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dǐng谈心的那么长时间里,吟儿不仅自己觉得神清气爽,而且观察瀚抒从始至终,别説有阳锁作的迹象了,就连一diǎn不耐烦都没有,心道这万御医用药的最强之处,该是打破了阴阳锁最根本的限制吧。渐渐治好她,亦能不伤害他。

    真好,她不想和瀚抒此消彼长、你死我活,若在她痊愈的同时他也自然恢复、一起回到林阡身边辅助,那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事;

    退一步説,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瀚抒不能自然恢复,也可劝他低头为他自己求医,万御医对此定然有妙法。想到这里,吟儿心更安了。

    然而次日早起吟儿又感不适,觉得蹊跷的同时,不想再麻烦昨晚没怎么睡的瀚抒,自己一个人去找万御医解决。住久了倒能找得着方向,李纯祐的寝宫也离此不远,一般这时间应是在早朝,但吟儿听説李纯祐这两日卧病休养,万御医显然也在那里照应。

    “还好他没有性命之忧,否则瀚抒就更睡不着了。”吟儿想到瀚抒那苦思冥想忧国忧民的样子就不厚道地想笑,其实,也是因为欣慰啊。

    侍卫正在通传,吟儿被允许在寝宫的外室等。内室里的药味浓重,飘进鼻子里也特别熟悉。是了,自己尝试的药里,有一部分正是这李纯祐也在用的——咦,不是説他最近的抱恙是旧疾吗、因此他最近服的药和新药是无关的……怎么,才几天而已,和新药有关的那种病也犯了?

    四处打量的同时吟儿觉得李纯祐那身体真是硬伤,王霸之业的最重要条件除了忠臣良将之外,就是本身有一副硬朗的好身体,他却那么瘦弱。还一身是病,唉!

    这时内室传来李纯祐的声音:“国师夫人来了?御医,你去看看她。”

    “微臣要先服侍皇上用药。”万御医道。

    吟儿看不到那画面却想得到那场景,不禁一笑,因为想起这熟悉的一幕来自林阡和樊井……只是这一笑过去,忽然间心口剧痛。原先略有的不适感陡然变重,而且这疼痛感和先前的并不相同!

    瞬间而已,吟儿呼吸不畅,眼前全黑,扶案不稳,栽倒在地,可能声响大了些,惊得万御医和李纯祐先后出来看她,她那时满头大汗。想要站起,又再倒下,反复数次,难受至极,本能驱使她好不容易才挪到门口,只以为外面会不那么闷。

    “御医,快,快救她!”李纯祐声音骤然慌张。随着药味的越来越近越来越浓,吟儿在那浑噩之际竟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却来不及説一句话倏忽便失去了知觉。

    “xiǎo吟!?”洪瀚抒正巧只迟一步赶到这里,原是听闻吟儿不适前来寻医他于是来找吟儿,未想刚一到场就看到吟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样子,瀚抒本就因为吟儿的病情反反复复心中对万御医颇有不满,此时心魔被触一惊成狂,竟是毫不犹豫冲将上去一掌就对万御医劈下同时强行把吟儿夺过。

    他掌力何其强悍。不止万御医被打得血流满面,便连李纯祐也被掀翻,强风横扫之下,两个人竟齐齐被抛出寝宫摔在前院,性命在洪瀚抒眼中向来如此草率。瀚抒抱住吟儿输气的同时满腔怨怒。大步追出双眼竟似要喷出火,李纯祐定神后原想去劝他却又被他一把推开老远、没能站稳再次重重跌坐在地,李纯祐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一句也説不出口。

    洪瀚抒面色黧黑杀气腾腾:“你説过你要帮我救她!你看看你手底下这庸医到底是怎么救的!”一边怒咆哮,一边情绪失控地把钩往万御医身边砸打,重复不休,形似疯魔,每打一次,地面就好像往下塌裂一次,所有人都震惊当场,因为瀚抒这举措,根本比上回的李安全有过之而无不及。

