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已是乐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日。
    无数个煎熬的日夜,朱厚照之所以如此热情的将身心投入进这蒸汽机车研究所,其一是因为兴趣使然,他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够稀奇古怪,他还没兴趣呢。可与此同时,他心里堵着一口气。
    而如今,见刘健拜在自己的脚下,一副拜服的模样,顿时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双手要抬起来,叉在腰间上。
    方继藩见状,倒是为他着急了。
    这家伙,一得意就忘形啊。
    方继藩下意识的自身后狠狠的撞他一下,朱厚照身子微微向前一倾,这双手便要扶住刘健。
    刘健见状,心里忍不住感慨,殿下……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居然还懂得礼贤下士了。
    孰料这时,朱厚照回头看一眼,怒气冲冲的道:“老方,你撞本宫做什么?”
    方继藩:“……”
    好吧,有些人要犯贱,别人也挡不住的。
    刘健很尴尬,倒也不等着朱厚照来搀扶自己了。
    所谓君臣佳话,那都是骗人的,至少在太子殿下面前。
    他一轱辘,自己翻身起来,站利索了,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方继藩一副围观智障的表情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也仿佛间,明白了一点什么,不过想想,就这么将就着吧,装什么装,自己又不是老方,这家伙心思险恶极了,最喜欢的就是那貌似脑疾和忠厚的那一套,一肚子的坏水。
    本宫……就是这么耿直!
    弘治皇帝对此,视若无睹,却是徐徐的转过身来道:“传旨吧,太子朱厚照,督造蒸汽火车有功,其造车的主旨,在于社稷,正因如此,其功不可没,朕没有什么赏赐的,口头嘉奖就是。至于方卿家……其功,也是不小。从此,铁轨之事,镇国府来处置,外人不得干涉。”
    说罢,弘治皇帝徐徐走出了这屋子,众人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而在这诺大的工棚里,随驾的大臣们纷纷到了。
    众人朝弘治皇帝围拢上来。
    弘治皇帝又道:“这几日,蒸汽火车要开,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员都需来这蒸汽火车里坐一坐,让他们感受一下,何为巧夺天工,不只如此,这屋子里的图纸,誊写三份,一份……存在宫中,一份,备入工部,再有一份,送到那车中去,让所有来此坐车的官员,都来看看,要好好看,仔细的看,朕今日,算是见识了,更是对于这百工利国之事,有了改观,这是一门大学问,这学问之高深,朕知道,可是朕的臣工们,却还不知道,那就让他们一面坐车,一面看看这些图纸,让他们知道!坐完了车,看完了图纸,每一个人,都要上一道奏疏,要有感悟,要有心得,要有体会,朕不让他们白看,这些奏疏,朕都要看,倒要看看,这些体验,能否给他们新的见识。”
    刘健听罢,立即明白了弘治皇帝的意图。
    这东西,不亲自试一试,还真不知其中奥妙,与其在邸报中说这火车的好处,还不如直接让大家都来试一试更为直观。
    弘治皇帝笑了起来,看着围拢上来的诸翰林,他捋须,美滋滋的道:“诸卿家,你们是先坐了车的,有何感悟啊?”
    王不仕、严喜等翰林,有的恍然,有的不知所错。
    王不仕道:“太子殿下所造的车,实在叹为观止。”
    严喜等人反应过来,方才在车厢里的怪话,哪里敢说,纷纷点头,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是,是,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弘治皇帝来了兴趣:“既如此,朕今日恰好,颇有几分兴致,诸卿都是才高八斗之人,不妨,就以这蒸汽火车为题,诸卿俱吟诗一首,以助朕兴,如何?”
    众翰林:“……”
    你大爷,这怎么吟诗,坐在这铁皮包裹的巨兽肚里,能有什么雅兴?看这黑漆漆的怪物,还能吟出诗来?
    这便仿如上了百花楼,却发现楼里统统都是大猩猩一般。
    你还能有兴趣听它们的丝竹,和它们谈古论今?
