹现在让他们说话,估计这三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精白,我在对你说话,你哑巴了?我来问你?大明朝廷可曾亏待过你们李家?”韦宝怒道。
    “没有,没有。”李精白被韦宝吓得不得不接话。
    韦宝见李精白开口了,冷笑一声,文官就是文官,本来还以为你老小子敢强硬到底呢。
    本来其实李精白要是一直不出声,韦宝也挺难办的,毕竟韦宝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办事。
    李精白再怎么说也是朝廷正二品大员,不是盗贼山贼,不是绿林响马。
    “没有?你既然知道朝廷没有亏待过你,你是怎么对朝廷的?”韦宝说着从桌案上抽出一叠卷宗往桌上重重的一拍:“这些都是你在山东任上和之前在外地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铁证,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李精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立马被吓得跪了,大明朝有几个官员是干净的?韦宝若是要用这方面查找人的麻烦,估计谁都逃不掉。
    这也是韦宝对付官员的最大利器!找人茬,最简单,一顶贪污的大帽子就足矣。
    “我告诉你,本官有先斩后奏之权,把你送交朝廷发落,你死路一条!就地正法你,也名正言顺!”韦宝怒道:“你还跟我玩心眼,以为躲在府里面称病不出就没事了?就能等到本官被朝廷调任?哼!”
    韦宝说罢,喝了口茶,忽然感觉有点犯困,便坐在太师椅上睡着了。
    呜呜泱泱站的两三千人,还有跪在地上的李精白都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李静很心疼父亲,却没有一点办法。
    一个四品官睡觉,一堆二品大员、三品大员罚跪罚站,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韦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尿意憋醒的,急忙去小解。
    回来之后这才看见了李精白居然还跪着,李精白的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扶住李精白,要不然李精白早就累的昏倒了。
    韦宝似乎是刚刚想起来一样,“哎呀,李大人,你怎么还没有起来,快快请起来。”
    “我是罪臣,理当跪着,罪臣还在等着韦大人发落呢。”李精白跪了这么半天,所有的念想都没了,只想赶紧离开济南城去京城,再这么玩下去,早晚要被韦宝杀了。
    “发落什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李大人的功过还很难说,若是没有你李大人,这次裁军和改革税制,都不会取得这么卓越的成效,进展也绝对没有这么快速。”韦宝笑道:“这事不急着讨论!”
    韦宝说罢,站起身,亲自去将李精白扶了起来,“李大人,请起来吧。”
    韦宝的力气已经不小了,长期练武的关系,虽然身材并不魁梧,但是有力气!一提李精白的胳膊,李精白就起来了。
    “谢韦大人!”李精白急忙道。
    李精白的两个儿子李麟荪和李鹤荪也道谢。
    李静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韦宝就近一看,立时发现了这人是女扮男装,暗赞这女的倒也长得颇为清秀,虽然与张美圆、吴雪霞,这些绝代风华的美女没法相提并论,倒也不会比王秋雅差多少。
    韦宝对李静微微一笑。
    李静倏的一惊,粉脸羞红,本能的低下头去,芳心怦怦狂跳,知道韦宝一定识破了自己是女扮男装。
    韦宝的目光并没有在李静身上停留多久,立刻朗声对所有人道:“本来就没有多少事,你们啊,就是舍不得一点银子,我就不说为国为民的大话了,就给你们算一笔简单的账,要是现在不革新税制,二十年内,山东各地,还有河间府和沧州府这些地方也一样,人口将死的是十室九空,没人给你们种地了,你们守着良田又能收上来多少地租?按照土地交税,你们交的税肯定要比往年重很多,但仍然有盈余,你们仍然是本地富户。否则到了你们儿孙辈手里,本地人都死绝了,都带着银子远走他乡,到南方谋生吗?俗话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你们不希望到那一步吧?所以说,很多事情,其实就是一念之间!本官耐心对你们说这些是盼着大家都好,而绝不是怕你们什么,你们就是全部与本官顶着干,我大不了把你们和你们九族都宰了就是!我杀三十万人是杀,杀三百万人也是杀!”
    大家听韦宝将杀人这种事轻描淡写的说的跟喝酒一样,无不不寒而栗,继续筛糠起来。
    韦宝微微一笑,“大家也不用紧张,那,今天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肯写信回家,拥护海防总督衙门革新税制,把历年积欠的赋税都交清,不到五日,我相信你们都能在家里喝茶喝酒,安享太平。这不好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众人参差不齐的答应一声。
    韦宝淡然一笑,知道很多地主是这样,舍命不舍财,“好了好了,没有官身的都下去吧!”