    “国师,不是、不是,息怒……”万御医吓得不敢睁眼,火从钩烧得他脸颊滚烫。

    “瀚抒你疯了吗……让御医他看啊,还不知究竟生了什么……”李纯祐惊吓也不轻,主要还是因为瀚抒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这癫狂的近魔状态,其实吟儿真心不想瀚抒再出来,可是瀚抒根本不能自控,这是从那世外桃源走出来之后瀚抒第一次失控,难以预料。

    “xiǎo吟,xiǎo吟死了,xiǎo吟死了我要你这庸医陪葬!”瀚抒只觉吟儿已经没救,关心则乱,大喝一声的同时钩锋已直刺万御医,然而这万御医和李纯祐就在一条直线上,谁知道他会不会癫得带着李纯祐一起杀!?一片“护驾!”声中,中央侍卫军精锐全已到场,质子军共千余人,弯弓搭箭全朝瀚抒所在。

    向来不讲理的洪瀚抒毫无理智,火从钩挥斥径直划定界限:“胆敢放箭,这庸医先死!你皇帝跟着来!”

    “洪瀚抒你好大胆子,竟敢劫持圣上!”僵持片刻过后,人群中走出那颇具威仪的罗太后,爱子心切的她显然是来探病,却没想到遇到这等意外。

    “是为了她,才勉强答应,与我合作么……”想到这刚刚建立的君臣兄弟关系竟然这么轻易就崩溃,一直渴盼理解也终于找到知己的李纯祐眼中泪水难以忍住。

    “李纯祐,庸医是你给我的,现在人治成了这样,他罪魁祸,你难辞其咎!”便此刻吟儿恢复气息,却吐出一大口血身体并不热,根本不是阴阳锁也不是火毒症状!

    “她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为何多治出一种病来!啊!?你什么狗屁医术沽名钓誉,治不好人,反害她病更重?!什么天下第一神医,彻头彻尾的骗子!骗子!!”瀚抒脸色铁青狠狠踢起那个抱头跪地的万御医,早已硬生生将那人踢到吐血。

    “御医,你快解释啊,能治好的,能治好的,是吗……”李纯祐急忙道。生怕万御医无辜被瀚抒踢死,但万御医哪是不想解释,是洪瀚抒根本没给他时间解释。

    “国师息怒!国师息怒!微臣并不是治不好……只要微臣治了,便没有治不好!”终于有空隙开口,万御医忙不迭磕头求饶。

    “你説什么!”洪瀚抒听出音来一惊更甚,狂躁一扫而光。震惧充斥面上,他原只是问责、迁怒、硬要怪罪万御医治不好人以转移痛苦,种种表现只是比正常人看起来要过分些而已,心里却并不是真的要找谁陪葬,一番泄过后原已是痛苦高于愤怒,未曾真正入魔,万念俱灰只想带着吟儿离开,万想不到,竟然意外从万御医口中套出来此中别有内情!?难道。吟儿是刻意被多治出一种病吗?!李纯祐亦惊恐地质问自己的心腹:“你,你……説什么?你,做了什么……”

    “説!再不説,再不説教你死无全尸!説!!”洪瀚抒言出必行,双钩狠狠落下——倏然看见,钩影里好像有吟儿?好像有她想劝自己的样子,可是瀚抒不敢再想,不敢想她昨晚还笑盈盈地陪自己在屋dǐng上。不敢想失去了她的林阡会怎么样。

    “微臣説!微臣説!她来求医的时候,体内的毒素太多。早就没救了,纵使华佗再世,也是无能为力。微臣便与她説了实情,只是瞒着国师罢了……微臣想,虽説她已经无药可医,但是还可以造福其他人。只要她愿意以毒攻毒来试新药,如此便能根治皇上和更多人的病……皇上的病,微臣已经有了根治之术啦,只要服完这几帖,皇上便可药到病除!日后。西夏的百姓但凡也生此病,也能够不再是不治之症……皇上,恕罪啊皇上!恕罪啊,国师!”万御医战战兢兢,终于肯説实话,还反复强调着可以根治李纯祐了,还想要在李纯祐那里将功补过?!

