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鸣是真正生气了,213房间是楼梯边上,空间位置正好是大厅上方,直线距离不过六米,只是隔着几层墙,他耳朵又灵。

    刚才在房间他就听到了下面的动静。

    张伍深被拦住问几句没什么,正常安全措施,他赶紧把东西收好出来接人。

    门也要关好,省得中间被人摸进去偷走东西,这宾馆里头服务员也是有房间钥匙的。

    刚走出门就听到了郑吉媛最后那句话,那个郑吉媛一口一个社会青年,语气里饱含着浓浓的轻视。安全规定就算了,社会青年这是个什么理由?

    李一鸣一下就怒了,几乎是从楼梯上跳下来的。

    “什么叫社会青年,无所事事的懒虫和天天工作的人是一样的吗?!你们还好意思看不起别人?”

    声音好大,这一小段时间里,大厅里头安静得就只有他的声音了。

    可没过一会,就热闹了,早就看过来的那七八个工作人员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开口:

    “这谁孩子?”

    “说什么呢?话这么冲!”

    “这孩子干什么呢?”

    “他家长呢?”

    “是不是那社青?”

    “不是,那是来找他的。”

    看着被人暗暗围上,李一鸣毫无紧张,看着这些大人,一个个看过去,半仰着头,下巴高高地:

    “你们有单位很了不起吗?从来说的是劳动者最光荣,可从来没说有单位的最光荣!

    你们有单位但不做事,我小张叔当知青回来没有被分配单位,自己靠双手劳动,他才是光劳的,你们就是懒!

    占着工作岗位不工作,丢人!工作时间看报纸吹风扇抽烟聊天吃瓜子,说的就是你俩!你还随地丢瓜子皮丢烟头,不讲文明,没道德!”

    李一鸣指着一个手插进口袋的人和另一个人,手指绷得像是能射出子弹。

    这一番话说得清清楚楚,几乎把所有人都说毛了,但面对着一个孩子,他们也没法动手,要打屁股那也得是家长的事,再说这是住客,不方便动手,这儿人也太多。

    看着这手指指着自己,那两人下意识偏过身子。

    “小同志小同志,不要激动!”一个从外面进来的白衬衫中年人赶紧上来按住李一鸣,“好好说话!”

    李一鸣都没花两秒钟打量这中年人,声音也没有低下去:

    “好好说话就是社会青年绝不可耻,他们没有单位,那是因为我们国家没有足够的岗位给每一个人,所以有的人就自己靠双手劳动养活自己,养活家庭。

    他们没有不努力,他们是光荣的劳动者,没有单位绝对不是他们应该被歧视的理由。而那些有单位有岗位却不好好做事的懒虫和蛀虫才是最可耻的!”李一鸣声音更大了。

    啊呀尼玛啊!

    这好好说出来的话更难听,还带上国家了。

    这时大厅里围着的人已经快二十个了,这脸色大多不好看。

    只有张伍深,胸中无名鼓动,血似激流澎湃,视界几乎已经模糊掉了。

    透过泪花,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些少年,背着大包提着木箱,在飞扬的红旗下挥别了城市和亲人,唱着激昂的战歌,向着车站涌去的场面。

    而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个,在人群里挤上车子,向着远方出发,要为祖国建设一个全新的家园。

    “唉,我说,你是家长吧,赶紧把孩子带走。”一个人推了下张伍深,一个劲地使眼色。

    已经呆立好久的张伍深回头看了下,举手胡乱擦了擦汗,顺便把泪抹掉,抽了抽鼻子。

    “你是不是他家长?”那人看看他,很不耐烦地问道。

    张伍深愣了一下,有些恍惚摇头:“我不是。”

    “那你不是认识他吗,赶紧带上去吧,真是的,再这么吵像什么话!这是国家单位!”那人没好气地说道,好像责任是张伍深的。

    “我知道这是国家单位,我社会的。”张伍深没好气甩了一句,他正感动着呢。

    李一鸣站在他身前一米外,现在瞪着刚才发话要张伍深带人走的那位:“有问题不可以说吗?你们都一样又懒又坏,所以不愿意自我批评,现在连别人想指出问题也不行?这是官僚作风!”

    那推着张伍深的人别扭地转到一边,嘀咕着:“真会胡说...”

    “不敢大声说,这么小声,说明你心虚!”李一鸣指着那人。

    那个白衬衫中年人满脸无奈:“好好好,批评得好,回头我们开个会讨论一下,小同志怎么称呼?”

    “登记册上有。”李一鸣不冷不淡地说道。

    “哟,还不敢说啊!心虚啊!”有人在人群里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一鸣绷着小脸看过去,毫不犹豫手一指:“别在人堆里说话,出来说,别偷偷摸摸乱说。”

    手指之处,人像排浪般分开,露出一个小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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