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家可谓是热闹非凡!
    “吴家有个女儿,那可是大家闺秀,年纪也是合适。”
    “郑家有个寡妇,前年死了男人……还平白带着两个儿子呢,若是娶了,可了不得……”
    周母听得有点应接不暇,已是挑花了眼睛。
    真应了那句今日不同往日,以往是为了儿子娶媳妇发愁,现在却发现,娶不着媳妇难,挑媳妇更难。
    她却是满面红光。
    这些媒人们个个都是牙尖嘴利,为了撮合,当真是把老太太夸到了天上:“您可是有福气的人哪,瞧瞧周毅,这真是了不得的人,一个人……抵得上三四个男人。这倒还罢了,还能读书,能写字,这不就是读过书的秀才吗?”
    又有人道:“朋友也多,哪像那寻常的人,平时的见识只有尺子这般短,晓得事,见识广,修一封书,就招来了商贾和朋友,还是府城里的。啧啧……我听人说……他还有一本簿子,簿子里都是一道儿……一道儿从军的袍什么泽?呀呀呀呀,这可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哪,往后您就跟着享福吧。”
    周毅能成为香饽饽,不是没有道理的,务农是好手,一个人顶几个,妇人家嫁过来,永远都饿不着,能读书写字,便谁也糊弄不了,哪像其他人,成日浑浑噩噩,一辈子不知办多少的糊涂事。见识多,人际关系也是广,听说还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有这么多的朋友,哪里没有饭吃?
    在乡下,绝大多数人从前还都只是吃粥,现在也不过是勉强能吃点白饭,给家里的妻儿能置办几身衣衫的地方,有这么一个人,那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可称得上是神通广大的大能人了。
    难得人家还不是少爷,这若是少爷,妇人嫁过去,门不当户不对,十之八九就是做小的,去了也是受人欺,可嫁给了周毅,却是名正言顺的正妻。
    这样的夫婿,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周家的几个堂兄弟,能娶上媳妇的人都不多,一个个蹲在周毅家门口,口里流着哈喇子,兄弟之间彼此交流,听到这个媒人说这个闺女,他们便点头:“秀红好,秀红好,我在赶集的时候听说了,是好闺女,可水灵了,啧啧……”
    又听了另一个媒人的话后,便又道:“郑寡妇也很好,听说夫家死的时候,留了三间砖瓦房,可值钱啦,带着的两个娃娃,也老大不小啦,省心,再过几年,就可以让他们下地啦。”
    他们眼睛放光,一面议论,一面脑海里不断的浮想着,若自己是周毅,该选哪个才好,挑花了眼睛哪,心里随即又有些酸溜溜的,倒不是嫉妒,只是觉得当初瞧周毅的时候,因为他死了爹,总觉得可怜,尤其是从前骨瘦如柴的样子,村里的人都说,往后肯定是没有出息的,不是干活的好材料,遇到了灾年,迟早要饿死。
    可哪里想到……当初同情的对象,转眼之间,竟成了四乡八里了不起的大能人,无论是看他站着、坐着、写字、干庄稼活的样子,无一不给人一种这家伙有出息的感觉。
    “早知道,我也从军了。”
    “对,我从军肯定比老三强。”
    一群堂兄弟们,突然觉得自己的胸膛里,热血上涌,人活到老三这个样子,明天死了也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强。
    周毅进去,却似乎暂时对婚娶没兴趣,婉拒了所有的媒人们的好意,而后,媒人们便只好悻悻然的准备走。
    这时,一个周家的兄弟突然窜出来,拦住了其中一个媒人道:“那郑寡妇……我想……我想…我想我可能和她挺合适的,听说她二十七八了,我……我三十好几了,也没媳妇…”
    这媒人就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睛,却如麦芒一般,格外的尖,本来就因为在周毅家讨了个没趣,心里正窝着火,于是冷笑道:“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滚开,好狗不挡道!”