    冷不防瀚抒听得脸色全变肌肉都已扭曲:“药到病除,他李纯祐是药到病除了,我女人呢,因为治不好就不救了还拿她的命去换别人,你有问过她的意见吗!你不救她便罢,竟还敢害她找死?!”蓦然抢上一步,凶狠地夺取这万御医手中的药,猛一挥洒,顷刻挫骨扬灰。悲从中来,怒火填膺,却是浑身都在颤抖——他是慕名已久带吟儿来寻医的,万万没想到这万御医会害吟儿!这万御医确实不是庸医,和传説中一样,有把握的病只要他治了必然痊愈,然而对吟儿,他不是治不好,而是没有治,更还故意害她!

    害吟儿——这个世间他最怕的情节,只要有稍许生的可能,他就算连兄弟都下得去手,更何况一个本该救人的医生!

    当所有的道理都站在瀚抒那边,这种情境下向来袒护万御医的李纯祐都僵立在旁、哑口无言。是要用这个女人试药,才能最快地根治他李纯祐的病,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不是!国师您听我説,没有国师夫人同意,微臣断然不敢做这等违心缺德之事,只因为,国师夫人明明也答应了,她答应了啊!”万御医大惊失色跪着还连连后退,语无伦次,“她説自知时日无多,她愿意帮国师积福,愿意以身试药,挥她的用处,拯救更多黎民百姓……她説不想国师被一个垂死的女人耽误,为了不连累国师,为了国师的前途,她盼着国师在她走后,能够多多辅佐皇上……还,她还説,因为她和国师的病情是此消彼长的,她,她一直以来都在考虑放弃治病、牺牲自己性命来救国师!国师您可以去问太医院的人,他们,很多也都知情……她亲口説,她恳求我们,要永远瞒着国师试药的这件事,原只想国师能顺其自然地接受她的死,实没想到,国师会这么大的反应……”

    真合逻辑啊,合逻辑地编出了一个贤惠的一心为了丈夫前途的妻子,可凤箫吟那死女人会为了他洪瀚抒的前途宁愿自己死吗!她又哪里是真的国师夫人!这万御医鬼话连篇,分明是抓住吟儿死无对证的机会才这么狡辩!如此既害死吟儿又推卸责任更还将功折罪甚至不降反升,所谓太医院的人证那也全是他的手下是他的自己人当然为他説话……是吗,我还会给你机会活着吗!?会给你机会去证明?这败类好像还在狡辩什么,可耻的嘴唇一直在翕动着,眼睛里全泛着希望的光。继续説,继续编……

    “啊!!!!”最恨欺诈的洪瀚抒不能再忍,这一声暴喝响彻云霄,与此同时血光斥满前院,众人惊呼声中竟是谁都看不见谁,血雾经久才落。只看到洪瀚抒和头破血流暗自垂泪的李纯祐中间,跪着一具无头的脖颈里还在喷血的尸体。一瞬而已,跨越生死,谁都来不及救。

    瀚抒面无表情俨然在冷酷宣判:你是医生,该救人不是害人,做不到那就死吧!

    慢着,区区一个御医就敢害皇帝的贵宾了?他哪有这样的胆子!尽管狡辩説吟儿她自己肯,可这御医竟敢把罪行全承认了,或是他根本就想包庇那个罪魁祸?!

    洪瀚抒倒吸一口冷气。只觉世道险恶得连自己都没猜透。适才,万御医那句“恕罪啊皇上”,到底是指他害了皇帝的贵宾希望皇帝宽恕,还是他对不起皇上他胆xiǎo他出卖了皇上的秘密?是后者不是吗,之所以硬着头皮揽下全部责任,他明明是想自己狡辩过关的同时,还在皇帝那里功过相抵、脱了这个出卖秘密的罪啊。那般怕死,那般机灵。两面平衡,两面求活。xiǎo人行径!

