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快报抵达之后,只两个时辰,大臣、太监、禁卫们就已浩浩荡荡的来了。
    他们急啊。
    陛下不见踪影,犹如天上没有了太阳。
    因而,一群人疲惫不堪,几乎是日夜不停的……赶来此。
    为的……就是迎圣。
    梁敏在城外迎接了群臣。
    这浩浩荡荡的人群之中,有许多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其中也不乏有梁敏的偶像。
    梁敏忙是上前,却只觑见了欧阳志,行礼:“见过欧阳府君。”
    想当初,欧阳志去定兴县做县令的时候,梁敏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刑房小吏,而如今,因为府君的关系,自己如今,也已位列七品。
    对于那些进士公们而言,七品县令,不过是仕途中的一个起点。
    可对于梁敏而言,哪怕是他穷尽一生,也永远无法抵达的高度,能有今日,不啻是一个奇迹,而奇迹的缔造者,正是欧阳志。
    欧阳志沉默。
    太老成了。
    可欧阳志身边的众臣们,却比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欧阳志要急切的多。
    吴宽要找皇上,要让皇上给自己做主,他面上的血污,压根就没有去清洗,就是要让皇上看看,他的肱骨大臣,被欧阳志打成了什么样子,欧阳志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他轻蔑的看了梁敏一眼。
    这个人,据说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这样的人,也能做官?
    通州在新政,你们保定府也在新城,可看看,就以容城县的新政而言,这新政,都推行成了什么样子,到处都在修建道路,这道路,就是官商勾结的产物,还有那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顶着烈阳,个个在路上忙碌,看看他们……
    这不曾金榜题名,没有功名的小人,果然是不能为官的,如此虐民,苍生而何?
    吴宽虽将梁敏当做苍蝇一般,恨不得离他远一些,不要被这粗鄙之人,侮了自己清白,却还是急切的道:“那个作坊在何处?”
    梁敏皱眉,没吭声。
    他能感受到,被一群庙堂之上,身居高位的人围着,许多人,都朝自己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蔑视。
    所以,他下意识的看向欧阳志。
    欧阳志很平静:“带路!”
    “是。”梁敏打起精神。
    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他没有坐车,而是直接骑马。
    反倒是其他人,纷纷上了车。
    梁敏的骑术不错,当然……这也是练出来的。
    容城县百废待举,一般的官老爷,往往是在衙门里,可胥吏出身的梁敏不同,跟着欧阳志学习之后,他深知新政需要四处走走看看,四处调研,了解实际的情况,针对不同的事,进行不同的处置,新事物太多了,将自己关在衙门里一个月,可能就已落伍。
    所以,他必须得四处走动,今日在某乡,明日在某集市,后日,可能去和商贾们恳谈,又或者,巡视某一处工程。
    这里的许多道路,并没有完全修通,有时下雨,道路泥泞,坐车不如骑马,等所有的道路修通了,或许条件会好一些。
    …………
    已是正午,开饭了。
    方继藩很积极,拿着自己的饭盆,兴冲冲的就第一个出现在了炊房的老陈这里。
    老陈乐呵呵的,他喜欢这个年轻人,毕竟,厨师都喜欢食客的,尤其是这等很积极的食客,这会给老陈一种自己是宫中大御厨的错觉。
    他哪里知道,方继藩只是单纯的爱吃。
    “小方啊,你又身子不适,年轻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来,多给你一些。”
    等其他人到了的时候,方继藩已经端了满满的一盆饭菜了。
    然后他蹲在了角落,等王守仁端了饭菜来,王守仁蹲在方继藩一边,然后在自己的饭菜里翻找,终于,找到了几根肉丝,然后丢进方继藩的饭盆里,儿子孝敬老子,不,门生孝敬恩师,是理所应当的,方继藩毫不犹豫的将肉丝塞进自己的嘴里。
    接着,他不禁感慨,无敌……真的很寂寞啊。
    其他的匠人,开始大快朵颐,每一个人都吃的很香。
    赵时迁绷着脸进来,左右看看:“朱先生呢?”
