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5o章 似水年华

    转身离开,方走几步又被羁绊,松林间传出的风,仍继续不停从昔年吹来,穿过时间的裂缝,到达同一个空间,却是不同的世界。

    “合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想到楚风流,就不得不想起唐进,他和钱爽一样在去年六月廿九的莒县战死。如果説钱爽是看着三兄弟后期打拼的,那唐进,可谓最早看着三兄弟长大。他,也是林阡除了楚风流、落远空之外另一个年少时候的良师。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满腹经纶文武双全,这样的一个能人,却苦于无法施展抱负,只能在红袄寨里做个副手,协助刘二祖、钱爽管理摩天岭,但唐进一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从据diǎn建立初期、到第一次防守战以火烧敌军大胜、到破解迷宫付诸实用、再到据diǎn最终达到稳定,刘二祖等人都离不开他唐进的辅佐。

    红袄寨建立之初龙蛇混杂,招募的新兵以及赢得的俘虏,或年少轻狂,或剽悍蛮横,沾染了坏习气的有,年纪xiǎo不懂事的也多,如何对他们严格训练,实在是最伤脑筋的事,不过唐进却将他们整合成了一支精壮之师——

    植树造林只是第一步,保障生民,捍御地方,是红袄寨最重要事。士兵们从xiǎo就要知道,养兵是为保民,如此才得百姓拥护,此为一也。其二,排兵布阵,将一系列阵法传授,配合兵器,用作防御,有备无患。其三,武艺训练,因材施教,日夜操演,不得懈怠。

    新屿、宋贤原就有师父,都是前辈们重diǎn栽培的对象,所以不仅要练习覆骨金针、潺丝剑法,更要练寻常士兵一样的穿重甲、负重物、长跑举重器。一开始,不止宋贤,连新屿都苦不堪言,对严苛的唐进、死板的刘二祖都是埋怨不迭。

    上次栽树被钱爽抓个正着的教训还没过去,这回顽皮的老毛病又犯了,三兄弟闲暇聚在一起,宋贤説:“太苦了,不想干了,鞍哥骗我,説可以当个潇洒不羁的风流剑客的……”接着跟他俩説,要出逃。

    “当逃兵?”吴越一愣,“这,这怎么可以!”

    “……保管心血来潮。”胜南笑而摇头,“能逃到哪里去。”

    “唉,是啊……”宋贤坐在坡上,托腮仰望天空叹息。xiǎo时候总觉得,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开鞍哥、二祖哥他们的手掌心……

    “咦,好俊的马!”恰在这时宋贤视线一转,看到土坡不远停着辆马车,“似是要往寨子的方向去的?”这xiǎo子,话题跳跃得……

    “哦,我听师父説,是冯铁户捐出来的,有不少物事,这只是其中之一……説什么几个月后要选拔新秀,冯铁户是为了他宝贝儿子。”吴越带着不屑的口吻。

    “冯铁户……”胜南攥紧了拳。

    “是啊,寨主一高兴,就把那些事物都平分给当家们了。据説因为唐进叔最近辛苦有功,鞍哥便把自己的那份转赠给了他。”吴越説,“应就是这辆马车了吧。”

    “那怎么没人在?”宋贤奇问。

    説话间三兄弟环顾四面,土坡另一侧有窸窣动静,貌似有人在三急,果然马车并非无主。

    “新屿,胜南,这匹马,这辆车……真不错啊,如果坐上去驾它一转,不知多么畅快淋漓。”宋贤把要出逃的事忘光了,眼睛盯着那马车直,言下之意,是想偷来。

    暧昧柳五津:等等,到底谁是无良马贼?杨宋贤:还是你啊,别忘了,我在书中初次出场,我的马就是被你偷了。柳五津沉吟:果然,一物降一物啊。

    “去偷着驾一转?不大好吧?”新屿面露难色。

    “只此一次……”宋贤冲他俩眨眼,“好机会啊,碰巧今天唐进叔外出,送过去也是白送。”

    “好吧……”胜南想了想,对新屿説,“反正时候不早了,咱们都没什么任务,只要不坏了这马车就行。”

    “受不了你俩xiǎo子,什么都想尝试。”新屿无奈摊手。

    “哼,别装不在乎了。一件好兵器,一帮好兄弟,一匹好马拉好车,车上再装满了好酒,那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宋贤説。

    “怎么觉得,还缺了diǎn什么……”新屿笑起来,也承认他确实想尝试。

    三兄弟蹑手蹑脚靠近过去,刚要出手,却就看那边三急的男人们冒了出来,总共有四五双脚步。

    兵贵神!胜南立刻説,我和宋贤引开他们,新屿先去把马驾走。宋贤新屿毫不啰嗦,即刻diǎn头各就各位。

    如是合作,三兄弟自然心有灵犀,顺利将那马车得到手,且做坏事不留姓名……等后面男人们的叫声逐渐远了,新屿驱马行了一段及时放慢,胜南宋贤一左一右同时跳上车来,笑着击掌:“合作愉快!”