    “是。”两千多地主早就被韦宝整治的没脾气了,从来没有感觉人世间如此黑暗过,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地主们退下,韦宝坐回太师椅,轻抚了一下巨大的书案,笑道:“你们这几百人,小到没品,打到正二品,都是河间府、沧州府、山东和登莱的官,至少都是衙门供职的人,吃的是朝廷的俸禄。你们当中已经有不少人被杀,被抄家,你们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动你们吗?”
    众官员不知道韦宝什么意思,没有人敢吭声。
    “不动你们,不是不敢动你们,更不是你们有多重要。老实说,我不觉得一个有进士功名的人比一个秀才水平能强出多少,一个进士,通常入仕第一站就是外放地方当个县令,不管干的好干的怀,难得听说有人在任期内被中途免掉的。所以,朝廷的官,说不好当,也不好当,说好当,也好当,是不是?”
    依然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有气,感觉韦宝将朝廷官员说的连街面上修鞋卖菜的人都不如。
    “你们还别有气,我是进士中的金榜题名探花郎出身,相信你们在场的,应该没有人的出身高于我吧?我如果以能力来算,在你们当中,也就中上,我自问在那一群人里面,我都算不上顶尖,因为我不觉得自己哪儿聪明了。你们可能觉得我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十五岁就正四品了,还说风凉话。实话说,都是运气好,幸得陛下宠信罢了!这种机会要是落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头上,你们也能在仕途上混的风生水起的。所以,我不是故作姿态,是诚心诚意的认为你们当中很多人是有才干的。至少,你们贪归贪,没有血案。又贪又欺男霸女横行地方,危害一方的人,我韦宝是容不下的。如果你们当中还有人有这种劣迹,趁早提出来!自己主动花钱免灾,早日辞官归乡,我可以保证不再追究,不再对这类人文字清查,你们自己掂量一下。有没有这种人?有这种人,今日之内主动向都察院投案!别等日后查出来,落个株连九族!都察院是我说了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躲不过去的。”韦宝笑道。
    众官员互相看了看,大部分人有人命案,当官的哪里有不杀人的?尤其这种封建专制年代。
    只是这不太好界定啊,没有几个人是亲手杀人,大部分是利用职权,纵容家人或者亲朋为非作歹。
    “可能你们不知道该不该投案,或者不知道自己做过的坏事,构成多大的罪,我建议找我留在布政使司的都察院官员谈一谈,听听他们怎么说。大家都知道我最好说话,就是死罪都能买!我没把你们当外人,当官确实很难做到不为了财,弄点银子,其实在所难免!关键在大局,弄点银子可以,不能出格,不能过头,不能又拿了银子又不办人事!现在先把屁股都擦干净,然后再考虑是不是还要当大明的官儿,如果还想在海防总督衙门底下当官,得买!具体买官的花费,可以跟我底下的书办商量。当然,不是光拿银子出来,就能想买什么官就买什么官,也得看能力。大家应该都听说过我整顿都察院和大理寺!都察院和大理寺现在的普通官员,或者是高官,他们弄到的银子比以前要多的多!但纪律严明,我们怎么拿银子,都是有一套章程的!我们不贪墨百姓的银子,不贪墨朝廷的银子,自己设法创收!每月有额外奖金,每一季有额外奖金,每年还有额外奖金,公休,出公差,都有完整章程。我信奉的是制度管人,不信任的是人管人。人治法治孰是孰非,这个议题太大,我们不讨论,应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但我希望大家融入海防总督衙门的法治。融入之后,会发现很太平,很富有,办事踏实,有冲劲!我只用了三个月就让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数从五百人增长到一万多人,就是明证!我可以说,京师官场现在是空前的太平,你们承认吗?”韦宝道。
    众官员忍不住一起看向韦宝,韦宝说的有些夸张,但是韦宝在京城整顿都察院和大理寺,将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员数量迅猛激增,这些事情大家是知情的。
    李静更是忍不住深深的盯着韦宝看,觉得韦宝年纪轻轻,英俊帅气,似乎带着一层光环。
    不说别的,就冲韦宝被英国公招为女婿这事,就是大明官场最热门的谈资。
    李静又忍不住看一眼站在对面第一位的刘养噩,刘养噩以前多名傲慢的一个人,在韦宝面前乖巧的像是一只兔子,也不知道韦宝是怎么做到的。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何去何从,大家自己掂量一下,本来说请大家喝顿酒,今天大家都满腹心事,想来喝酒也喝不踏实,过几日河间府、沧州府、山东和登莱官场全部整肃完成,我再请大家一起喝一场酒,痛痛快快的喝一场,只求到时候不要来灌我酒。”韦宝笑道。
    这回有几个官员忍不住笑了,能笑的出来的人,都是比较坦荡的,这些人也捞钱,捞的不狠,而且手头没有沾过血,觉得很符合韦宝的要求,考虑到韦宝看重能力,甚至觉得这次是一次升迁的机会。
    要是原先的官官相护,盘根错节,以人脉为主导的体系,可能很多人一辈子也难以往上升迁几级。
    “好了,你们也都散了吧,刘将军和李大人,还有布政使司的王从义大人,你们留一下。”韦宝道。
    “是,大人!”官员们的回答就整齐的多了,一起拱手施礼。
    韦宝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能处理好,你们不像那些舍命不舍财的地主老财,而且你们十年寒窗苦读,混个功名不容易!只要把问题交代清楚,肯花银子恕罪,都不是大事!实在是罪过太重,平时花银子太狠,无力恕罪的,只能流放,吃个几年苦,还是能回头是岸的。俗话说的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是,大人!”众人再次施礼,依次退下。
    韦宝不知道今天的效果会怎么样,但感觉也就只能这样了,最关键是李精白这个头带得好,幸好李精白是软柿子,没有与自己顶着干,否则没有这么顺利。
    韦宝起身对刘养噩和李精白,王从义笑道:“请刘将军和李大人,王大人喝一杯薄酒,咱们好好商量一下该如何搞好海防总督衙门!以后,河间府和沧州府也在你们管辖范围内!”