    …………
    叔伯们是矜持的。
    他们不似那些小辈们一般,一听到动静,就跑去围观。
    可是村里发生的事,却都落在他们的耳目之中。
    他们既惋惜于周毅居然将这么多的好婚事拒绝了,另一方面,心里也不禁感慨万千。
    可这时候,周毅却是寻上门来,道:“咱们村里有不少坏地,这些地里也长不出什么东西来,理应多种一些红薯,我查过,这些地最适合种的是红薯,不过红薯有许多种,屯田卫那边,分了七八个种类,我细细看过书,咱们的土质……需去府城里购置一批红薯的秧苗来。”
    “种红薯?”周康看着周毅,却皱眉道:“红薯也挺好,可是……不太好储存,现在大家有米吃了。”
    既然特意跑来说这事,周毅自是早就深思熟虑过的,便道:“薯叶和红薯都可以喂猪,自己吃也可,拿去喂猪也可,还可买一些猪仔来,逢年过节,宰了可以过个好年,还可炼油,可制成腌肉。”
    周康的目光越加亮起来了他认真的看着周毅,毫不犹豫的道:“别人的话,我不信,你的话,我信,就这么办,大家一道儿凑钱,你去买来,咱们村子上下愿意养殖的,一个都别拉下。”
    周毅总是村上最忙碌的人。
    哪怕是脱谷的时候,大家也都爱凑他近一些,听他讲军中的事。
    周毅毕竟见识广,哪怕不是军中,当初在营里,因为天南地北的人都有,每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不同,彼此交流,肚子里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
    什么江西那儿有一大湖,叫鄱阳湖,那湖水,真和大海一般,一望无际的,里头产着螃蟹,过了秋之后,那螃蟹肚里,全是肥膏。
    西安有个万年县,那儿都是黄土,黄河就是自那里流下来的。
    对于这些所有的见识,对都只在方圆数十里的寻常人而言,这些讯息,足够他们听的津津有味。
    除此之外,他们还知道军中真的有肉吃,而且肉还不少。
    更知道……原来牛肉的滋味,比猪肉要好,更嫩,爽口。
    羊肉就比较膻了,不过……若是用花椒和蒜子,还有十三香掩盖它的膻味,便是人间美味。
    大家一边听,一边流口水,突然觉得自己引以为豪的大白米饭,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还有操练的时候,清早起来行军,急行十里,又或者是渡河,彼此用绳索拴在一起,带着木板进行泅渡。
    还有军中的夜课,请的先生,都是西山书院的。
    还有西山书院,这里头,可是真正的藏龙卧虎,随便出来一个,可能就比府城里博学的人还要聪明。
    这无数的讯息,疯了似的钻进这些壮丁们的脑海里。
    以至于邻村的人,干完了农活,一大群小伙子,什么都不顾了,便跑来寻周毅,似乎跟在周毅身边,自己就可在四乡八里变的高人一等一般。
    无数的讯息,通过口耳相传,哪怕是待字闺中的女子,竟都晓得。
    这周毅,不啻是投入这偏僻小村落里的一枚炸弹。
    周毅偶尔会去府城,带回来许多书,有养猪的,有种庄稼的。
    他是有见识的人,一个人有了见识,哪怕是务农,便也不拘泥于堂兄弟们那般,靠着祖辈的经验,浑浑噩噩的活着了,哪怕是耕地,也要比别人耕的不同。
    用不了多久,村里上下已多了口头禅,周毅说了什么,周毅怎么说,这个事,周毅认为可以不可以办。
    哪怕是偶有公差下乡来,这公差也愿去周毅家。
    毕竟……公差也是见过世面的,和村里人交涉,也不愿在一群浑浑噩噩的人这儿多费口舌,周毅不一样,自己说的话,他立即就能领会,可省了不少功夫。
    而对于官府的许多事,周毅也就很快了然于心了,但凡村里人要去官府那儿办点事,往往也都他出面,或是有什么惠农的讯息,他也能进行甄别,确定村子上下的人,谁能得到好处。
    这对于封闭的寻常小民而言,已不只是能干了,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啊。
    越如此,登门来做媒的人便越多,只是……寡妇和寻常的黄毛丫头都不见了,这门户开始变得越来越高,甚至县里司吏的女儿……竟也有意。
    那县中刘司吏,倒是很看重周毅,和周毅谋过几次面,心里便越发的点头,寻了人暗中来说合。
    当然,司吏是要脸的人,自是不似寻常人一般,直接谈婚娶,起初只是旁敲侧击,等渐渐有了眉目,才让媒人登门,事就成了。
    ……
    “啥……刘司吏!”
    周毅的伯父周康的花白胡子,又开始颤的厉害了,他嘴唇哆嗦着,一脸吃惊。
    刘司吏管着户房,整个县里的皇粮都握在他的手里,这在县城里,可是跺跺脚,地皮都要颤一颤的人。
    别看是吏,可对于周康这样的小民而言,这是身份,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几个儿子站在一旁,一个个又开始流哈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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