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鳌的回答很完美。
    就差一点要义正言辞的驳斥外间的那些流言蜚语了。
    什么王鳌是被方继藩逼迫着去养猪。
    什么王鳌被方继藩所羞辱。
    没有的事。
    这都是子虚乌有!
    弘治皇帝闻言,心满意足的笑了。
    方继藩在旁,眉开眼笑的道:“陛下,王公此举,真是令人钦佩啊,他身居高位,却是急流勇退,解甲归田,以太傅之尊,可念及天下的百姓没有肉吃,居然亲自养猪,儿臣看在眼里,心里……却是佩服不已。”
    弘治皇帝大笑:“不错,继藩所言甚是,王师傅自幼教授朕读书,今日言传身教,朕从他的身上,又学到了不少东西。”
    刘健等人继续懵了。
    莫非将来自己致士,也要去养猪不可?
    否则,就显得不够高风亮节了?
    弘治皇帝旋即又看了周坦之一眼。
    的确,他对于周坦之没有什么好印象。
    可见这周坦之今日衣衫褴褛的模样,却也晓得,为了养猪,这周坦之必然是没少受罪了。
    因而,心里也暗暗点头,此人虽然嘴巴如刀子一般,却还是一个肯做事的。
    弘治皇帝的心情很好,道:“走,随朕四处看看。“
    萧敬站一旁,道:“陛下,这里脏臭的很……”
    弘治皇帝冷然道:“王师傅可以在此,周卿家也在此,朕难道在此走一走,也要嫌此脏臭吗?”
    萧敬便唯唯诺诺,不敢再作声了。
    弘治皇帝说话之间,随意的在此走了走。
    他虽吃肉,却不知这猪怎么养出来的,去见了猪圈和食槽,又见了堆积猪草的地方。
    王鳌朝周坦之使了眼色,周坦之会意,连忙在前头介绍:“陛下,这里虽然脏臭,可这猪圈,其实是需每日清扫的,这养猪的目标,就是为了生肉,想要让猪生肉,除了平时注意喂养之外,最紧要的是,营造一个令他们舒适无忧的环境,只有让它们免受惊吓,四体不勤,这肉才能生出来。倘若这环境令它们焦躁不安,又或者是蚊蝇较多,令它们不适,难免使它们不安,这一不安,便容易四处走动,走的多了,肉也就没了。”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这个道理他懂。
    “除此之外,勤于清扫,也可防止疫病……”
    周坦之说的滔滔不绝,这本就是寻常养猪的百姓,根本无法去观察到的细节。
    可周坦之毕竟是读书人,且又有为官的经历,不但发现了这些细节,最紧要的是,他是一个擅长于总结的人,一些养猪的要点,自他口中出来,自是头头是道。
    等即将要走到周坦之的屋舍,周坦之不免露出了迟疑之色。
    可不等他反应,弘治皇帝却已率先进去,便见顾氏慌忙的上前来见礼。
    弘治皇帝见了顾氏,显得很诧异。
    周坦之忙道:“陛下,此乃贱内,因陛下圣驾来此,不便迎接,因而藏匿于此。”
    弘治皇帝打量了顾氏一眼,露出一丝微笑道:“朕听说,妇人爱洁,尤以大家闺秀和平日养尊处优的妇人,卿的妻子肯来此,愿与卿同甘共苦,也是周卿家的福气。”
    说罢,便进了屋舍。
    只见这屋舍之中,琳琅满目的统统都是书稿,竟连落地的地方都没有,便是一个简单的小榻上竟也堆了不少。
    弘治皇帝不禁动容:“这些……”
    “这些都是臣想办法借来的书,当然,都是涉及到养猪的医书以及一些杂书,臣发现,历朝历代以来,涉及到养猪的书,确实少之又少,犹如凤毛麟角,因而,明颂此书,才显得难得。可是……这医书之中,倒偶尔能寻摘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不同的药典之中,对于不少的花草,都有不同的功效,因此,臣可以用的上。”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书稿了,都是这数月以来的一些心得。上月,有人希望能开一家更大的养猪作坊,臣便留了心,除了关于一些观察猪习性以及喂养的思考之外,此后的文稿之中,多是一些关于未来作坊管理的一些念头,臣恐记忆不好,因而记下。”
    弘治皇帝看得瞠目结舌。
    别人养猪,这周坦之也养猪,万万料想不到,这周坦之把养猪,变成了一门真正的学问。
    这……就很难得了。
    因而,弘治皇帝一瞬间醍醐灌顶。
    难怪那商家会希望和周坦之合作。
    也难怪,交易所那么多的商家,听闻了这个大规模养猪的建议,顿时纷纷求购股票。
    原来,这些都不是空穴来风,也绝不是一群商贾们的心血来潮。
    而是因为,大规模的养猪,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有商家想出了这个可能,于是乎便想付诸行动。