    “去哪儿?”吴越问。

    “往南如何!”胜南説。

    “好!回冯张庄去玩!”宋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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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之所至跃上葱茏,快马加鞭游目骋怀,清风携绿意拂面而来,纷繁与喧闹尽抛脑后,近处是山脉,远处是云脉,大处是雄浑,xiǎo处是精致,无边无垠,心旷神怡。除却夕阳、马车与炊烟,人间仿佛只剩下他三人,静谧,柔和,惬意,且简单,不应有战。

    “五年前的这时候,咱们还不认识吧。”“我和新屿已经认识了,新屿是我的救命恩人。”“似是就在这黑龙河钓鱼,我跟一大帮弟兄们出来玩,怎么独独就和你俩看对眼了。”“是啊,那一帮弟兄里,也不知怎的,就你一个和我俩结拜了。”“唔……应是见你们鱼钓得多吧,我算过,范遇才钓一条的工夫,新屿就八条了,胜南就十条!”“杨宋贤,原来这么势利!”“呵呵,我原是见宋贤带在身边的酒好喝,后来才现那酒是赵显大哥酿的,早知如此,就跟赵显结拜了。”“林胜南!你怎么比我还势利!”一路上他们都在两两对掐,习以为常了。

    “停,停下!”于高处停下马车,不用宋贤説,胜南新屿也情不自禁地会停,眼前景象实在壮丽又罕见,只见那夕阳穿云破雾倾泻而下,漫天霞光尽映照于云海之中,一时之间,觉整个世界的色调自然从全绿被调成了橙红,何时生的?谁知道,就像他们当时误打误撞进迷宫,过程也拼接得完美无痕。

    “淡妆浓抹总相宜。”宋贤躺在马车上,慵懒地望着这五彩斑斓、光怪6离。

    “这……不是形容西子湖的吗?”新屿一愣。

    “谁説不能述泰山。”胜南笑,下了马车,赏着这天地广袤,一望无际。

    “还是荡胸生层云、阴阳割昏晓最好。”新屿坐一边,看着这巧夺天工、妙不可言。

    才几句话的工夫,夕阳西下便换成了夜幕降临,昼与夜,黑与白,逍遥与汹涌,原只一线间。

    天上之夕阳,欲沉入地下,遭山峦横截,被风云卷入,陷战人间几回合,被偷了天换了日,置上去一个夜月。泰山之存在,便如乾坤间承挡、阴阳中转变。

    “颜色的变化,也是这么来的吧。”胜南忽然自言自语,看着余晖与峰峦接触的瞬间,天幕之橙红,与人间之诸多色彩,竟似被彼此同时diǎn染成暗黑……一时间看得呆了。

    “啊?”新屿宋贤都没明白。

    “白昼时所有的界限,一入夜再无分别……”胜南缓过神来,见新屿宋贤都在盯着他,许久,齐问:“没事吧?”胜南摇头,还莫名其妙他们为何紧张。

    “时候不早了,不如回据diǎn。”新屿把胜南劝回车上来,同时把宋贤老人家扶起身。

    “白昼,入夜……对了,你们是更喜欢夜幕降临的景色,还是更喜欢夕阳西下的景色?”宋贤突奇想,“我比较喜欢夜幕降临,最好是夏天的晚上,有萤火虫,在草地飞,那景象一定漂亮!”

    “咳咳……我想起来了,每个男人的梦想,除了一件好兵器,一匹好战马,一车好酒、一群好兄弟之外,还差的就是一个相配的好姑娘!宋贤,你……原来,哈哈。”新屿指着他笑。

    宋贤脸一红:“这,这不是将来的事情吗,现在不可以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嗯,长大后再説。”胜南笑着圆场,“不过,我倒是更喜欢夕阳西下。若是垂暮之年,能找个一起看日落景象的女子,也不失为人生之幸。”

    “就知道胜南跟我选的不一样,性情本就不同嘛。”宋贤有些郁闷,回看新屿,“你呢,更喜欢哪种?”

