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还在争先恐后地往屋子里灌,昏暗的灯火终于坚持不住,“噗”地一声熄灭了,月光透过雾气惨淡地洒下来,仿佛也被风吹的摇摇晃晃一般。

    姜云舒被突如其来的黑暗一激,总算清醒过来了几分,她的手撑在叶清桓胸口,刚想推开,却先一步感觉到,触手之处一片支棱的骨头十分硌得慌,而在那之下,心脏微微加速的搏动又带着微凉的体温清晰地传了过来。

    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收住,心里像是被谁掐了一把,惊骇之余,隐隐地生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悲哀。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她的意识之中嗡嗡作响:“你看,他就要死了,你自欺欺人前后矛盾地折腾了这么多年,而你始终搁在心里的人,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被死亡吞噬一点!你任性地一走了之,以为最后终究能等来和解……可你看看,你等到的是什么?”

    那个阴冷而充满愤恨的声音嘲弄道:“是死,是虚无,再没有挽回的余地,神魂散于天地,肉身腐坏成泥,就连关于他的记忆都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褪色磨灭,到了最后你甚至连他的样子,他的声音都想不起来……就好像你从来没有爱过他,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这个人间存在过!”

    姜云舒一个激灵,猛地抱住头。

    那个声音仍在附骨之蛆般冷笑:“你抬头看看他,你还记得他多少?他又变了多少?等你十年百年之后再想起他,有多少是过去的他,有多少是现在的他,又有多少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从没存在过的他?!”

    她下意识地“啊”了声,只觉整个人好像在一刹那被劈成了两半,连周围的世界都跟着颠倒扭曲起来。那个不知来处的声音冰冷而真实,就如同是另一个她正在对着自己讥讽,而剩下那一半的她就只能像个被戳中了痛处的软脚虾,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她隐约记得叶清桓还在等她的回答,可此时此刻,她突然只想把一切都抛开,远远地逃离那个在内心之中不断逼问她的声音,把自己藏进一个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让胸中翻涌的的委屈,后怕,求而不得,还有明知终将失去却无能为力的愤懑痛苦,全都宣泄出去。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姜云舒的失常,叶清桓眸色黯了黯,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手抚上了她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指尖轻柔地捻过她的耳后,随后微一用力,不容抗拒地把她按回了自己怀里。

    久违了的淡淡药香穿透了层层凌乱的思绪,扑面而来,姜云舒怔了一瞬,无数刻意深锁的回忆抖去了积尘,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纠缠盘旋,然而却正像那个声音所说的,那些场景,还有两人的面目话语,全都好似隔了一层纱,越想要分辨清楚就越模糊难辨。

    她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却不是预想中声嘶力竭的哭泣,只是无声地流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原来她所谓的喜欢恋慕,竟然不过如此……

    叶清桓被她哭懵了,初时还在极力安抚,后来发现毫无效果,便渐渐有些无措起来——就算再活上两辈子,估计也不会有人教他应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他就只能任心里的千头万绪乱成一锅粥,一遍又一遍干巴巴地轻拍姜云舒的后背,就好像他并不是在安抚心仪的姑娘,而是在笨拙地哄个没奶吃的孩子似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拢在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她的身体依然僵硬,却不再试图保持住那种疏离而独立的姿态,而是微微垂下了头,额头若即若离地抵住了他的胸口。

    她没头没尾地问:“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叶清桓:“……”

    他犹豫了一下,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告诉姜云舒他曾做过的那个梦——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个举手投足,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里或者干脆笃定或者散漫得像是在耍赖的尾音,早就被刻进了他心里,在别离之后被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回味,清晰得像是在漫长而阴郁的黑夜里乍现的光亮……

    然而即便有那么多动听到肉麻的言辞一句一句在舌尖滑过,他最终却还是尽数咽了回去,把一切都藏进了个平淡而乏味的“是”里。

    随着这个简单到了极点的回答,他感觉到姜云舒的身体每一寸都紧紧绷了起来。

    泪水仍旧无法止住,就如同多年的遗憾也难以在一朝弥补,可她的思绪却不再混乱,被一分为二的两半意识再度合于一体,这种重新活过来一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晕眩,她闭了闭眼,让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渐渐平息下去,随后用力一咬牙:“好!”

    叶清桓一怔。

    便听她对自己发狠似的,咬牙切齿地说:“我说好!你活一天,我就陪着你一天,你活一刻,我就陪你一刻,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我怀里!”

    她终于伸出手去,紧紧回抱住了面前之人。

    她的身体温暖柔软,动作却异常生硬,恶狠狠的像是要勒碎他一身支棱的骨头,又像是要死命抓住他身体里不断溃散的那点仅存的生机。

    叶清桓神色微动,眉目之间隐隐显出一丝悲意,又被他飞快地压住,他眼帘低垂,目光黯淡地垂落到地面上,嘴角却牵起了点真假难辨的笑,顾左右而言他地戏谑道:“哎,你这丫头也不知道轻重,为师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你这么勒。”

    姜云舒动作顿了下,却没有立刻放手。

    不仅如此,她甚至更加用力,就好像恨不得把两个人的血肉糅合到一起再不分开似的,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衣襟,那里早已被浸湿,温度刚刚被夜风带走就又立刻让新的滚烫的泪水填补。

    叶清桓便也轻叹一声,不再说话了。

    良久良久,她才终于松开了酸胀麻木的手臂,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可那些无声而汹涌的泪水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姜云舒抬起头,惨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稍显憔悴,但她却只是深深凝视了叶清桓一会,而后皮笑肉不笑地翻了个白眼,亡羊补牢地接上了他方才那句戏言:“哈!这会儿知道一把老骨头不能瞎折腾了?我看你出馊主意作死的时候不是挺欢实的么!”

    叶清桓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被她盯得有点心虚,一想到自己还真是撞了大运才捡回了条命,实在无从反驳,便难得十分识时务地闭了嘴。

    “得了,先进来吧,”姜云舒往后退了半步,让开门口,后知后觉地邀请道,“吹了半宿冷风,小心明天再趴下!”

    又斜乜了他一眼,抱臂嘲讽道:“怎么,病秧子娇花,能自己走进来么?需不需要我背你啊?”

    她像是在心里横下了一道严丝合缝的闸门,转眼间就把所有的软弱和悲哀都给扔进去上了锁,一个字都没提起她突然间失控的情绪,更不再去触碰那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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