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五津,寻刀行2()

    韩萱不得不自认倒霉,遇到柳五津,再诡异的奇迹也会找上门来,这不,刚刚顺利离金,却落在自家人手上,莫名其妙成了敌国奸细,柳五津到是自在安逸,以狱为家,悠闲地拿出芦管来吹,韩萱以为他有办法逃脱,舒了口气镇定下来,柳五津蓦地转过头来热泪盈眶凝视自己:“那匹白马,真是千古奇才啊……”

    韩萱差diǎn当场晕厥过去:“你,你,你説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哨音,柳五津即刻以芦管附和,过不了多久,监狱铁门被一脚踢开,风尘仆仆闯进一个黑衣夜行客来。

    这夜行客手执两剑,英勇无双,牢门口挤了一群宋兵,提刀携枪没有一个敢阻拦他。柳五津一见此人砍断牢门锁,就笑容满面迎上去准备叫他,却看见一张陌生脸孔,不由得一愣:“你是?”

    “请放心!”不知怎的,这个陌生人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柳五津diǎn头,拉着韩萱奔出牢中,忽地门口生风,横过一支铁枪,在黑衣人面前一掠而过,这黑衣人身手敏捷,握住器柄往回打去,只听宋兵一叫,脸上已经开了花,柳五津趁势上去再打一拳,那宋兵哼也没哼便倒了下去。

    重见天月,本应豁然开朗,奈何见此情景,韩萱瞠目结舌,宋军早已经列队在外守侯多时,如此悬殊的人数,只怕在劫难逃。

    “好大的胆子敢劫狱!简直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宋兵的头儿淹没在人群里,不话几乎现不了。

    柳五津转头看那黑衣人,火光之下,他惊异地现这个黑衣人并非他所想是个中年汉子,相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俊朗少年,一身黑衣显得稳重沉郁,凭直觉,柳五津觉得他是个不俗人物,思量着:这少年是谁?这眉宇,这气度,何以如此熟悉?!

    少年淡淡回答:“在下并非用胆子劫狱,在下用的,是它们。”他把左右两把佩剑提将起来,将军的眼光随之转移到佩剑上,这少年胜霹雳,力蕴千钧,先制人,一剑封住那将军的喉头,剑之垂野,显有刀意,光寒清秋,力透骨缝,犹有古风,劈星斩月,气壮河山,磅礴之余,不乏剑术灵动空巧,此举虽早在意料之中,但如此迅捷和夺魄却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仅仅是这一剑,轻重兼备,动静相宜,因此万军之中擒敌手,如驱车碾尘,以石击卵,可谓雄矣。

    众兵士大惊失色,齐齐聚上来,少年一剑指着将军一剑朝向周遭敌人:“忠心护主的全部下去,想做帮凶的尽管上来!”将军哪里还象刚才一般威风,这当儿缩着头大声嚷道:“听到没有?赶紧退下!”

    众兵士纷纷后退,少年看柳五津二人手脚还带着镣铐,行动不便,立即掣剑砍向柳五津的铁链,这么缓得一缓,那将军狠狠将剑一推,伺机要跑,同时兵士中一个猛汉大喝一声一枪刺来,少年剑法精湛,左手灵活接了那一枪,右手再一剑抢封住将军的喉,斜路里蓦地又挥出一把大刀,柳五津未及挣脱铁链,暗叫不好,但见这少年一脚将将军踹趴下踩在脚底,左手继续与枪周旋,同时右手毫不费劲化解了刀法,凌厉得不可思议,巧妙得叹为观止!

    柳五津观其武功杂糅,略欠精致,却吸收众家之长,品其刀锋,乃是初涉江湖之人鲜有,招式触类旁通本不必喟叹,似这少年般运用自如,技艺精湛胜之的亦大有人在,罕便罕在——管弦,丝竹,琵琶,琴筝,皆有名乐,世人赞之爱之赏之,然则齐声合奏,不免暴露短缺,相互嘈杂,那少年恰恰相反,非但未破乐之雅致,更令人回味不已,绕梁三日,无可自拔,思及自己觅音多年,此等人才端的是可遇而不可求,正自高兴,刹那间脑海中闪电般晃过另一个影子,瞬即消逝:不对劲,他为何要以剑使刀法?!

