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世念与往常一样的时辰醒来,只觉眼前的事物陌生的紧,又扫了一眼四周,才渐渐想起昨日因避雨住在了这座自己向往已久的庄子里。书童早已起身,正准备着盥洗的物件,察觉到主子醒过来了,便上前取来衣物,为他更衣。

    洗漱完,对着镜龛整理了一下仪容,才满意的起身,与书童一道出了房,准备前去向主人家道谢与辞别,毕竟一夜未归家,家中老母必定担忧不已。

    此时门外已有侍仆候着,见客人出得房来,便上前福了福身道:“学士大人,早饭已经备好,我家主子请您一道用膳。”

    秦世念听得,心中一想,主人家一番好意招待他,还是待得早膳用毕再作辞别为好,便点了点头说:“好,劳烦姑娘为秦某带路。”

    那小婢正是二八芳华,见这有如天人般的学士大人如此温文有礼,对她这样一个下等丫鬟并无半分架子,不觉芳心微动,有些娇羞的偷眼觑了他一眼,只见他面如冠玉,眼眉方正,身量颀长,形态自然,谦卑之中透着一种无法忽视的高贵,让人不自禁的想要亲近却又怕亵渎了他。小婢自知自己身份卑微,与这人的交集也就只是过往烟云,心中无奈,只得作罢,规规矩矩的引着主仆二人往前厅行去。

    秦世念心中计较着该如何道谢,如何辞别,也没去注意他人,更不可能得知小婢的缱绻情思。

    因昨日大雨,故地上湿滑,三人依旧沿着长廊而行,至正房门前,正好与同样准备去前厅的苏南撞个正着,一番寒暄,便相携而去,路上苏南时不时的会为秦世念讲解园中景物的特点特色,还有一些故事来历,秦世念对这些景致原本就很有兴趣,经他这么一说,更是欢喜,拉着他聊得起劲,原本没多少路,如此这般却花去了半柱香的时间,一旁的仆婢有心想提醒,可又不敢,只得在心里暗暗焦急。

    苏南心中早已知道耽搁了时间,故话锋一转,笑着对秦世念说:“学士大人,姑姑等候已久,还是先去用了早膳,再与你仔细的讲解这些缘故,可好?”

    经他一提醒,秦世念才醒觉过来,见一旁的仆婢都有焦急之色,便知自己耽误了时辰,忙抱拳施礼,嘴里直说:“失礼,失礼,都怪秦某实在是对这些景物着迷的紧,耽搁了。还是快些去吧。”当下不再看那园内,只一心随着苏南而去。

    两人快步行至前厅,见众仆敛声静气,侍立两旁,堂上端坐着一人,正是那女主人,身旁站的就是昨日为他引路的焚香姑娘。秦世念不自觉的定了定神,与苏南一道走进厅中。

    自从昨日秦世念避雨在宅中,我便在寻思着如何开口与秦学士商量请他做苏南先生的事情,想了一个晚上只想出一个方法,也是唯一一个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向他请求。下定此心后,今日一早便起了身,吩咐焚香做了一顿苏州特色的早饭,希望能够合他的口味。我是个生意人,不懂什么文人的那一套寒暄之词,但是有一个道理是自古以来的至理名言——那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昨日见那秦学士是一个寄情于山水,洒脱不羁之辈,想来也不会果断的拒绝。

    在前厅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却依旧没见人影,不禁有些疑惑,我早已安排人过去候着,时辰不早了,也该到了,怎的迟了那么长时间。心下虽然不明白,却也不好唤人去催,只得慢慢的等着,焚香早已有些抱怨,可见我安然自若的坐着,也不好发作,只得命人将早点重新做了一份,又怕那秦学士迟迟不来,便拿了食盒放着,暂时温着。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却是有许多人,转念一想,许是苏南与秦世念一道过来了。

    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了下来,抬眼望去,只见那秦学士正与苏南并行在前,后面跟着四五个仆婢。两人神情轻松,微笑而行,该是相处的不错,苏南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懂事的孩子。

    两人一道进了厅,径直往我这边行来,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走了几步迎上前去,对着秦学士一个福身:“学士大人安好!”