    而另一个人,那个适才一直在惊恐质问xiǎo人的君子呢?

    瀚抒的心一抖,清楚忆起那天自己在问新药是否有害时,李纯祐曾一口咬定説无害,可是有些药他自己根本还没开始试他却也説那么肯定!?他、根本就是存心的!

    利用吟儿试药这么大的事他会不知情?那么多天大xiǎo各类太医都会把吟儿的病情进展往宫里送,虽然具体内容全是太医们自己説了算的。但他们怎敢自作主张欺君?!

    也许很多事情都还不确定,唯一肯定的却是有人在利用吟儿试药,吟儿身上确实多了一种毒……谜底已经雪亮,幕后黑手就是那最大的也是最直接的获益者,李纯祐!

    心底雪亮的同时却痛彻心扉。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知道洪瀚抒昨夜在屋dǐng上除了和吟儿谈心之外思考的最多的是什么吗,为什么瀚抒昨夜苦思冥想几乎没怎么睡?因为他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了:“万御医是不会害李纯祐的。”

    一则李纯祐对万御医有知遇之恩、一直以来万御医也被李纯祐最看重,二则,万御医若是被李纯祐的政敌收买的话早收买了,要下手也太方便了,李纯祐就算被害慢性的病,也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的……瀚抒想通之后还尤其高兴,万御医是李纯祐的人没错,李纯祐是没有危险的,他洪瀚抒可以十足放心。

    所以,瀚抒忽略了吟儿早就有过的不适感,就因为相信李纯祐而相信万御医,他连最后一diǎn戒心也没为吟儿留,万想不到,万御医和李纯祐之间铁打的关系和情谊,指向了另一个残忍的真相,李纯祐和万御医联手在害吟儿!前夜的月下挽手,又是个怎样讽刺的笑话!

    “好你个李纯祐,和我称兄道弟、要我助你中兴西夏,背地里,你却授意用我女人来试你的药救你!!!”瀚抒万万没想到,原来李纯祐不是一心求他洪瀚抒,李纯祐一早也注意到了吟儿,瀚抒可以救他的西夏,吟儿可以救他的顽疾。

    吟儿根本不是托洪瀚抒的福被爱屋及乌白占好处,那些天李纯祐之所以时刻关注吟儿的病情进展,是因为万御医説过吟儿身上有极适合他用药的以毒攻毒。不巧的是,早几天瀚抒躲着他的时候,全是吟儿在和他接触;也难怪,李纯祐他这几日总是抱恙和卧病休养,他是在拜吟儿所赐的调整期和恢复期啊……

    吟儿的病情出现反复之后的那晚,从御花园到安排宫室入住的那一路,李纯祐一路都在给瀚抒解烦,强调万御医医术高不会出错、担保説万御医是自己的心腹,终于将瀚抒刚起的戒备又卸下——试药就要成功了李纯祐怎么舍得放弃?万御医,真是他的好心腹啊,这替罪羔羊,明摆着是被他悄然地借刀杀人再金蝉脱壳,为的是他自己的病能康复还置身事外……

    好像有谁和瀚抒説过。王霸之业最重要的条件,除了忠臣良将,还需一副硬朗的好身体。

    “瀚抒……你听我説,我,我本没有,要害她的动机啊!……何况。何况夫人她可能是真的,真的为了瀚抒好!万御医不打诳语,夫人一定是自愿!瀚抒,你醒醒啊……”李纯祐终于辩解,他説,他有求于瀚抒、依赖着瀚抒怎么可能来伤瀚抒身边的人,瀚抒你忘了吗,我的身边危机四伏,我极需要你的帮助!