    “哈,我喜欢夕阳西下之后,夜幕降临之前。”新屿笑着掉转马头。

    “这什么答案……敷衍!”宋贤无语,“胜南新屿,咱们约定好了,咱们长大了之后,就问自己心爱的女孩这个问题怎么样……你们笑什么,不要xiǎo瞧这问题,寓意大着呢,只能对自己最重要的一个人问啊,只问她一个人!”

    胜南新屿不听,还是笑,宋贤脸红,要打他们,逐渐演变成三人打闹,一不留神乐极生悲,説来也是没好好驾车活该——马车行至中途时忽然失控,那马儿撒泼般直接驰出了大路,拉着车碾过树丛下了几层台阶后冲进道旁河水,三兄弟醒悟过来大叫不好,想将马儿拉回头的谁想到忙中出错还给它加了一鞭……

    更为倒霉的是,那马儿疯般冲到河水中央时,确实停住了,但突然它走了,三兄弟才现,马和车……脱节了。

    那时新屿水性一般,胜南也是半吊子,宋贤压根儿不会游……河水大约一个成人高,所幸不是盛期不足以淹死人,但三兄弟还是连人带车被搁在了中央……

    当晚直到深夜,三兄弟还没脱险,宋贤呛了不少水一时没醒,胜南新屿均是精疲力尽还得把他拖着,差diǎn一起淹死……

    所幸唐进正好是在邻村办事,也要赶回摩天岭恰好碰上这一幕,他也不怎么擅长游水,兴师动众才把他们仨捞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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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进脾气好不予追究,尽管事的时候,他的马已经逃得没影了、他的车还搁在水里。

    刘二祖闻讯后却比上回钱爽还要怄火,説什么都要严惩,这一来事情可真是闹得大了,再次惊动了杨鞍等人。

    “二祖,都是新兵,区区xiǎo事,别太苛责了。”杨鞍闻知了来龙去脉之后,当场就爽声大笑。

    “军队必须严格纪律,新兵最该赏罚分明。xiǎo事就没节制,大战岂能百胜。”刘二祖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又是他们三个!”

    “二祖,説得重了,上回违背了号令,这回却不是军务。”杨鞍説时,胜南新屿都带着一丝好感望向他,当时年纪都xiǎo,都心想,要是呆在鞍哥手下就好了,这个二祖哥,太公事公办!

    “然而,那是鞍哥你赠给进哥的……”二祖叹了口气。

    “无碍,只是xiǎo孩子调皮。”唐进和气地笑笑。

    “今次毁了我赠进哥的马车,他日在战场上向敌人夺来还他。”杨鞍笑。

    刘二祖怒气才有收敛,然而很是怒其不争:“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他们三人,总是视法令为无物,他日……”

    “法外亦有人情在,我听了来龙去脉,宋贤如何另当别论,新屿和胜南都不擅长游水,然而自身难保之时,亦不舍弃兄弟,难得能舍己救人,xiǎoxiǎo年纪便能英雄风范,他日必是栋梁之才。”杨鞍説时,胜南新屿对他都感激不尽。

    若説杨鞍对宋贤的照顾还有些亲戚关系,他对胜南新屿,真正是无私爱护。 同时期诸如范遇、赵显、李思温、王琳、王敏、郝定等人,全是他挖掘或推荐给谈孟亭的,知遇之恩,何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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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这次的“不予追究”,非但没有纵容新屿胜南继续目无法纪,反而令他们心存惭愧安分守己多了。

    只剩下宋贤那xiǎo子,改不掉调皮的本性,还是有几次犯事,没被刘二祖等人少批,但所幸他有个罩着他的堂兄。

    “有鞍哥在,不打紧。”宋贤总是这么説。

    每逢那时,杨鞍总是一脸严肃地拍着宋贤脑袋:“琐事可以纵容,大事万勿糊涂!”

    大事确实没有糊涂,幼年的各种顽皮惹事,虽给了宋贤教训,也练出了他的机灵。宋贤在红袄寨真正一帆风顺,一箩筐的xiǎo错堆在那,一次大的挫折都没经历,更在他十五岁那年崭露头角,一战败楚风流麾下五员虎将,成为赫赫有名的九分天下之玉面xiǎo白龙。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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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贤,但是你会想到吗,你一心依赖的鞍哥,在今次的冯张庄叛变中,第一个击倒的就是你。

    正月初一,听到杨鞍叛变的那一刻,林阡不肯相信的缘由,就是一提起宋贤和杨鞍,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出这样的场景……

    为何今夜有这么多的往昔,潮水般涌来生生裂了记忆的岸。

    是因为,他想找到那个似水的华年那个信仰相同的红袄寨,还是因为,想从那些人那些事里拼凑删节、整理后再抽出一个完整的杨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diǎn暧昧,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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