    而这个念头,最后转化成了一个新兴的产业,可那些商贾,想要让他们轻易掏出真金白银,哪里有这么的容易。
    十之八九,这些人一拿到了招股书,便立即开始进行明察暗访,了解周坦之的为人,最终确定周坦之这个人绝无问题,这才放了心。
    弘治皇帝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若是朕早知如此,只怕也肯拿出金银来。
    养猪的作坊,这是前人没有办到过的事,正因为前所未有,带有一定的风险,谁也不知会面对什么,正因如此,才需一个极靠谱的人来进行管理。
    一般的猪倌,自是经验丰富,可惜,这样的人,多数大字不识,除了知道如何喂猪,其实则是一窍不通。
    而若是寻常有管理经验的掌柜,却又对猪一无所知。
    商贾们看重的,不只是周坦之养猪的本事,也不是他从前做官的经历。
    而在于,这周坦之本就是最顶尖的读书人,曾有过独当一面的经历,且还能在短短数月之间养出猪来,甚至养的比别人好上许多倍。
    单凭这个恐怖的学习能力,那么,这作坊交给他来打理,必然是最让人放心的。
    现在看到这些堆积如山的文稿,连弘治皇帝都忍不住相信,这前无古人之事,落在周坦之的手里,几乎没有太大的风险了。
    弘治皇帝心里就禁不住的生出念头,当初,怎不知还有这样有才能的人,竟将他放在了南京,实在可惜了。
    可转念一想,倘若不是如此有此一番经历,只怕这周坦之,一辈子都在之乎者也吧。
    弘治皇帝微笑,回头看了一眼随扈的众臣,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呃,这目光,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连刘健都觉得自己的后襟有些发凉。
    “好的很。”弘治皇帝笑道:“周卿家是个有才干的人啊,这作坊,要好好的办起来,民以食为天,这肉食,也该飞入寻常百姓家了,若是能办好,则是天下最大的善政,这作坊未来选址以及未来的筹建,若有什么需要关照的地方,朝廷要鼎力相助才是,这不但关系到了经营,也关系到了民生,刘卿家……“
    刘健发懵归发懵,但是弘治皇帝叫,他忙上前:“臣在。“
    弘治皇帝道:“依着朕看,这作坊的税赋,也可以给与一些减免,好让周卿家无忧。“
    做的好,就有所奖励,要不怎么鼓励上行下效呢?
    周坦之听罢,连忙感激的拜倒道:“臣谢恩。“
    前些日子,他还是罪臣呢,现如今,却是算得上扬眉吐气了,哪怕自此之后再不为官了,或许自己今日所为,将来也会给自己,给自己的家族,带来巨大的威望和好处。
    周坦之心里感慨万千。
    方继藩却在一旁挤眉弄眼。
    弘治皇帝看到了方继藩的眼色,心知他有话说,却是继续滔滔不绝,讲起来这百姓食肉的好处:”继藩曾说起宁波水师,何以从前倭寇侵扰,当地的备倭卫,却是丢盔弃甲。而等到了宁波水师一建立,便屡建奇功。其中最紧要的一条便是,从前各个军卫,吃不饱,力不足。而招募的水师不同,每日给他们吃上一顿肉,他们不但肯尽心操练,且体力也是过人了,寻常的武士,他们也完全不觑。可见这肉食,能强身健体,吾民若强,则这天下,再无人可以匹敌了。“
    他发了一通大论,众臣纷纷称是。
    而后,弘治皇帝便移驾至镇国府,先行去洗浴了一番,却是暗暗召了方继藩到近前道:“怎么,朕方才见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方继藩此时的心情有点糟,面如死灰的道:“陛下,现在说,已经迟了。”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迟了什么了?”
    “陛下要朝廷鼎力相助,又要对这作坊税赋予以减免哪。陛下有没有想过,陛下移驾来此,天下谁人不知,陛下亲自去看周坦之的猪圈,那交易所上下,更是看在眼里,现在又给与了他们好处,那些商贾一看,这不是天大的利好吗?这买卖,连皇上都鼎力支持了,岂有办不成的道理,陛下想想,这股价……早知如此,陛下来之前,便当大量收一些股……”
    “呀……”弘治皇帝猛的发出了惊呼。
    这样也可以吗?
    ………………
    昨天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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