    柳五津将韩萱护在身后与宋兵们过招,那些虾兵蟹将怎会是他对手,他一边接招一边用余光瞄向这少年:好俊的刀法!好厉害的左右并用!

    这,这,分明是饮恨刀的手法!

    柳五津两年前见到林阡的时候,林阡都未必有这么熟练!

    而这少年,岂止刀法像那个暌违江湖两年多的林阡,连外形,连气质,都这般相仿……

    夜色中柳五津越看他越像林阡,打斗的过程里兀自有些失神。

    晦明交替,狭长的巷道,柳五津,韩萱随着那少年一直紧张地绕圈子,半晌才摆脱了追捕离开边城,那少年边往前赶路边仔细打量韩萱,看得韩萱脸红心跳,继而怒火中烧:“你看什么看?”

    那少年皱起眉头:“不对啊!这位姑娘是不是,不对啊……”

    “我什么时候又叫不对啊了?”韩萱似乎真的生了气,“你听好了,我姓……”她一愣,有些伤心,“我姓什么,你问林楚江去,我单名一个萱字。”

    少年一怔,diǎn头道:“原来是韩姑娘,我还道是柳夫人……失敬!”

    柳五津满腹疑虑:“你是谁?这暗号分明是我给孟尝吹的。”

    少年微笑道:“祝将军和我们四当家喝醉了酒,差一diǎn贻误了大事,还请柳前辈谅解。”

    三人拐弯抹角抵达祝孟尝所在的酒寨,只见祝孟尝酒气冲天地迎出来:“柳大哥,实在抱歉,对不住啊!”韩萱捂住鼻子:“臭死了!快去洗澡,快去!”四当家坐在桌旁,看见少年凯旋,不冷不热抛了一句:“回来啦?把剑还我。”

    柳五津不由得一愣:原来这个少年只是红袄寨的xiǎo头目啊,是红袄寨人才济济,还是这少年未遇见伯乐?

    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傲慢的四当家,五津心里着实有些厌恶,那个中年人手一挥,催促少年离开,回过头来微笑着作揖:“柳大侠,初次见面,您果真不同凡响啊。”

    五津看那少年独自一人往外走去,心底一阵失落,忍不住问那四当家:“那少年姓甚名谁?”

    四当家一怔,随即搪塞道:“一个xiǎo头目而已,需要记得那么清楚么?”

    韩萱看他口气不屑,驳道:“难道xiǎo头目便不配有名字了?他刀法那样出众,怎可能只是个xiǎo头目?”

    四当家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瞒您説,他啊,是个奸细的后人,能成什么大器?能让他进红袄寨,全凭我们寨主胸襟宽广!对了柳大侠,您的白马我们已经派人和张老板周旋回来了。”

    “他叫什么名字?”五津继续追问。

    “林胜南。双木林,胜南之意,是胜于南宋。”

    韩萱一惊:“他究竟是抗金呢,还是反宋?”

    五津浅浅一笑:“我倒不这么觉得,胜南,胜南,令南胜啊,好名字。”

    酒寨营运到正午是人气最旺的时候,祝孟尝和那四当家,虽然洗了澡更了衣,眼睛依旧使劲往酒客中飘。

    五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答谢着昨夜及时救他们的林胜南,欣赏他出招的干脆利落,行事的周全完美,但是想起他身世,看见他腰间锈迹斑斑的铁剑,就明白了一切,更添无奈。昨夜一战,林胜南一出,将那员大将慑得黯淡无光,然则他现今,偏偏是龙潜水间,云沉风下,鹰翔浅空,锥处深囊!南宋江湖,究竟何去何从?!

    酒客中一阵骚动——“好想见见林楚江啊,最近一定惨极了,女儿离家出走,饮恨刀不知所踪,真惨!”

    “不,不,九分天下洪瀚抒才最惨!虽然是洪兴唯一的继承人,却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么多年苦苦政变,结果自己山主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对啊,为了政变,洪瀚抒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简直是邪派!”