    为什么李纯祐有求于他就不会害他?多少人都可以一边求人一边谋人的。譬如楚风流对苏慕梓。李纯祐,长着一副无害柔弱的样子,却比这里谁都阴黑,要害吟儿的动机他怎么没有?他几乎第一时间从御医那里知道吟儿是再合适不过的以毒攻毒之物,这对他和御医来説同等重要,他的病可以治好,御医的成就可以达到,吟儿本人同意与否。太渺xiǎo,他是帝王。掩盖得了。

    动机之二,后来,瀚抒与他秉烛夜谈时説过,这段时日,不一定都在西夏,吟儿一旦身体好了。瀚抒必须先把她送回陇右……李纯祐听説吟儿能试药时就已经准备悄然榨干她,听到瀚抒这么説之后,他就更坚定了这个决心——什么吟儿不想耽误瀚抒前途啊,是他李纯祐不想洪瀚抒再被这个濒死的女人耽误而已!也许本来吟儿还是有救的,可李纯祐从万御医那里得知阴阳锁的此消彼长——瀚抒是他的救命稻草。他想瀚抒活,所以很显然更希望吟儿死!

    李纯祐的算盘打得太好:病入膏肓的吟儿本就很容易死,一旦病身亡,只是万御医医治不力罢了,损失的可能只是万御医“救人从不失手”的声名。李纯祐哪想到,这正巧会触到瀚抒的不可触?瀚抒兴师问罪竟直接暴怒伤人,比他想象中的要癫狂万倍,只因为认定万御医是个庸医,洪瀚抒便直接变成了另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不是问责,而是直接要万御医陪葬!如万御医所説,实没想到,国师会这么大的反应,从而“试药”的真相被怕死的万御医不得已和盘托出,更没能掩盖得了他李纯祐才是幕后指使者的真相!

    可悲的是,万御医因为怕死而供出实情,却加剧了洪瀚抒原本还浮于表象的怒火,万御医见势不妙,灵机一动狡辩出吟儿出于自愿,希望能够平息了瀚抒的怒火从而免死,却因为是个再幼稚不过的谎言而更加激怒洪瀚抒直接促成了他的死。越怕死,死越快。

    现在东窗事,李纯祐无从掩盖试药,只能循御医之言,坚持説吟儿自己肯,还满心希望瀚抒不相信万御医起码会相信他,还满心觉得万御医的谎言天衣无缝説给任何一个世人听世人都觉得合情合理,还满心期待洪瀚抒现在会醒来、会息怒,还满心以为日后瀚抒会接受、会想通、会看淡了她的死继续帮他?

    帮?这样厉害的一个人,需要帮?怎能帮?瀚抒忘记设防,忘记了一个活在勾心斗角当中的人才该最奸诈!可是李纯祐,再怎样深藏不露,事已至此你还逃得了我洪瀚抒的眼吗!你,就算是一个为了百姓宁肯忍辱负重的无私者,你也还是一个为了社稷成大事不拘xiǎo节的君主,在你李纯祐眼中,最重要的是西夏,然后就是你自己和我洪瀚抒,为了西夏好,你和我都必须活着,凤箫吟,对你来説那只是个工具,和羁绊。

    可对我洪瀚抒来説,不是!!

    “她要怎么自愿?!她的丈夫还在陇陕,你説她怎么自愿为了我死?!”

    洪瀚抒目光如炬,声声震耳,李纯祐大惊失色,恍然醒悟,却如被钉在原地,遍遍拷问,你不能以诚待我,更还害我所爱,如何奢求我倾力相帮,生死患难!?

    “李纯祐,纳命来!”瀚抒挥钩狂舞,李纯祐,是你害了她,她死你也不能活!此刻你不再是我的知己,而是我的,仇敌!

