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至亳州,路径自不与去开封相同。

    尤以要包抄献贼、革左,于是赵昱大军先至保定,然后望东南,第三日,便到了河间府。

    这几日急行军,除了赵昱,这五万大军,没有几人能面色不变。都已疲敝。

    于是便在河间府外寻了地方,扎下营寨,休息了一个白昼,入夜才启程,南下山东。

    又四日,过济南府,至兖州府。

    赵昱安排妥当,七日刚到,大军口粮将绝,正好到了兖州府的宁阳附近。

    便安营扎寨,令杨和带上人手,去宁阳又取了七日干粮,顺顺利利。

    赵昱不得不为太子的准备抚掌赞叹。

    只要他想,任何一个县城级别的地方,他都能拿到粮饷。可见太子目光之深远,赵公明安排之周虑。

    怕是多年以前,太子就预见到了现在的情势。

    正是借了他皇帝嫡长子,储君的身份,才能做到这一切。否则换个人来,就算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有这份家业。

    当然,只凭身份,也不一定能做到。太子有雄才,赵公明有能耐,两相和一,才是正理。

    而且太子为军队准备的干粮,与寻常干粮却也不同。寻常军中干粮,若以五谷杂粮所造,实则已属上乘。但这年头,军中的干粮,多以糠麸做成,根本难以入口,饱腹都做不到。

    太子准备的干粮,不但五谷杂粮俱全,其中还混杂有肉松。不论干吃,还是泡水,味道都还不错。

    至少在吃的这方面,军中没有一人抱怨过。

    这一路行军过来,赵昱一边在实践中印证兵书的道理,一边也不曾放松了对军队的训练。一边急行军,一边训练。

    行军喧哗者,十鞭。扰民者,五十鞭。害民者,偿命。

    又观察军中中低级军官的能为,那等草包,不尊军纪者,或杀之,或一撸到底,能者上。将有能力的提拔起来,把无能的摒除,不但加强了赵昱对军队的控制,还使得军队的气质,产生了质的改变。

    如此,赏罚分明,短短七日时间,这支军队,就逐渐有了不一样的模样。

    军令下达,急如风火。

    这支军队就有了一个能如意运转的战争机器的模样。

    在宁阳修整一日,夜间再次启程。

    赵昱策马中军,杨和跟在一旁,亲兵张统领在另一侧护卫。

    杨和脸上更加瘦削了,但精气神,却跟高昂。一双眼睛,自有精光,偶尔闪烁。

    他望着前不着边后不着际的大军长龙,叹道:“待得至凤阳府,这支军队就格外不同了。”

    道:“将军手段果然非同寻常啊。”

    赵昱失笑摇头:“哪里是我手段寻常?只是世道混乱,世态炎凉。赏罚分明而已,并不难以做到。”

    杨和摇头:“难难难。将军且看,这万里江山,各处大军,不知几多。又有几个将军能做到呢?人心贪婪,如斯而已。”

    赵昱默然片刻,振奋道:“待得太子登基,妖氛自然一扫而空。”

    杨和颔首称是。

    当夜,大军便出了兖州府,天亮时分,就到了徐州。

    这支军队,较之七八日之前,必定强悍了不止一筹。一则能吃饱。虽是干粮,却足额,五谷之中还夹杂肉松。加之急行军拉练,使得那黄皮寡瘦的许多士兵,脸上终于多了一抹血色,更加精神。

    至少气力,比之以往,要充足的多。

    二则军纪方面,终于能勉强做到令行禁止。

    赵昱毕竟有威名,兵卒们愿意听他的。而且干粮供应充足,吃的又不错,让士兵们更加认可。

    由是在履行军纪这方面,大略已经符合真正的军队的要求。

    又七日,这支军队终于有了精兵的模样。

    原本这五万大军,来自于辽东不同的总兵麾下。但不是老弱,除了那些总兵的标营,这些乃是中坚力量。基础的军事技能,是合格的。

    只要将军纪,饮食,赏罚等方面,做到位,自然就能形成精兵的军势。

    所谓将熊熊一窝,将乃兵之胆。

    赵昱如斯凶猛,又处事公平公正,行事雷厉风行。说实话,这些士兵们觉得跟着赵昱,安全,有前途。

    种种因素叠加,这才有了这等变化。

    凤阳府,到了。

    凤阳乃是太祖家乡,号为中都。

    崇祯八年,献贼破凤阳,掘了太祖皇陵,此等恶行,实在令人发指。

    如今六年已过,皇陵重修,然则却已不复往日矣。

    赵昱所率五万大军,入凤阳,在怀远外扎下营寨。怀远就在凤阳北,不过几十里路。赵昱不打算去凤阳,他瞄准的,是寿州、霍丘。

    革左五营,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蔺养成、改世王刘希尧,这五个贼头,就在这一带活动。

    其中,霍丘是这些流贼的大本营,寿州也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实则不论怀远还是凤阳,都在这些流贼的窥伺之中,瑟瑟发抖。

