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既然治了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不治就肯定不好,等会他们给与阿玛相仿的病人看过病之后,就让他们为阿玛医治吧。”聪古伦格格忍不住道:“至于议和的事儿,阿玛暂时先不要多想了吧。韦宝的做法也有些道理,如果阿玛在接受治疗之后不想承天地会和韦宝的情,就当他们没有给咱们看过病就是了。”
    努尔哈赤叹口气道:“傻孩子,怎么能白白得了别人的好处却当成不知道?”
    聪古伦格格见父汗有先召见天地会使臣,再确定要不要让宝军的郎中医治的想法,不由担心父汗知道真相之后,会被韦宝气死。
    “父汗,我觉得吧,宝军的条件并不重要。如果我们想议和,肯定是要屈从于宝军,以后就像是那些屈从于我们的草原部族一样了。既然如此,管他们开什么条件呢?能让我们过上温饱生活就成了。”聪古伦开导道:“如果父汗想与韦宝继续抗争,现在也该当治病,只有身体好了,才有继续抗争的本钱,所以,这个病,必须医治。”
    众人都觉得聪古伦格格的话很有道理,但这些话,适合当着宝军的郎中的面说出来吗?
    聪古伦格格知道大家的想法,补充道:“这个郎中听见了也没事,因为韦宝在来之前对他说的很清楚,不管我们是否议和,只要我们有需要,他们都会尽力医治父汗的病。”
    “韦宝真的这么说?”努尔哈赤问道。
    “没错,不信父汗让这个郎中说吧。”聪古伦格格道。
    宝军的军医道:“我们韦爵爷的确是这么交代的,我们的医疗行为,与我方与你们的议和没有关系。”
    努尔哈赤闻言,重重叹口气,“人家韦宝这是已经完全瞧不上我们金国了,根本不将我们当成对手看,我们在韦宝的眼中,不配当他的对手!”
    骄傲如努尔哈赤,如果韦宝惧怕他,他将会很高兴,韦宝不将他当成对手,这是对努尔哈赤最大的侮辱。
    在场诸人,除了皇太极,没有人能理解努尔哈赤的这种感觉。
    连聪古伦格格也疑惑的很,觉得韦宝不将大金国当场对手看待,有什么不好的吗?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努尔哈赤闭着眼睛道。
    代善急忙摆手示意大家都先出去。
    众人出了大帐,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聪古伦格格悄声问宝军的军医,“郎中,我父汗的病,是不是马上得像你说的打针,输液,吃药,敷药?”
    宝军军医点头道:“没错,刻不容缓。再拖下去,就算病人的体格再健壮,以后基本上是很难治疗了。”
    聪古伦格格闻言,焦急的直搓手,知道父汗还在犹豫当中,但父汗现在的病情,拖不起呀,她也没有办法在父汗病重的时候去惹父汗烦恼。
    皇太极却忍不住道:“危言耸听!父汗的毒疽以前也不是没有发作过,也一样抗过去了,父汗有天神庇佑!”
    宝军的军医对于皇太极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并没有反驳。
    宝军的军医甚至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这倒是将皇太极激怒了!“怎么?你在嘲笑我的话?”
    宝军的军医很镇定,能在总裁身边工作,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了,怎么可能轻易被吓着,“我没有任何嘲笑你的意思,而且你的想法与我毫无关系,我只是一个治病救人的人,不是一个嘲笑别人的人。”
    皇太极想打这个郎中出气,但还是忍住了,重重哼了一声。
    要找与努尔哈赤同样有毒疽的人不难,很快就找来了好几个,其中有一个病症严重的,被当做了白老鼠。
    几名宝军的军医立刻在做过皮试之后,为这人注射了青霉素,然后是敷药,打针,输液,还有几种口服药。
    很神奇的事情,这个病患在一个小时以内,病情就起了肉眼能看得见的好转。
    这个时代的人的体质本来就很强悍,尤其是这些常年在军中征战的人,都是不畏死的悍将,经常在地狱中打滚的人。
    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用过抗生素类的药物,所以给他们来一点点,立刻就能看出效果。
    建奴的郎中见识了宝军军医的神奇之后,叹为观止,觉得自己自负医术了得,在辽东是数得着的,但是在别人面前,完全是小孩跟大人的差别。
    自己以前的那些医术,就是小孩子蹲在地上玩泥巴的把戏啊。
    而且,建奴郎中除了能分辨宝军军医的外敷药,内用药盒注射的是啥,他一样都看不懂,问了以后,别人详细对其解释了,他也听不懂。
    建奴郎中对建奴一众将领道:“这几名郎中都不能放回去,用在军中,对我大金国有大作用。”
    聪古伦格格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打这种算盘。这些郎中再厉害,他们也不会制作药材。据我所知,天地会做药的人是专门做药的,还有专门的医学研发人才,反正他们各种人才各行其是,这些郎中没有药,有什么用?况且别人是派来给我们看病的,扣押人家算什么大丈夫所为。”
    其他建奴将领也觉得是这样,更觉得宝军太神奇了,连看病这种事都搞出这么多花样。
    在他们的认识中,看病还不就是郎中开药方,然后抓药熬制嘛。
    “现在先别说这些了。”皇太极不耐烦的问那郎中:“你能确定他们治疗有效果吗?”