    那一刻恩断情绝,梦也破灭,自知对不起吟儿的李纯祐,流泪闭上了双眼。等死。

    “放箭!”罗太后大急之下强令放箭,意欲在瀚抒下杀手之前阻断,只因万御医的死已经预演,怎么説他们这次都来得及,然而话音刚落李纯祐睁开眼站起身来:“别杀他!”竟想要挡在瀚抒身前。“让开!”瀚抒钩已到他后心,却察觉到几丈之外的万钧杀气。不耐烦地给了他一钩之后便将他撇在一边,同时挟剩余的全部气力迎向那万箭齐。

    由于是两面对敌,他杀李纯祐的气力早已被中央侍卫军分去大半,然而还是把李纯祐抛开了老远,此刻李纯祐昏死地上,早就像没了气息。侍卫军原是对瀚抒崇拜居多更还理亏,根本不想对他动手,见此变故怎能不惊怎能不动?不用等到太后那声“保护皇上!”他们中多数如质子军都已弯弓迭射,少数属于皇帝卫队的。则冒死前去李纯祐身旁。

    那时瀚抒手中已无人质,或者説凭他神智哪还想得到用人质……狂暴如他,也早忘记阴阳锁的束缚,在一波又一波的围攻中全力以赴。他与他手中火从钩,便如同一团炽烈的火焰,凶猛地烧向四面八方,所谓箭矢,顷刻成灰。在那火烧的漩涡边缘,剧烈地旋转着。仿佛已不是西夏军的箭矢,而是洪瀚抒的又一重武器。

    一轮又一轮神弓手,每一轮都有九成以上死,是的,哪怕火从钩本意只是去销毁箭矢,那道强猛的气波偏就能寻到箭矢的末尾、射之人所在。还未及回神,喉咙已贯穿。

    “伤她的人,都得死!!”任那是一早就在的中央侍卫军,是闻讯而至的擒生军,还是被急调而来的京师戍卫队。百人千人甚至上万把这行宫堵得水泄不通……这种场面洪瀚抒岂是没见过?是从来都见,更视若不见!千军万马,凭他一人,足可翻覆!

    火从钩这一番大肆杀戮,掀起飓风阵阵,热浪滚滚,所有人都蓬头垢面,而他也披襟散,所有人都面无人色,而他也面色苍白。原是个晴朗的早晨,天色却在他背后明灭,他目中不知是火还是血,他嘴角不知是火还是血,他衣上不知是火还是血。那不是他们膜拜的洪山主,而分明就是个魔!他漠视性命的脸上宛然写着,我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李纯祐悠悠醒来,看到这眼前一幕,无法想象他俊伟威严的国师,竟会有如此邪肆罪恶之时:“停,停下……”一边是国师,一边是精锐,他不想他们任意一方有损,其实他也看见了,洪瀚抒自己也被箭矢射中不止一处,破损的衣衫里血迹斑斑,偏偏好像没有感觉,他,疯了……

    瀚抒原还享受着这血腥的快感,在这一刻敌人进攻趋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陇右战场,山林xiǎo屋,青铜峡,无数碎片扎回身体,他终于想起他和吟儿原是阴阳锁的此消彼长他不该入魔!

    “xiǎo吟,别死,别死!求你,别死……”他慌忙俯身去看怀抱中的她,前一刻咄咄逼人説李纯祐害死她,现在才终于又意识到是自己在要她的命。那一刻他从头到脚到声音无不在颤抖,一面继续杀敌,左冲右突,势如破竹,毋庸置疑,一面为她输气,拼尽全力,却不知正确与否,泣不成声。

    不,不,怎可以,又回到了那个入魔的状态,杀得兴起时毫不记得,哪怕吟儿告诫过他他也答应过吟儿。

    同是那一刻,李纯祐也战栗着凝望着他,满心都是忧伤,原来,国师他,竟也是这样可怜的人,仿佛失去了怀中女子,他就会失去了他的所有,我先前竟然不曾现,他心里,一个女子竟然可以比家国还重,所以,当然比我还重……

    “瀚抒……”李纯祐不顾左右劝阻,勒令停战并再度上前,洪瀚抒在那时蓦然转头,闪电般射来两道目光,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站住,别迫我杀你!”满头冷汗,却是为了吟儿,在克制自己,切忌动怒,勿再杀戮!