    如今凤阳总兵乃是黄得功,与泗州总兵王宪,合守皇陵。赵昱也不打算去见这两个总兵。在赵昱眼中,地方总兵,比辽东各镇的总兵,更入不得眼。

    一句话,看不上他们。

    所谓杀良冒功,在地方军队,最是盛行。辽东还要好一些。为什么呢?因为辽东各镇的敌人,是鞑子。杀良冒功风险大,容易被认出来。

    但中原各地方军队,就没有这些顾虑。因为流贼,本就是活不下去的农民转化而来。每每这些地方军队打不过,或者没追上流贼,只要看到村庄,先杀了再说,把人头拿去,谎报军功。

    由是这些人更是可恶。

    大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所谓兵过如梳,说的就是他们。

    就在怀远外,大营中,赵昱把各部将官都召集起来。

    他坐在上首,右手边就是杨和。其余将官,皆依次列作。

    赵昱展开地图,挂在当面,指着地图上的寿州、霍丘,又指了指北边的亳州,正色道:“革左流贼,就在霍丘一带,其寿州,也是其控制范围。再看亳州。我大军南下,献贼便已从河南东下,此时也不知亳州是否陷落。”

    “无论如何,亳州陷落与否,革左五营,都是本参将的第一目标。”

    赵昱先明确了目标,才道:“大军修整一日,入夜开拔。分作五部,皆从怀远出发,由北向南,或快或慢,务必要在天亮之前,包围霍丘。”

    接下来赵昱做了详细安排:“我自领中军一万,直插寿州。余者四位参将,南北皆两路,各自相距不超过二十里,越过寿州,直奔霍丘。”

    说到这里,赵昱目中杀气凛然:“务必听令行事,若得敢违抗军令,定杀不饶!”

    帐下诸位将官登时凛然,齐齐起身,抱拳高喝:“定不负参将所托!”

    赵昱摆手让众将坐下,这才侧脸对杨和道:“参谋可有补充?”

    杨和道:“有两点。”

    “其一,是否要知会凤阳总兵黄得功与泗州总兵王宪?”

    “其二,革左五营流贼,虽控制着寿州和霍丘,霍丘还是他们的大本营。但大别山就在旁侧,须得谨防其逃入大别山中。”

    言罢,便闭口不言。

    赵昱微微颔首:“勿须知会黄得功和王宪。这些人物,我看不上眼。”

    此话直的令人发指,毫不遮掩。

    杨和不禁微微一笑。

    他也看不上眼。

    “至于大别山,这的确是一个麻烦。由是我才令大军连夜行军,围困霍丘。”赵昱道:“至于若不能一网打尽,有逃入大别山者,我自有办法对付。”

    他目中寒光一闪:“那等流贼,以为逃入山林,便可高枕无忧。却也不知,我赵昱在山里生活了十年。我只需一人一口铁锥,就能把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杨和闻言,微微颔首:“将军思虑周详。”

    一应安排妥当,军令条条下达,各部兵卒抓进时间修整不提。

    刚至傍晚,赵昱正在帐中,忽有亲兵来报,只道是凤阳总兵黄得功来了。

    赵昱不禁一怔,思忖这黄得功怎么主动来了?

    却也不好拒之门外,道:“请黄总兵进来。”

    不过片刻,赵昱听的帐外一阵喧哗,不禁皱眉,起身几步,掀开帐门,就看到一员将领带着百十个亲兵,正在帐外不远。

    自家亲兵,则将其拦住,大略就要冲突。

    赵昱皱了皱眉,喝道:“何事喧哗!”

    便就几步上前。

    黄得功这个人,身材壮硕,倒是浓眉大眼,只是神色桀骜,看向赵昱的目光,颇有些玩味审视,居高临下的味道。

    他自为总兵,赵昱只是参将。即便赵昱现在麾下大军五万,比他多,他也仍有优越感。

    黄得功看见赵昱出来,稍稍一打量他的着装,就知道,这一定就是那广传民间的辽东战神。

    却撇了撇嘴:“赵参将架子可真不小哇。”

    赵昱一听,眼睛就眯了起来:“黄总兵?”

    “正是本将。”黄得功嘿然一笑:“我是总兵,你是参将。我来见你,你不出营迎接便则罢了,竟还要缴我亲兵军械?这是何道理?”

    赵昱笑了起来,忽然笑容一敛,目中寒光闪烁:“黄总兵守卫凤阳,职责重大,竟敢私自离开凤阳,按照大明律,这是什么罪过?”

    黄得功一怔,不由得细细打量赵昱:“嘿,你这青头小子,还有这份心机?我自来此,你当若何?”

    赵昱二话不说,一步跨出两丈,眨眼就来到黄得功面前,一把就捏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死死地盯着黄得功的眼睛:“我要杀你,如同杀一只鸡。你莫不是以为,你比黄台基还要厉害?”

    甩手把黄得功掷在地上,沉喝道:“我自来剿贼,似你这等油皮兵头,休要扰我。若敢扰我,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我要杀你,你也跑不了。”

    一脚蹬在地上,轰隆仿若地震,塌陷一片。

    黄得功脸色煞白,瑟瑟然不敢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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