    见诸翰林一个个死了娘似的样子。
    弘治皇帝顿时有点失落,便摆摆手:“也罢,厚照。”
    朱厚照忙道:“儿臣在。”
    弘治皇帝挺起胸膛,精神奕奕道:“招待百官的事,朕就交给你了。”
    朱厚照眉毛一挑,仿佛自己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儿臣遵旨。”
    弘治皇帝欣慰的看了他一眼:“时候不早,朕要回宫,这车的事,你还需上一道奏疏来,朕得听听你和方继藩有什么想法。”
    朱厚照一脸兴奋的道:“儿臣早想好了,明日就将奏疏递上去。”
    “很好。”弘治皇帝拍拍朱厚照厚实的肩:“有时也不必这样的操劳,你是太子,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朱厚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种感觉挺不错呀。
    这是父皇第一次让他不要‘操劳’,从前都是恨自己操劳的不够的啊。
    弘治皇帝先是搀扶在贵宾室里候着的太皇太后上车,随即,在无数大臣们的拥簇之下,登车。
    圣驾随即便便徐徐离开了车站。
    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无数的大臣和宦官还在回味着方才乘坐火车时的滋味。
    有人惊叹,有人至今还觉得值得回味。
    车里。
    萧敬小心翼翼的给弘治皇帝端上了一杯方才在车站里边泡好了的茶,他见陛下兴致勃勃,心里也高兴,看来,能安生很多天了,难得陛下如此的高兴啊。
    他美滋滋的坐回自己的小沙发上。
    弘治皇帝端着茶盏,呷了口茶,显得心满意足,这才道:“朕方才是不是过于高兴了?对太子,不能表现的高兴太过,不然,他又不知东南西北了,看来……朕是没有绷住。不过……他也是不易啊。这两三年,亏得他熬过去了。朕不稀罕他的所谓天纵之才,朕在乎的,是他肯真正花心思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恰恰是利国利民。昔日那隋炀帝,命人开拓运河,几乎耗尽了整个大隋的国力,也导致那隋炀帝,成为了亡国之君。可这铁路,不亚于是大运河,大运河自隋以来,让千百年来的后人们受益。可在朕看来,这铁路,却可以变成十条、二十条的大运河,福泽子孙,足以显耀万世了。这都是这个小子和方卿家的功劳啊。”
    弘治皇帝的心情很好,此时的谈性很浓,他振作精神:“可是朕不会重蹈覆辙。太子和方卿家,他们不是隋炀帝,隋炀帝那是好大喜功,明知力有不逮,却非要挖掘运河,同时还数征高丽。他们是深谋远虑,这才是我大明的储君和驸马,应该的样子,你看,他们连修铁路的银子,都已经预备好了,当然,这些是不可对外说的,不然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是横征暴敛呢。”
    萧敬还能说什么,只顾着不断的点头。
    弘治皇帝突然道:“对了,这百花楼,是卖什么花的,卖花,竟能有如此大的家业?做这么大的买卖,一年掏出七千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眨。”
    萧敬:“……”
    这个问题,他很为难呀!
    见萧敬不说话,弘治皇帝显得不悦:“朕在问你的话呢?”
    萧敬身子打了个一个哆嗦。
    这个……要怎么答,直说?不能说啊,且不说直说了,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会不会剐了自己,就算太子殿下不知,陛下听了这肮脏的玩意,还不要抽死自己,再骂自己一句下流?
    萧敬太清楚陛下了,陛下这个人,是极庄重的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对天下的美人,都视而不见,对于某些东西,他是极反感的。这不说还好,一说,自己肯定完蛋的呀。
    萧敬的内心想哭,但还是二话不说的跪下了。
    他跪在弘治皇帝的脚下,一脸凄惨的模样道:“陛下,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弘治皇帝不禁一愣,随即目光一冷:“朕到底要你何用,亏得你还掌着东厂,永远都是一问三不知!”
    这一句话,又诛心了。
    萧敬却一句都不敢分辨,磕头如捣蒜。
    弘治皇帝便冷哼一声,心里却不禁在想,这奴婢太蠢,现在细细思来,自己的儿子,方才是天纵奇才……
    …………
    王不仕尾随着御驾的队伍,严喜等人,还在喋喋不休的低声议论,王不仕面上,却已账的通红,二十多万两银子,要开始翻身了。
    这一次豪赌,终于,可见曙光。
    可惜……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还震撼于蒸汽火车,却殊不知,国富论中,早就有言,交流乃是财富的根源,譬如运河的沿岸,从北通州到南通州,再到天津卫,这些,本都是不毛之地,却能成为数一数二的商衢之地,其根源就在于此。
    这些可怜的家伙们啊,居然还在讨论的火车的利弊,却殊不知,早在铁轨铺好之前,绞索就已套在了他们的头上,更可悲的是,到现在,他们竟还没有察觉。
    …………
    第五章,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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