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92章 危影近,湍流激

    当此时彭义斌石珪陷入苦战、杨致诚林阡自身难保,形势最乐观的,反倒是一开始被围待援的凤箫吟……也不知这个事实,是喜是悲。

    这一切用不着信使传达,援军没来,就意味着林阡之计落空。尽管吟儿尚未知晓,林阡失算在于黄掴,以为凭黄掴此刻的实力只敢在东北处钳制,未想他竟弃林阡徐辕等人不顾而直接往南追歼石珪,不然此刻石珪早已开进了南部战场力挽狂澜。

    然而,即使宋军已经处在了这样的一种劣势下,护***士气恢复、毫不手软、不懈征战,也直到翌日正午都还未将他们剿灭。説明完颜永琏的决定是对的,凤箫吟真的不容xiǎo觑。

    那女子在城头指diǎn战局时,比林阡少了笃定却多了张扬,哪怕短暂打不过金军了她都一样傲然以对,仿佛那股狂气是与生俱来。凌大杰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远远看到那身影,竟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王妃……

    这错觉稍纵即逝,长钺戟即刻与祝孟尝百里飘云大刀交锋,续着清早那未尽之战,与对手们飞驰于战局。一道道刀光戟影,排宕开浩瀚气雾,一声声锐响激声,撕裂出日上中天。

    在凌大杰的率领下,铁甲骑兵再行冲锋,盾甲坚实,长枪凶悍。在北疆能过关夺隘无数的他们,填壕沟撞栅栏突破防线都是家常便饭,每次袭击都有如暴风骤雨、电闪雷鸣——

    然而每次,他们都在箭杆峪高大坚固的寨墙前面碰得头破血流!遑论昨夜,即便清晨到正午才几个时辰,他们也时时调整战术、重换阵型。

    调整战术何用,重换阵型徒劳!杜华精弩,秀颖善箭,防御无懈可击;星衍飞戟,姜蓟双枪,攻击谁拼得过;攻防兼备,远胜过一个月前抵御邵鸿渊。至于闻因妙真李全,日前也不是白演练的,虽然此刻敌人比鱼家姐妹绝情得多,但好歹经验丰富得很了,早学会如何避免殊死一搏,最擅长灵活配合打击金军。

    尤其妙真和李全,竟因上次演练得出了默契,而创出一套枪法与火器的结合技能,是李全把火药一筒寄缚于妙真长枪之上,能射数丈之远,但凡有敌人被击中,必定昏眩倒地,那火器用完后再以枪刺,一举两得,攻防皆强,凡孱弱者,都被分。

    宋军所有人都做到了有效防御,金军自然束手无策望而生叹!

    

    “固若金汤。”短暂休兵之时,吟儿离开城头,虽还带着一贯的傲然,心里却着实忐忑不安,尤其是获悉伤亡人数随着时间推移渐次增加时,诚知箭杆峪撑得住一时却不能熬持久战。

    天外村、扇子崖的绝境再现。已经逃了两次,事不过三,只怕瞒不过卧薪尝胆的凌大杰,何况这次还在父亲的眼皮底下,别指望……

    林阡也没让吟儿逃,仅仅吩咐吟儿説,你们只需守住,等到援军即可。吟儿守住箭杆峪的最好方式是坚壁据守拒不应战,但敌军中存在着凌大杰这样的高手致使她清早就应战了,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打到正午援军还迟迟不来,众将士体力透支难免吃力。

    多年以前,去年,近日,慑于苏降雪之威的短刀谷众将,被黄掴铁桶包围住的杨鞍,大崮山陷于轩辕九烨绝境的吴越,摩天岭处在司马隆强势压境下的柳五津……他们,是不是也和如今的自己一副处境和心情?“候主公归来”……靠着这执念,吊住三军的最后一口气。

    相信他,一定会来,反败为胜;在他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守住。

    那时,吟儿更懂自己为何要留下,仍然是眼前的这些人,与他们一起,不止享受,更是责任,不止回报,更需付出。吟儿忽然也不害怕面对完颜永琏了,当看着祝孟尝被时青按着裹伤、飘云也捂着心口面露不适时,吟儿下定决心握紧了惜音剑,“再有下次,下次我战。”

    祝孟尝、时青等人无一反对,姜蓟、李全等人也全数支持,他们都以她马是瞻,早就一致认为她战力最强。

    “只需记得,不流露云蓝师父教我的那些剑法,就好。”她在心中默念,林阡早已告诉过她,陈铸之所以得知她身世,源自某一招柳月自创,她回忆之时也想起,二王爷曾经流露惊诧,正是那一招之后;但前不久与邵鸿渊交锋,她忙***错仍将那招打了出来。

    此刻,持剑于玉项墨上,毫无胆怯迎前,绝非以卵击石,只盼以刚克刚!一夹马腹,冲驰向那支老把林阡打伤的长钺戟,出招始,杀气荡,第一回合尚属变幻万千,第五回合已是凌厉莫测。