    “九分天下里,有一个人最近也挺苦恼,就是那江西一剑封天下的宋恒。”“哦,那xiǎo子狂妄得很,称天下女子他都看不上眼,只追求大理第一美女蓝玉泽一人,写了篇情诗过去,説什么‘为顾仙女舍群芳’,结果蓝姑娘对他看不上眼,回复了一句‘不爱脱眷俗尘’,还评説宋恒那情诗不伦不类。”

    “这些只是倒霉,依我看来,最惨的还是林楚江,云蓝走了那么多年,女儿跟他不和……第二个妻子也不告而别,好不容易有个杰出的儿子吧,突然就不明不白失踪了!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众人均大笑起来,五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略带不安地看了韩萱一眼,韩萱越听越生气,听见最后一句近乎崩溃,刷一声站起,五津强拉不住,任由她将这伙人轰出屋外:”你们这群无志之徒,有时间只知道喝酒,有精力也去抗金啊,凭何对抗金义士冷嘲热讽?!”

    柳五津轻轻摇头,林胜南低下头来:“柳前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金国见得多了,无法复国的原因,就在这里。”

    韩萱赶走一群酒鬼,脸色苍白得吓人,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你告诉爹爹,我丢了饮恨刀,一定要找回来才配回去,我不要爹因为我被人笑话!”説罢哭着就走。

    “萱萱!”五津正欲去追,被角落里站起的一个年轻剑客按住了:“柳叔叔,让她泄泄也好,我来照顾她。”

    天空还由黑暗主宰的时候,散关正在秋风中熟睡,沉寂在未知的苦难里,短刀谷也没有醒来,山峦和天际交接的边界,色彩由浅入深地黑,橘黄色从那里一层层剥开,扩散,逐鹿时空。

    五津和林胜南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天明前赶到了短刀谷外百里林中,五津下得马来:“胜南,不介意我等一个人吧。”胜南diǎndiǎn头,非常亲切的感觉,他的性格,五津捉摸不透,也许,他给人的印象是一种感觉,一种令人极欲求索的感觉——却难以求索……

    “胜南,我和短刀谷外的义军一提起帮忙找饮恨刀,他们每家人马,不是推辞就是敷衍,难得有你二话不説便随我来。”柳五津由衷感谢他。

    胜南系了马,走上前来,落叶在他身后纷纷扬扬:“我希望红袄寨和短刀谷的关系不要因为位置疏远就冷淡,多事之秋还是得互相帮助、互相支援,将来才会成犄角之势。而且,林老前辈和林少侠都是江湖必须的人物,他们丢失了饮恨刀,帮助找寻义不容辞。”

    五津聆听着,连连diǎn头:“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年轻人,像你这么好的武功,还能如此脾气,现在太少了。”

    “您説的是那个九分天下宋恒?其实他恃才傲物也是可以谅解的。”

    五津摇头苦笑:“你骨子里缺少一股劲儿,胜南,你不想在武林史上留名么?就算一个过客?”

    林胜南一怔,低头沉默不语。

    五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让自己淹没在茫茫俗世中,保留自己的梦想,总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胜南抬起头来,一笑:“谢谢您柳前辈,您是一个很特别的领。其实,无需为了成就才坚持,无需为了效果才实行。”

    五津一愣,呵呵笑起来:“説得倒也不错。对了,千万别叫我前辈了,怪别扭的,记住,要叫我柳叔叔!”

    “柳叔叔?”林胜南愕然,“你……年岁当属大哥……怎么能叫叔叔?”

    正纳闷着,听得一记鞭响,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谁又在刻意地把自己年岁説老啊!”五津被那鞭子抽得退后一步,话音刚落,马上跃下一个白衣少女,应该就是五津等待的人了,这少女生得清秀,肤色白皙,身形娇xiǎo,衣服显得很单薄。

    她一出现就笑吟吟的,热情地询问胜南:“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胜南説了,少女一听,开玩笑道:“抗金可不能有胜南思想啊。”转过头看了五津一眼,“不过也不能有‘留五斤’思想。最近没有被柳五津折磨吧?”

    “6怡你这是什么话!”五津插嘴道,“林胜南,这人你千万别当女人看,性子比男人还野。”

    三人结伴从短刀谷出南下寻刀,这一天,故事从散关开始,胜南往来时的路看了看,预感到以后他不再会一个人孤独策马穿过落叶。

    铁马秋风大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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