    话音未落,斜路却传一声激响。

    那箭矢太过突然,就在洪瀚抒好不容易已经出了魔性的瞬间,以对付魔邪的决绝找上了他,瀚抒没有设防,一方面也是因为李纯祐下令之后瀚抒的戒备松懈。

    为什么瀚抒却忘了,不入魔并不意味着对这个世界还有信任!李纯祐,他可以骗瀚抒一次,他就可以骗瀚抒第二次!

    那箭矢几乎射散了他的意识,意识消散前他才知道那地方是他的脖颈,稍不留神就会伤及要害……或许,现在就已经鲜血在喷溅瞳孔在放大,要不然,要不然怎么会控制不住力气,双腿软直接往下瘫。

    “杀了他!”那个已经越来越远的世界里,忽然响起这样的一句落井下石。

    哈哈哈哈,想不到这虎落平阳,竟生在我洪瀚抒的身上!

    可笑得很!想趁人之危杀了我,可你们,杀得了我吗!

    受这刺激他猛一站起,仰头对天狂啸一声,战力竟又重新蓄满——

    他竟然不由分説地直接把箭连血带肉地从他脖颈中拔起,以这一大片血污作为砍砸向侍卫军的先锋……

    待众兵将意识到生什么时,那腥那热俨然已覆了他们满脸,就像是剧毒,一旦沾染,顷刻脸碎人亡,惨叫此起彼伏,一霎而已,百人皆无,全退数步,方才意识到那不是剧毒,而是强悍至极的内力,登峰造极,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一品堂何在!”

    京师最强的高手们不得不奉命出动,可惜他们都来得太晚,或者説就不该来、来也是送命。血污落尽之时,大开杀戒之始,洪瀚抒袖中火从钩已等不及地向前推进、吞并,无人可挡。

    轰一声巨响,一品堂最先几队,身体全都爆开,粉身碎骨,后面来得及止步的,也全都吐血倒地。想要后移,却遭追及,再度碾压,洪瀚抒毫无怜恤之意,周身仿若罩着血光,仿佛在对他们冷笑,死神选了你,你还躲得了?

    道道弧光横冲直撞,圈圈气流排山倒海,刀枪剑戟,触之即死,命如草芥,尽被割杀。远近建筑,或动摇或粉碎或崩塌。火从钩每扩张一片,这世界每裁剪一片。高手或等闲?一样,不同的只是血量。

    气力多到他战衣都已鼓起,这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分明是功力的最新境界,在他们眼中他早已是个非人的存在,无论近距拦阻,还是远程射箭,对他全是浪费,无非死路一条。

    魔气缭绕的他,眼中又恢复那种只剩红绿两种色彩,唯一要做的,只是把绿色全抹成红,浑忘了,他从始至终脖颈里也都在往外喷血。换做常人,早就已经死了,或许现在洪瀚抒也死了,此刻化成了索命的厉鬼!不,不对,这是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但为什么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伤害……

    他们原想要剿杀他,何以他一人一战就剿了千人!撕开封堵,冲出围捕,伤痕累累,背影孤独,却是无出其右的孤独。

    什么冲出围捕啊,谁还敢捕他。根本不是他逃出去,而是他放过了他们,他离开的时候,所有人仰望着巴不得他快diǎn走,所有人身上脸上全是血迹,都记不清他一钩具体能扫几千人。

    “追……追他回来!”李纯祐喊了三声才把声音喊出来,久矣,竟是无人敢动。

    回过神时,忽然个个都惊慌失色,若非皇上太后都在,差diǎn一哄而散——

    谁都看见,那恶鬼虽走了,却留下了还会回来的理由——

    他……把凤箫吟丢在了这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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