    快急交织的剑网,各家招式都能拈,灵稳虚实尽其锐,着实令凌大杰见到也暗叹不凡。

    “主母好剑法!”祝孟尝只觉大饱眼福,吟儿的剑法中包罗万象,若不注意她这人,只注视她剑法,还以为是先一式是杨致诚在舞,后一招居然有郭昶的特色接替,再半刻偷师自孙思雨的轻灵,同时分明还具备着金陵软剑的妙绝,时而是洛轻衣岷山剑的上善若水,时而是莫非断絮剑的激中稳进……

    不止有剑法,刀法也能见!妙招纷出,层叠不穷,仅几招已教凌大杰多处要害受险。亦令祝孟尝看到了很多人,很多兵刃……不禁忆起陇陕时期她追着向清风、何勐、海***等人学武功的场景,心想,正是那些求知欲、记性和热情,才使得主母的剑法即使在她身体极差的时候都堪称当世一绝吧,何况如今她已恢复当年?!

    隐约看到自己的影子,祝孟尝叹惋着这剑法好像比自己的大刀精湛多了,若是外人看到,肯定要説老祝你刀法进步了不少啊!方知当今世上,***力的积淀是主公最强,论招式的推衍却是主母最广。

    除了过去川陕的那些刀剑,如今山东xiǎo将们的枪矛亦穿插其中,祝孟尝禁不住拊掌:“李全,主母这一招好像是学了你的?”

    李全diǎn头,正是日前他与妙真对战时的招式,被当时的看客,演化到剑中,似是而非,各有所长。直叹天下兵器,真是一家。

    谁説实战时招式无用?吟儿一个人,把这么多人的招式熔在一起,与她本来的剑术结合举一反三,被她随手拿来运用得自然而然毫无杂糅之感。谁説高手堂需要许多人一起对付?此刻吟儿一个,就宛若好些个二三流高手车轮战了,一瞬换种特色,一瞬换种兵器,这一双手,生来对各家招式穿针引线,令它们脱胎换骨青出于蓝大放异彩!

    

    然而,招式的妙合、度的巧用,虽在吟儿这些年的参悟中愈灵活、炉火纯青、对付南北前十都可能绰绰有余,却偏因为对方是高手堂而显然艰难。况且,吟儿为了达到这些必定牺牲体力越打越不及刚开始,而对方在一开始的时候虽然次次涉险却没一次真被打中——

    所以越打越无胜算。先前吟儿有两三剑几乎已经碰到他却被他长钺戟迅回防,力道之大,难怪当年在地宫内迫林阡毫无招架,度之快,也决计不输给她!如此,也就只比她少些招式之灵罢了!若非如此,吟儿还撑不到这么多招!

    长钺戟向来于朴实中见凶猛,吟儿只可能先声夺人,到一定地步后手已麻得难以握剑更别説使出正常水平,那凌大杰虽然对战局优柔了些,却在交手时一派宗师风范,猛攻硬进,威力巨大。

    这种实力悬殊的对抗本来吟儿就不在上风,更还在明明满副武装的情况下,突如其来地打出了那致命的半招——那半招刚出之际吟儿下意识就把剑招停改,这才意识到凌大杰的武功真正不比邵鸿渊差,意识到的同时却是莫大的恐惧:父亲会否就在战场的某处,注视着她?看到了这半招!?

    可哪有闲暇再想这些,吟儿千不该万不该停改,这一停顿,一更改,完全衔接不上后面的招式不谈,亦将先前七八招伏下的剑势作废!吟儿本在下风,错误骤然被放大,唯一的优势“招式”也大势已去。眼看她破绽毕露、众人惊叫惨呼,长钺戟对着她身体急刺,而她——

    只能自救!

    千钧一惜音剑内闪出极血光,无限招式紧扣于交睫由她驾驭,早已溢出先前diǎn苍剑法与一剑十式的封dǐng。吟儿宛然剑术提升到了又一层楼。

    但,度仍然一如既往地快,力量却没法封堵凌大杰。

    这些高手堂豫王府的前辈高人们,度比年轻人差不了多少,内功、外力,尽皆比他们高了无数——

    不过吟儿没关系,吟儿有玉石俱焚的损招……

    

    剑光暴长,激烈扩张,霎时就淹没了凌大杰的脸,也隔绝了自己和一切。

    重现林阡温柔的脸,“能不上阵便不上。”

    不听话,不是一时糊涂,“我会活着等你回来,一起看着xiǎo牛犊长大。”

    过程中难免要受diǎn伤,像祝将军説的,忍一忍,便过去了吧……

    吟儿把心一横的同时,忽想起她在越野山寨毒杀自己之后,床榻旁另一位将军的责怪,“原以为风七芜不懂事,没想到盟主你更不懂事!”“越风回归又怎样,抗金联盟却永远失去了盟主……”

    何以突然之间,竟不愿打这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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