    “能,照他们这样治的话,我相信被治之人,不出数日便能痊愈,以后会不会复发先不管,只要调理得当,以后的确能像我们普通人一样了。”建奴郎中是这样的判断,并且实话实说。这个建奴郎中实在是太羡慕宝军的医疗技术了。
    “现在告诉父汗去吧!这事不能隐瞒!”代善见皇太极在犹豫,知道皇太极打的是什么主意,并且对努尔哈赤的贴身郎中道:“你守在父汗身边,父汗什么时候醒了,你便实话告知。”
    郎中答应着去了。
    当天晚上,努尔哈赤就从贴身郎中的口中得知了天地会郎中对与自己病症相仿者的治疗情况。
    努尔哈赤现在仍然没有完全想好,是不是要向天地会低头。
    其实他们在自己是华夏子孙还是把华夏当孙子的问题上一直很纠结。
    这种纠结直接贯穿了整个清王朝统治时期。
    1616年,努尔哈赤公布七大恨,建国称汗,国号为金,1618年,明朝军队在萨尔浒之战中惨败,努尔哈赤迁都沈阳。
    而后皇太极一面积极统一蒙古诸部,一面进攻朝鲜李氏王朝,改国号为大清,定族名为满洲。
    这个时候,清朝统治者认为自己和大明王朝是两个国家,因为建州女真早年,辽东地区是归属明朝奴儿干都司管辖的,努尔哈赤这还曾被封龙虎将军。
    这个时候,新的王朝建立,意味着中原与东北分别是两个政权—大明与大清。
    自然,当时的清朝统治者肯定认为自己不是华夏子孙。
    等到了顺治登基,多尔衮摄政,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就多了,比如跑马圈地,剃发易服,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在当时的统治者看来,是不是华夏子孙不重要,反正是一定要让华夏民族当孙子。
    因为在当时南明朝廷还在,地方势力割据,国家还没有统一,大量的满族勋贵需要得到安抚与奖励,不合作的反抗者要给予镇压,必须强行用武力确立清王朝的统治地位。
    这也就是后来不断被反清复明志士们用来支持行动的史实依据,可谓是汉化版的“七大恨”。
    暴力很显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一旦稳定下来,还得讲道理,因为这个时候,尤其是南方有大量的汉人氏族以明朝遗民自居,打不过你,但是可以搞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不理你。
    这个时候,康熙即位了,康熙看出来了,清王朝打天下没问题,但是要坐稳了,必须笼络汉人,像元朝那样,把汉人视为下等人,那用不了几年也得卷铺盖回老家。
    于是,康熙六次南巡,五次拜谒明孝陵,亲笔手书,治隆唐宋,对朱元璋进行了跪舔式的吹捧,同时在回京途中,还前往曲阜,拜谒孔庙,这两次拜谒用的都是三跪九叩的大礼。
    康熙这么做,自然是笼络人心,但是其深层的意思还有更多。
    康熙曾经拜谒黄帝陵,并且亲自写了一段祭文:自古帝王受天显命,继道统而新治统,圣贤代起,先后一揆,成功盛德,炳如日星。
    意思就是历代皇帝都是奉天承运,革故鼎新,江山代有人才出,虽然时代不同,但是都能各领风骚数百年。
    康熙后来开博学鸿儒科也是这个意思,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就想告诉世人,明朝,可不是我灭的,是李自成灭的,为什么会被灭呢?因为明朝气数已尽了,需要更迭。
    历史上有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不灭的朝代么?没有。
    所以,这只不过是历史的又一次重演,诸位可不要视而不见。
    再说,你们汉家视为命根子的儒家文化在我这一样重要,所以,大家都来好好学习吧。
    清王朝能够坐稳江山,康熙皇帝功不可没,这套龙拳打的漂亮!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忽悠了,康熙这举动确实笼络人心,但是,还没说到点上。
    这个时候,雍正又即位了,正好出了个曾静案,曾静就抛出了这套夷夏之防理论,于是雍正皇帝摆事实讲道理,终于使曾静认识到了自己狭隘民族主义的错误观点,于是雍正趁机保留胜利果实。
    雍正皇帝认为华与夷不应该用地域来划分,而应该用文化来划分。
    夷狄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中国而夷狄,则夷狄之。舜为东夷之人,文王为西夷之人,曾何损圣德乎?意思就是夷狄只要接受了中华文化,那就是中国,中国没有了中华文化,那就是夷狄,华夷是可以转化的。你要那么说,舜、周文王都是夷人,但是人家干的不出色么?那既然华夷没有区分,凭什么你满洲人做皇帝呢?
