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带上去谋反呢。这边的炊烟一升起来,旁人还不怎么样,厢军中却已经有聪明的吆五喝六开始收拾武器了。

    蒙玉安并不阻止,逐渐地,人人都检查起兵器来。

    到了正午时分,火头军抬了大锅过来,一人一只铁勺,众人连忙拿了海碗去盛,争先恐后,险些被掉在地上的哈喇子给滑倒了。

    各队的小头目看主帅并没发话,也不十分制止,只维持着秩序不让队伍散乱而已。在这一连下了一月雨的阴湿憋闷的天气里,众人喝着热腾腾的羊汤,唆着肥腻的羊肉,就着干粮,吃出嘎嘣嘎嘣的气势来。

    那些饥民们端着碗,或大口灌或小口饮,有胆大地吃完了自己的,看锅里还有,腆着脸道,“饿了这时节,还没辨出味来。”

    派饭的兵士得了吩咐,围着大锅并不肯给,这群人说是义军,实际都是饿狼,哪里肯让,正争持间,突然听到凤凰山另一边又是一阵轰响。

    晋枢机坐在营中,自己也喝着一碗羊汤,听到了响声,抬眼望着一直等在自己面前的楚复光,“是时候了。”

    楚复光双目含泪,“世子。”

    晋枢机端起碗来,挑眉看着几上另一只海碗,“此处无酒,且用这一碗汤为你壮行。”

    楚复光紧紧攥着拳,“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晋枢机连汤上的浮油一起饮下,嘴角晶莹,“将来自有我的报应,此刻,只要胜就够了!”

    楚复光终于没有端起那碗汤,而是郑重跪下,对晋枢机叩了个头,一扬衣摆,长身站起,转身出帐。

    帐外,是甲光向日,雪芒映天的一片雪衣卫,四十人,两队,紧随其后,只听到铠甲摩擦的声音,整齐,而又肃穆。

    晋枢机看花开,“各处都分到肉了?”

    “是。”花开低头。

    晋枢机举起碗,遥敬楚地的方向,又喝一口。

    花开见他还要喝,终于忍不住劝道,“世子,这汤腥膻油腻,您的脾胃伏不住的。”

    晋枢机却像是没听到,只是再次望着头顶的阴云。雨才停了没多久,看来,又要下起来了。他默默计算着时辰,雪衣卫赶到之前,应当正好。

    这边楚复光带着雪衣卫出营,人虽不多,但因为雪衣是晋枢机亲卫,极为引人注目,蒙玉安见一条雪龙火速开拔,片刻之间就奔出数里,雪衣腰间的筒子他看得清楚,正是世子亲制的筒子雷,想到世子神通,再四下望着吃得兴高采烈嘴角流油的众人,突然就觉得,这几日被梅雨困在山下的困顿一扫而光。

    想到这里,他大步走到火头处,也要了一碗,盛饭的小兵见是大将军,满满当当连肉带骨给他盛了一大碗,蒙玉安大口喝了,只觉暖到骨头里。

    晋枢机估摸着众人渐渐吃得差不多便亲自到各营中去看,无论玄袍义军,人人满面红光,连愈加沉重的阴云也不能压沉了兵士们的振奋。

    天边一排燕子低得几乎是擦着头顶飞过,晋枢机望着凤凰山方向,目光悠远。

    凤凰山这些天响动频繁,赵仲平再看不上于同襄这样的大少爷,也要保他的命,见他居然此时依然在敦促训练,不免劝道,“少将军,山中异响不断,您千金之体,还是避一避吧。”

    于同襄望着赵仲平,满脸愤激,“师父命我前来奔援,失了延荡已是罪过,若是阵前脱逃,如何对得起我师父一世英名,如何面对我于家列祖列宗!”

    话音刚落,接连又是一片响动,赵仲平面上变色,“少将军,君子不立危墙——”

    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被于同襄打断,“这声响不对。”

    赵仲平的脸色也变了,“少将军,快撤!”

    于同襄还未及答应,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顷刻间地动山摇,天地变幻,风云失色,只见远处浓雾滚滚,不见天日,于同襄勉力稳住心神,扬声叫心腹去查看,却突然被赵仲平扯住衣袖,“少将军快走!地震山崩,水出杀人!”

    于同襄一惊,面上悚然变色,却立刻镇定下来,“叫大家向两侧高处走,快!”

    风暴一起,饶是谨慎如赵仲平,机变如于同襄也只好听天由命而已。

    只见远处浓烟滚滚,这边还未来得及传令下去,山洪已席卷了大片土地,巨大的洪流裹挟着土块、沙石,涌动的泥浆吞没了桥梁、房屋,稚子妇孺的啼哭刚起,就被立刻湮灭在滚滚泥浆里,除了死亡的声音,奔跑、哭嚎、甚至呻吟,都听不到。只见滔天的黄色泥浪张开了浆黄的口,将几代的经营、心血、辛劳鲸吞殆尽。

    逃,拼了命的逃。

    山塌了,地陷了,一瓣一瓣的汗滴子砸出的一块一块的红砖建起的一舍一舍的家,顷刻就没了。桥坍了,路断了,拼了命的喊叫才憋出了一个音瞬间被石流噎住了喉咙。男人拉着他的女人,女人抱着他的孩子,孩子眨着无知的双眼伸直了胳膊拼命够着被抛弃的小狗,小狗的汪叫还在耳边,奔腾的洪水却已自天而下,将一切掩埋——父亲,母亲,孩子,妹妹,犬豕鸡豚,全没了。

    家没了,命,也没了。

    于同襄带来的亲卫,三千训练有素的精兵,战场上以一当十的大好男儿,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个。

    阐州是大州,占尽凤凰山地利,富庶,丰饶,据鱼鳞册所载,户四千七百二十一,口一万两千五百六十五,赵仲平望着眼前捡出一条命的灾民,点数,一千一百一十七,他不停地点,点到连眼泪都流不出。

    赵仲平跪在地上,他的手死死攥着脚下的土地,他只想问,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

    于同襄将家传的宝剑直插入地,双眼通红。

    逃出来的百姓呢,乌泱泱一片死寂,泥流太可怕太震撼,震撼到他们连为自己逝去的父母亲人哭一场都不记得。

    麻木,痛入骨髓的麻木。

    终于,人群中传来石破天惊地一声哭嚎。

    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嚷嚷着要奶吃。母亲解开灰扑扑的衣襟,将干瘪的乳头塞进孩子嘴里。

    没有奶,一滴,也没有。

    孩子大声地哭,于同襄将自己的水囊递给母亲,女人拼命拍着孩子的背,眼神空洞,动作僵硬,仿佛,可以从亘古一直拍到末日。

    于同襄喉结滚动,低声道,“大嫂,喝点——”

    女人像是被惊醒了,抱着孩子跳了起来,一口,咬在于同襄的脖颈上,于同襄一痛,本能地出手将女人推开,女人紧紧抱着孩子瘫倒在地,大叫道,“你不是大官吗!你为什么不救我男人,为什么不救我的家!”

    这一声哭叫,惊醒了失魂的人。顷刻间,群情耸动,哭声震天。

    哭嚎、叫骂、赌咒、嘶吼、悲鸣,天崩地裂。

    晋枢机立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眼看着凤凰山一浪一浪的倒下去,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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