    刘养噩大声答道:“末将遵命!”
    “下官遵命!”王从义对于韦宝宴请自己,并不是太感觉意外,因为这几日他虽然没有太配合韦宝的人,却一直都来布政使司衙门点卯,每天按时来,按时走,显得恭顺,而且自己往日也没有太多劣迹。
    李精白则本能的答应一声,“是,韦大人。”却惊诧不已,韦宝这是不打算再整自己了吗?要留用自己?
    韦宝笑着对李精白道:“李大人,不会怪我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让你有点下不来台吧?”
    “不敢,罪官不敢这么想。”李精白赶忙道。
    “我那也是不得已,你千万别见怪,你也是,你一直挺配合的,就是你这人性格太磨磨唧唧的。整顿河间府、沧州府、山东和登莱,对你没有任何坏处啊!你应当志存高远,把眼光放高一些!”韦宝笑道。
    “没事,我没有往心里去,韦大人并没有太让老夫下不来台。”李精白赶忙道。
    韦宝笑着点点头,“走吧,到后院去,咱们今天好好喝一场。”说罢,亲自挽着李精白和王从义二人的手走路。
    李精白和王从义一怔,都搞不懂这个韦宝到底是什么人变的,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这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吗?得七八十岁的官场老油子才有这种应变气度。
    李精白是山东巡抚,王从义是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刘养噩是山东总兵。
    李精白和王从义看出来,刘养噩已经完全是韦宝的人了,不管韦宝说什么,刘养噩都坚决支持,而且从韦宝对刘养噩的态度也看的出来,韦宝是将刘养噩当成他的人,甚至当成他的家奴一般。
    他们两个打死都想不到,刘养噩的确已经暗中拜在韦宝门下,韦宝现在就是刘养噩的座主。
    “你们先回去吧。”李精白怕韦宝误会,对二子一女说一声。
    李麟荪、李鹤荪和李静答应了,感觉韦宝留父亲和刘养噩,王从义饮酒,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这两位是李大人的公子吧?这位应该是李小姐?我猜的不错吧?”韦宝笑道:“你们也一起去,一顿便饭而已,都是自己人,没关系的。”
    李精白见韦宝已经认出女儿是女扮男装,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看了女儿一眼,对三人点头道:“既然韦大人有令,你们就都留下吧。”
    李精白又对韦宝道:“小女顽劣,自作主张换了男装来,还请韦大人恕罪。”
    “这何罪之有?我早认为女人就该像男人一样,大明有一半是女人的,男人还不都是女人生的吗?若是女人都能像男人一样干活,像男人一样独当一面,大明的劳动力瞬间能增加一倍!”韦宝笑道:“所以啊,我最欣赏大小姐这样的人。”
    李精白听韦宝这么说女儿,也不知道韦宝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尴尬的笑了笑。
    刘养噩心里翻滚,经过这件事,他已经对李静死心了,对李精白,肯定也永远没办法消减仇怨了,没有哪个人会与想害死自己的人恢复关系的。
    李静听韦宝说的想法新奇,倒是对韦宝此人更为感兴趣,觉得韦宝的很多想法都很奇特,与常人大不一样,真是一个奇男子。
    李静心里居然有点甜丝丝的感觉,她虽然不算男人婆,在家里还是比较强势的,参与父亲的事,并不比两个哥哥少,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李静比吴雪霞更加强势一些。
    韦宝谈笑风生,流畅自然,丝毫看不出半点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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