    自我朝入主中土,君临天下,并蒙古极边诸部落、俱归版图,是中国之疆土,开拓广远,乃中国臣民之大幸,何得尚有华夷中外之分论哉!从来为君上之道,当视民如赤子。
    雍正皇帝认为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别整那些没用的,谁有德行谁干皇帝,谁有德呢?我有!
    雍正皇帝的逻辑是:华夷区分标准是文化,文化是一体的那就没有华夷之分。
    既然没有华夷之分,就谁有德行谁做皇帝,我有德行我做皇帝。
    我大清朝以夷狄身份入主中原得国很正。
    完美的论述,说的棒极了,雍正皇帝认为中外一体,华夷一家,咱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干嘛这么外道呢。
    这个时候,雍正皇帝体现出了满汉一家亲的思想,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么满洲自然也就是华夏子孙的一员了。
    雍正皇帝说的理直气壮,还顺手把曾静的精神导师吕留良拉出来给鞭尸了,还附赠大礼包,把他的家人、学生杀头的杀头,充军的充军,还来了一拨文字狱。
    满清到底还是有点心虚,于是乾隆即位了。
    在乾隆皇帝看来,既然是华夷一体,那么咱们就是平等地位,德行这个东西,太虚幻,得整点具体的。
    所以乾隆皇帝就抛出了他的观点,正统论,标准就是谁入主了中原,谁就是中华的正统,不分华夷,你行你也上啊,我给你机会了,但是你不中用啊。
    乾隆越说越生气,以粪坑里扔石头,激起公愤为由,把曾静给杀了。
    顺便将文字狱推向了高潮,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杀头!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杀头!
    总的来说,尽管康雍乾三朝皇帝很是理直气壮,但是面对不断起伏的抗清斗争,统治者们还是很心虚。
    明着当华夏子孙,其实是把华夏当孙子。
    特别是晚清时期,一直在重用汉人与防范汉人之间摇摆不定。
    后代几任皇帝满汉之分越来越明显。
    因为不自信,凡是敢站出来说华夷一家亲的,都是大一统的王朝,唐太宗李世民是第一个喊出“华夷平等”的皇帝。
    他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而且本身唐太宗就有鲜卑血统,明太祖与明成祖也反对视夷狄为禽兽,认为华夷本一家。
    就是这么自信。
    但是到了清朝末年,满清贵胄们,可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干啥啥不行。
    以前康乾盛世,满洲还有能打仗的将军,可是到了晚清,就剩一个僧格林沁,僧格林沁还是蒙古人,还死了,剩下都是汉人武装将军了。
    这个时候,满人才有点慌了。
    理论再充分,架不住大家不这么想,所以才有了慈禧的那句名言,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华夏不华夏的不要紧了,保住祖宗基业才最重要,这个时候的满人已经没有开国时代的豪情壮志了。
    在华夏问题上,慈禧表现出了高明的政治手段,装孙子。
    既要重用汉人,又不给实际权力,谁都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在这个问题上,满人作为少数民族政权真没底气了。
    慈禧忽悠手段实在高明,明明内轻外重到这个局面了,还是能保持平衡,然而大厦将倾,康乾在世也没用了。
    所以皇族内阁一搞出来,天下哗然,说了半天,你还是想玩把别人当孙子那一套。
    清王朝的统治者,本意就是想告诉大家我就是华夏子孙,但是,实际行动上又把别人当孙子,后来,自己不行,又开始装孙子。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武昌一声炮响。
    不管清王朝统治者是否自认是华夏子孙,但是满人都属于中华民族的一员。
    他们自己也这么看。
    现在努尔哈赤不甘心的是败在的是韦宝手下。
    如果今天如此强势,能把他逼到了山穷水尽地步的是大明朝廷,努尔哈赤早就不再纠结那么多了,乖乖低头当孙子就是了,只要能保住性命,保住不将族人分开,其他都好说,这两点将是努尔哈赤的底线,至于钱,都拿去吧,大明的军队要是到了宝军这种规模和这种武力值,还打什么打啊。
    但韦宝是什么啊?
    韦宝虽然被大明朝廷封了爵位,却只是一个不被看重的侯爵,因为魏忠贤手里出去了不少爵位,所以没人认为值钱。
    而且大明的爵位本来就不值钱,别说爵位,大明因为有一大堆的朱姓王,连王位都不值钱,更别说爵位。
    归根结底,努尔哈赤不甘心的地方是,韦宝只是一个地方势力。
    自己没有被大明王朝给干挺,甚至还隐隐有将大明王朝干挺的趋势,可谁曾想,自己被一个辽西的少年没两年就干挺了,这应该找谁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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