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大了,知道客气了。”

    小鹿没能夺下他手中的茶壶,于是双手扶膝又坐了下去,也没说话。

    程廷礼把茶杯往他面前一推,然后问道:“小鹿,你对何若龙这小子是很关照啊?”

    小鹿严肃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五官僵硬成了雕刻和图画:“不,我只是爱惜他的才华。”

    程廷礼嗤之以鼻:“一个中学毕业生出身的土匪,有个屁的才华!”

    小鹿听了这话,心中很是不平。紧紧的抿了一下嘴唇,他负气一般,用冷淡的声音指出:“不,是肄业生。”

    程廷礼笑出了声音,笑着笑着,他忽然向前欠身,隔着茶几单手搂了小鹿。把嘴唇凑到小鹿的耳边,他用气流送出声音:“爱惜可以,但是记住我们当初的约定,别爱过了界。”

    小鹿怔了怔:“约定?”

    随即他想起来了那一场约定,那实在是一场不体面的谈判,内容和形式都是猥亵的,他当时甚至和程廷礼动了手。

    “我记得。”他轻声说道。

    程廷礼拍了拍他的后背:“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干干净净的好孩子。”

    然后他侧过脸,在小鹿的耳根亲了一口。小鹿猝不及防的一哆嗦一歪脑袋,险些痒得出声。而程廷礼向后坐回原位一抬头,却是从门缝中看到了儿子。

    儿子披着睡衣贴着膏药,和他对视一眼之后,气冲冲的扭头就走。

    ☆、第五十六章(下)

    程世腾本就头疼,方才通过门缝见了父亲的举动,越发气得发昏——说是气,也不甚准确,不如说是愁。因为他管不了他老子,真要说抢,也抢不过他老子。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让他不能不愁。

    对于小鹿,他没死心。从小就把小鹿当成他私有的了,现在让他认清现实,他认不清,也不肯认。

    晚饭开在餐厅里,厨房特地加了几样精致菜品。程廷礼坐在上首,左右两边是程世腾和小鹿。小鹿专心致志的只是吃,程世腾没有食欲,所以边吃边谈:“爸爸,小鹿那边的日子是不是太清苦了?”

    程廷礼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边嚼边答:“一营的饷钱都从他手里过,他清苦也是自找的!”

    程世腾不理小鹿,只和父亲谈话:“正好,裁缝明天过来,让他给小鹿量量尺寸,添几套冬衣。”

    小鹿这时抬了头:“不必,我有衣服穿。”

    程廷礼看好戏似的发笑:“傻子,做了也是记他的帐,不要白不要。”

    小鹿也不理程世腾,只看着程廷礼的眼睛说话:“我不要。”

    程廷礼用整齐的白牙齿咬着筷子尖,自得其乐的笑——不要也好,小鹿只有一个,而这件事情,又是不好和人分享的,尤其那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于儿子,他很珍视,因为就这么一个,一旦没了,就彻底没了。可他时常不知道自己爱这孩子,纯粹只是因为爱,还是因为这孩子独一无二,用处无边,自己没了他不行。

    吃过晚饭之后,小鹿又陪程廷礼坐了一会儿,然后便要告辞回办事处。程世腾坐在旁边,因为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所以一直没言语,直到看见小鹿要走,他才忽然觉出了不对味:“怎么,你不在家里住?”

    程廷礼是似笑非笑的不置可否,于是小鹿起身向他鞠了一躬,转身便要往外走。程世腾见状,忍不住横跨一步拦住了他:“家都回了,还要出去住?你还是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小鹿听了他这个质问的语气,还和当年找碴时是一模一样。强压愤怒的咬了咬牙,他低声说道:“让开!”

    程世腾握住了他的肩膀,简直要急死了:“难道我就全是坏,没有一点儿好?咱们小时候——”

    话没说完,小鹿一拳挥出去,正中了他的胸膛。这一拳的力气极大,杵得他向后一仰,“咕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趁着他尚未爬起来,小鹿绕过他,匆匆的走了。

    程世腾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因为屋里没别人,程廷礼也不肯动,所以他只好讪讪的自己爬了起来。

    “白养了!”他对着父亲发牢骚:“您也是的,当初就不该送他去日本!”

    程廷礼答道:“不送?万一他一时想不开,再去砸你那狗头怎么办?我看你也就算了吧,找什么样儿的找不着,怎么就非盯上他了?难道咱爷儿俩一个毛病,全都命中犯鹿?”

    程世腾听到这里,感觉这实在不像是老子该对儿子讲的话,倒仿佛他俩是一对嫖友,在交流嫖经。不过他这父亲本来就是与众不同,没法挑剔。

    “办事处是吧?”他垂死挣扎的说道:“行,我明天找他去!要散也得是我说散,别人谁说了也不算!不是我说,他就是坯子不好,不听话。都他妈成太监了,还折腾什么啊!您也别让他带兵了,让他回家!我听人说,骡子驴马骟完了就老实,怎么人和牲口这么不一样呢?”

    程廷礼听到这里,也感觉儿子说的不是人话,故而言简意赅的呵斥了一声:“滚出去!”

    程氏父子不欢而散,小鹿回了办事处,却是兴致勃勃的直接找到何若龙,开口第一句话便问:“干爹和你谈了什么?”

    何若龙把小鹿拉过来向下一摁,让他坐在了床上,又给他端了一杯热水。然后端端正正的站到小鹿面前,他微笑着抬手一抱拳:“鹿营长,谢了,你是我的贵人。”

    ☆、第五十七章(上)

    何若龙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小鹿面前,将他和程廷礼的谈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他脑子是聪明的,对于人生大事,格外又要机灵许多分。今天在进入程公馆时,他虽然是先被公馆内的华丽风光震得失了神,但是自从单枪匹马进入了小客厅之后,他收拢心神,立刻恢复了往昔的精明。

    当着程廷礼的面,他是问一答十、问十答百,声音是朗朗的,言辞是侃侃的。末了程廷礼果然许了他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程廷礼派他回狗尾巴山,把方圆百里的土匪全部收编,能收编多少算多少,收编出了一个营的人数,就委他个营长;若是收编出了一个团或者一个师,便委他为团长或者师长,总而言之,让他自己掂量着干,有多大的本事,当多大的官。至于军饷,程廷礼出一半,余下一半让他就地自筹。如此一来,匪患既能得到整治,程廷礼又扩充了力量,何若龙也有了高升的机会。

    当然,干不好的话,程廷礼不受损失,至于何若龙,他也无需再管了。

    何若龙不想“不好”,万事全往好的一方面考虑。当年他当土匪,总像是逼上梁山,心里存着万般的不得志和不得已,却又无人可诉。如今一朝脱了这一身土匪皮,他坐在电灯下,整张面孔都放了光彩,一双黑眼睛也是熠熠生辉。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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