    大家才发现,朱先生……没来。
    有个匠人道:“朱先生说了,他还有几段木头,没有锯,待会儿来。”
    “他怎么去锯木头了。”赵时迁要跺脚:“他是读书人啊,算账的。”
    有人道:“朱先生说订单催得紧,且小方又病了。”
    众人下意识的,朝角落里的方继藩看去。
    方继藩吃的不亦乐乎,额上扑哧扑哧的冒汗,龙精虎猛的点头:“是啊,我病了,脑子昏沉沉的,哎呀,我先吃药,不,吃饭。”
    低头……
    赵时迁:“……”
    对于这个方芳昉,他没什么可说的,习惯了。
    王守仁看着众人的目光,羞红着脸,他虽是不苟言笑,却还是要脸的,大家盯着自己的恩师,就好像自己被剥干净了衣服,被人围观一样。
    赵时迁嘀咕着,想说点什么。
    突然,外头的门房急匆匆的进来:“不妙了,不妙了,来了许多的差役和官兵……”
    所有人都惊呆了。
    方继藩则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这群废物,总算是找上门了,这该死的工坊里,自己是一天都不想待下去,好辛苦啊。
    赵时迁吓了一跳:“什么官兵和差役,来做什么的。”
    “我看见好似是咱们的梁县令……骑了马来……”
    “不妙了。”赵时迁听到县令二字,打了个寒颤:“定是来安检的,自打上一次,曾记的作坊着了火,烧死了人之后,县里就三令五申,要在库房边预备大水缸,随时要蓄满水,还有易燃的货物堆积,需和匠人的卧房分开,快,都吃什么,别吃了,快去水缸里蓄水去……”
    一下子,整个作坊乱作了一团。
    赵时迁如遭雷击,官府对于作坊的安全防治,处罚是极严厉的,而且还是县令亲来巡视……
    “来不及啦……”门房话音刚落,那作坊外头,便已是人影幢幢,突然,数不清鱼服的禁卫带刀进来,个个杀气腾腾,片刻之间,涌入的军士,就已经充斥了整个庭院。
    赵时迁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阵仗。
    赵时迁手里还提着一个空桶子,顿时,手没了气力,手中的水桶落地,他……吓尿了……
    片刻之后,便有一干官员应接不暇的进来。
    那容城县令梁敏,竟是落在了最后头。
    为首之人,乃吏部尚书王鳌,看着这满是泥泞,污水横流,远处,还飘来了厨余的味道,令人作呕一般。
    王鳌面带怒容:“哪一个是赵时迁……”
    赵时迁吓得浑身哆嗦:“我……我……不,小人……是小人……”
    他两股战战。
    一开口,却听铿锵一声,两柄明晃晃的秀春刀,便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赵时迁瞬间,浑身被掏空一般,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王鳌厉声道:“皇上在何处?”
    “皇……皇……皇上不是没了吗?”
    所有人脸色变了。
    皇上没了。
    简直就是胡闹,这是诽谤君上,诛灭三族之罪!
    吴宽看着这些商贾,就厌恶的很,厉声道:“好大的胆子,死到临头,还敢如此胆大妄为。”
    “来人!”
    赵时迁已彻底的懵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惹到一群如此的狠人。
    还不等他说话。
    在那作坊里,突然一个声音道:“够了!”
    这声音……很是熟悉。
    而后,大家却看到人群之中,似乎有几个熟悉的人。
    方继藩……王守仁……
    方继藩朝王鳌等人笑。
    王鳌等人具是冷哼一声,不理他。
    陛下为何会不见踪影,惹出这么大的事,你方继藩也难辞其咎,谁爱跟你笑,没脸没皮的东西。
    只是……那工房里的人……却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忌惮了起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工房里,传出了锯木头的声音,而说话的声音,显出了几分疲惫,却又带着几分严厉:“无关人等,退出作坊,不可碍事!”
    禁卫们听罢,再无犹豫,他们训练有素,顿时如潮水一般的退了出去。
    王鳌等人哪里还敢犹豫,纷纷朝向声音的源头,毫不犹豫的拜倒下去。
    “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
    地上很脏,而此刻,已经没有人顾得上了。
    无论是作坊的庭院里,还是作坊外头,这数百上千人,乌压压的人纷纷拜下,叩首于地:“臣等来迟,还望陛下恕罪!臣……万死!”
    这一波波的声浪之后,接着……作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瘫坐在泥地里的赵时迁瞬间的懵了。
    恭迎圣驾,吾皇万岁……
    作坊里……他记得只有一个人……那便是……朱先生……
    朱大寿他……他……他是皇上……
    赵时迁突然觉得自己的头晕目眩,几乎要晕死过去,自己……找了皇上算账,而且……每月才给他五两银子的工钱,比外头的行情,还少了二两……完了!
    …………
    第三章,还有的。同时发现给书里角色写信的活动很有意思,很多读者的文笔都很好啊,书评区里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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