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设计了这幻境的人是不是傻,能被这么粗劣的幻觉动摇心神的,还修个什么仙,趁早一头撞死得了。

    幻境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屑,周遭景色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彻底褪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弥漫的雾气。

    姜云舒摸摸下巴,琢磨接下来怎么应对比较好。

    可正当此时,她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低低的一声轻笑,那声音极好听,清澈却不轻浮,松风夜雨般淡然而沉静,只有尾音微微上挑,又带出一点漫不经心的讥诮来。

    随着那淡淡的声音,又好似有一缕清浅药香像是被雾气打湿了,愈发沉淀下来,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端。

    姜云舒心底蓦地一窒,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却仍然差点忍不住冲到雾中去,而就在她生生刹住脚步的时候,耳畔骤然响起一声利器破空的锐响。

    她不及思考,连躲避的动作都迟滞了一瞬。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觉一股大力拖着她的腿往后猛地一扯,她一个趔趄,歪歪斜斜地退了半步,脚步还没落定,便有一阵森寒之气擦着她的胸口掠过,青鸾羽衣襟口微光浮现,随即又倏然恢复原状。

    下一刻雾气消散,所有幻觉尽数破灭,姜云舒愣了愣,眼前依旧是那块白石头,定海神针似的戳在水潭底一动不动,并没有什么打开的洞穴,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被风压震痛的胸口,偏头望去。

    ——一枝足有竹杖粗细的玄冰□□戳在地上,将水底飘摇的绵软尸体牢牢钉住!

    原来这水潭之中经久不散的寒气和层叠的尸体竟然是如此来的。

    姜云舒禁不住有点后知后觉地觉得惊悚起来,方知道,世上最可怕的幻境并不只有“让人身处其中却无法识破”这么一种,眼下这个虽看起来粗劣简陋,却步步老谋深算,将人心之中的惊讶不屑乃至最后的松懈以及震惊全都玩弄于鼓掌之间,若非她恰巧向后错开了半步,只怕连青鸾羽衣也未必能护她周全。

    她便有点头皮发麻,心里刚生出没多久的半瓶水晃荡般的自负被现实当头敲了一棒子,就如同烈日下的露水似的,倏然不见了踪影。

    再一次按住白石时,那不知通往何处的入口才真正敞开。

    姜云舒稳了稳神,谨慎地迈步进去,却见隐藏在背后的既不是原野庭院,也并不是房间或洞穴,甚至连称之为秘境都十分言不由衷。

    寒潭之水被无形的墙壁阻隔住,从踏入洞口的那一刻开始,四周霎时间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色,看不出天地界限,更没有任何景色可言,唯一点缀在黑暗之中的,只有天顶垂下的如若垂丝一般的光络,也就是透过这么一点微光,才能看到脚下绵延无尽的长阶。

    姜云舒低头看了看避水珠,本应发出清光的明珠此时已然暗淡如鱼目,死气沉沉地垂在腰间。

    而身后的石门也无声无息地重新闭合,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大概还没有无畏到愿意直接从这悬于虚空的阶梯上跳下去,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收敛心神,沿着面前唯一的一条路往前走。

    这鬼地方只有影影绰绰的几丝光,气息凝滞,无论是挥舞手臂还是行走奔跑都带不起一丁点风,更听不到任何声响,连踩在石阶上也没有真实的感觉。

    同样的,周围虽然不冷不热,却绝谈不上宜人,反而像是根本不存在“温暖”或者“冰冷”的分别似的,让人心里陡然生出难以压制的空虚感。

    姜云舒觉出不对,却又无处可退,只得加倍戒备地顺着长阶往上走。

    阶梯虽陡,但几十阶爬上去却并不觉得丝毫气喘,只是快要被心里的压抑和空虚感憋疯,她站定下来,从手环里取出水囊往嘴里猛灌几口,想要用清水的甘凉来纾缓烦躁的心情。

    然而,在连续吞咽几次之后,她的动作却渐渐缓下来,最终完全停住。

    清凉滋润的感觉仍在喉间,但姜云舒却突然记起来,可吸取周遭水行灵元化为甘露的法宝“无尽盏”早已经被她和灵枢剑一起扔在了明珠岛上,自从进入秘境以来,她用的就只是普通的水囊,行到今日,其中存水早就一滴都不剩了!

    ——那她方才喝的又是什么!

    她心中骤然泛起一阵不安,察觉到自己可能已再次陷入了一个幻境。

    与方才不同,这一幻境是如假包换的杀人于不知不觉之间。

    姜云舒虽说未必怕死,但却一点也不想找死,便一时不敢再妄动了。

    她不知道现在究竟身在何处,也许是水底,也许是陆上,没准是哪个断崖边缘,底下还有一群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正等着她傻乎乎地自己跳下去,又或者正好相反,准备要她性命的妖兽正在距她不过咫尺的脚边垂涎,惟有头也不回地狂奔才能逃脱噩运……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不是可见的危机,而是对于自身处境的茫然无知。

    姜云舒脑中各种惊悚的场景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鲜活,一个比一个狰狞,她无数次地想要拔腿就跑,可心底另外一股冰冷而坚如磐石的力量却硬生生地在所有光怪陆离的臆想之中让她维持住了一线清明。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把全部心神集中在那不为妄念所惑的一点上,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缓慢地将气息吐出,虽然仍然什么也感觉不到,却还是凭借直觉不停地重复着深呼吸的动作,直到纷杂成一团乱麻的思绪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而就在她终于平静到可以动用神识内视内府经脉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情况虽然没有臆想出的那么危急,但也绝不容乐观。她身上要害重穴尚且无碍,但不知为何,腿脚之处的经脉却已然千疮百孔,简直像是被人用小刀子扎了上百刀似的,而更加糟糕的是,她的丹田之内心火已渐渐趋于黯淡。

    姜云舒暗道不妙,虽然感觉不到,但此地必定设有重重险境,若是再像方才一般顺着幻境布置好的路途走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她就得变成一具流干了血的尸体,和门外的大饼脸一起作伴去。

    但又不能就这么站在原地等死……

    她心里百转千回,被莫名力量限制在了体内的神识也跟着一圈圈在经脉之中游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又一丝细微的异样感觉从右脚漫上来。

    那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仿佛有些胀,有些痒,脚底也不知是踩在了什么东西上面,硌得生疼,而脚心又传来潮湿的触感,先是温热,可稍一抬脚,再落下去,就又觉得那浸透了鞋袜的温热感觉变得潮湿而冰冷。

    姜云舒脑子里发烫的浆糊一退下去,整个人立刻就冷静下来。

    她想到,幻境不过是会误导五感,终究无法令人神思错乱,这样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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