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入临,洪涛没让替身前往,自己去了。他还抱着那么一丝幻想,觉得赵颢有可能会利用这次机会找自己聊聊。
    就像当初的神宗皇帝一样,大家可以求同存异,只要聊明白了,齐王就还能等几年,不急着逼他禅让。
    可惜的是不仅没看到赵颢,连个面熟的大臣都没有,陪着自己干嚎了一个多时辰的只有几名外省官员。
    他们的品级是不低,低了也进不来。但这种安排的用意很明显,皇帝不想见自己,也不打算让中枢的官员传话。
    甚至离开皇宫的时候,洪涛还在有些角落看到本不该在那里的人。他们全是内官打扮,估计身手也和裴英差不多吧。这是真把自己当贼防着了,没有半点解决问题的意愿。
    既然这样,洪涛就完全死心了,缩在驸马府里继续当他的护卫,数着天过日子。下面的南郊请溢和三七入临全让替身出面,结果出问题了。
    替身走的时候是一辆车,回来变成了两辆,而且前面一辆驸马车是六轮的,描金画银不说,四角还有展翅高飞的金凤造型,庞皇后驾到!
    “她来做什么?是皇帝安排的?”趁着更换礼服的机会,洪涛钻进了长公主的屋子。
    “二哥在有意躲着我们,皇后来此何意妾身也不清楚。”长公主即便知道内情,可对屋里同时站着两位夫君依旧很别扭,说话都不敢抬头对视。
    “先帮为夫换衣服,我亲自去会会她。你们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不要耽误。”
    这是个意外,替身挺像自己,简单的对话也没问题,但和熟人聊具体问题肯定不成,三句话就得引起猜疑。
    要是别人猜疑也就罢了,庞皇后一旦有了想法,回去和皇帝一说立马就得炸。即便很快就要到撤离时间了,洪涛也不得不亲自出马。
    庞皇后和前几年相比胖了一点、老了许多。也难怪,赵颢登基这些年朝堂争斗非但没平息,反倒愈演愈烈。
    再加上高太后在后宫坐镇,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处处都要受到制约,换成个性情平和的女人也没事儿,但她的内心真不太平和。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生孩子,庞皇后为皇帝生下一子,这可能也是让赵颢恶向胆边生的主要原因,黑了心的想把原本属于侄子的皇位留给儿子。
    “几年不见,驸马还是当初的样子,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如此驻颜之术,可否告知一二?”见到王诜走进来盯着自己看,庞皇后心里马上明白了缘由,非但没生气,还开起了玩笑。
    “心事少、压力小、看得开,都是驻颜诀窍。皇后可以试着放下一些心思,多数数钱、多购置股份、为皇子将来做好铺垫,岂不乐乎。”
    洪涛正愁没法试探皇后的来意,结果话茬就送上来了。赶紧接上,直白点就直白点了,速战速决,不能拖。
    “……本宫倒是想得开,但不是人人都如此。此次前来并非官家授意,是本宫想问驸马此后该何去何从。”
    其实洪涛不用说这么直白庞皇后也明白目前的处境,这事儿民间并不知晓,但在朝堂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皇后的难处臣也知道,但如此拖下去怕是变数更多,多到下官也无法把控的程度,还望皇后也能理解下官的难处。”
    洪涛能部分相信庞皇后的话,她虽然是个野心不小的女人,但也是很能看清形势的女人。明知道胜算不大就不会再强求,且不光是说说,还有相应的手段。
    当初主动与自己交好一起做买卖,就是她的一招闲棋。落子无声,不管将来如何变化都没损失。和这种精于算计的人谈事儿,比和苏轼谈容易的多。
    “妹婿就不怕身陷囹圄,最终搞得身败名裂。你和官家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何必非要如此相待呢!”眼看洪涛不打算让步,庞皇后把脸一绷,语气也严厉了很多。
    把问句说成了肯定句,还把官称改为了家庭内部成员的称呼。一紧一松,既保持了压力又不显得咄咄逼人,火候把握的恰到好处。
    “这不是意气之争,也不是我王诜要谋朝篡位,而是为了江山社稷。恕臣斗胆直言,官家目前只有两个选择,禅让和内战。前者可以让皇家保存颜面,让官家获得美名,让皇后和皇子一生无忧。后者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即便臣拼命阻止,怕也无力完全阻拦胜利者屠杀失败者。”
    “皇后是聪明人,与其胆战心惊的坐在皇位上不如干脆退一步。至于说臣的个人得失,其实不用考虑在内。臣从来不是循规蹈矩之辈,如果没有万全之策可以不受召入京,来得就走得。之所以冒险回来,只是为了尽量避免和官家变成敌人,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面对威胁洪涛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给皇后上了一堂时政课。别人说起来或多或少有做作之嫌,唯独他说着自然通顺且颇具说服力。
    之前那些年的所作所为没少挨骂,但再次证明了事物的两面性,有坏就必须有好。到底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大,完全因人而异,没有固定成数。
    “妹婿的治国之才先皇就赞誉有加,朝野上下无不赞叹,若是肯辅佐官家也不见得比齐王差。为何非要另立新君,难不成就一点私心没有?”
    庞皇后一见威胁不起作用,面色一缓又改成了质问。在她看来王诜如此执着要让自己夫君让位,无非就是觉得齐王好摆布,可以言听计从,当做踏脚石最合适。
    不光她有这种想法,恐怕大多数知道此事的朝臣包括皇帝都是这么想的,惯性思维很顽固,轻易改不掉。
    “臣和先皇发过誓,此生不叛皇家,还要辅佐齐王成为一位有做为的好皇帝。皇后可能对这种誓言不屑一顾,但若是没有此誓言,臣在幽州即可拥立齐王,何必等上七八年之久再旧事重提。”
    “有件事儿臣一直没对外公开过,但已经获得了齐王的首肯。官家无论是否禅让,登基的新皇帝都没有一言九鼎的皇权。”
    “臣要效仿周礼,把权力交还给士大夫,并依照圣祖遗训,让大宋真的成为皇帝与士大夫共治之国。那么请问皇后,官家可否愿意让出至高无上的皇权?”
    眼看天色渐暗,洪涛不想再和庞皇后慢慢聊了,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还把周礼、祖训也拽上。你们不是整天哭着喊着圣人教化嘛,得嘞,咱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们还能怎么自圆其说。
    “本宫虽是妇道人家,不通国家大事,可妹婿这番宏图大志怕是不好施展。即便官家应允了,朝臣们怕是也不会轻易答应。古人云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没有朝臣的支持,不管多少的新政也会无疾而终。”
    对于洪涛的抱负庞皇后还是头一次听,她说得挺谦虚,可真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那么简单,要是没有祖宗规制,她入朝为官并不比太多男人差,看问题的眼光很准确,马上就找到了症结之所在。
    “嘿嘿嘿……顺大势者昌、逆大势者亡。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二条腿的人遍地都是。皇后可知福州、成都府的长江学院都已经建成,这些年各地还建了上万家小学和中学,每年从中毕业者不下千人。在臣眼中,他们比大部分朝廷官员都更适合做官,要是同僚们都拥护新政臣还有些麻烦,臣没那么多职位安排他们。”
    这件事儿洪涛也很少和外人提及,尤其是像苏轼那样的旧官僚。他再怎么倾向新政,同样会屁股决定脑袋,谁玩了命的打击官僚体系,谁就是他们天生的敌人。
    可庞皇后没事儿,她倒想加入管理系统呢,可惜人家不带她玩,说起来她和官僚系统还应该是亦敌亦友的有限合作关系,更乐意见到对方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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