    “莫要如此多礼。昨日得幸收留,已是莫大的恩惠了,怎敢有什么嫌弃。”秦世念赶忙上前,虚扶起一身白衣的女子,语调轻柔。

    “姑姑,还是早些用膳吧,学士大人与我聊了半天,早就饿了。”苏南走到我的身边,扶着我的胳膊说道。

    拍了拍他的手,我笑着说道:“好,先用膳,可不能饿坏了你们。”

    一旁的焚香见两人已经过来,便将食盒中温着的早点摆放好,嗔笑着对苏南道:“早就备好了,饿不着你,我的小祖宗。”

    苏南嘿嘿一笑,礼貌的将秦世念请到桌边上位,然后与我分别在他两旁落座,开始吃这顿晚了半柱香的早饭。

    用完早饭,我便将秦世念请至花厅,准备与他商谈做苏南先生的事情。

    苏南则跟着焚香去做例行的锻炼,他先天不足,后天失调,只能慢慢的加以调理,身体的锻炼是其中的一项。

    秦世念依旧坐在昨日的位子,捧着一杯茶,慢慢呷饮,书童乖觉的在门口候着。

    我看他一派自然风度,心中的忐忑也消下不少,拿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茶定定心神,接着将茶碗搁在桌上,双手不自觉的在茶盏边上摩擦:“秦学士,请恕红尘冒昧,想拜托学士一件事情。”

    秦世念见她说话,不觉有些奇怪,便也放下茶盏,微倾上身,凝神静听:“如有何事为难,旦说无妨,秦某帮得上忙的定当竭力以待。”

    “那红尘就先谢过了。”见他如此表态,心下的石头落了几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侄儿至今还未寻着一个启蒙先生,故想请学士收他为徒。”

    “这?”秦世念有些疑惑,苏南已经这么大了竟然还没有启蒙先生,可看他谈吐有礼,进退得当,竟比那些启蒙早的孩子都要强上许多。可是红尘姑娘却说苏南至今未有启蒙先生,实在让人费解啊,故他不敢直接应承下来,还是先问问缘由才是,“苏南年纪已长,为何至今没有找启蒙先生呢?”

    我知道他一定会有疑问,毕竟孩子启蒙越早越好,像苏南这样到八九岁还没启蒙,别人肯定会以为有什么问题的。苏南的真实身份不便与他说,还是将原本编造的身世说与他听,望能博得他的同情。心中如是想着,脸上便现出些许哀伤来,故意压低声音,让人觉得有些凄凉之感:“苏南的父亲与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自幼体弱,少时便被家里送到山上的尼姑庵静养,庵中师太说不愿有人打扰,家中便也不来看望,自此就与家里断了联系。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才下的山来,原本想着回家可以和亲人团聚,却不想家中早已成了废墟,问遍了街坊才知十年前一场大火将家里烧的一干二净,父母家人都惨死在火中,只哥哥一人因外出访友才没有遭难。哥哥见好好的家一夜之间全没了,悲痛欲绝,便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从此没了音讯。”说道此处,我刻意顿了一下,拿起手绢轻轻拭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秦学士面露悲悯,心中不由一松,可面上依旧凄苦,“也是血缘之间的牵绊吧,三个月前,我因着身子虚弱,便想着往南方将养,可巧,在路上遇见了这个失散了多年的哥哥,原本我欣喜与之相逢,却不想是哥哥当时早已病入膏肓,与我团聚了没几日,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苏南这个苦命的孩子。”说道此处,又顿了一下,状似哽咽的转开头不再说下去。

    秦世念听着这段凄苦的陈述,心中自责不已,要不是自己态度犹豫,红尘姑娘便不会忆起伤心事,自己真是罪过啊,刚想出言安慰,她却转头看向自己,双眼微红,柔弱中带了些许坚决。

    “红尘只有这唯一的一个亲人,故希望他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现已八岁,原先因家道艰难,无以请师启蒙。现在我便要为他寻一个好先生,教导他成材。秦学士博学多才,谦恭礼让,是为人师之典范。红尘在此恳求学士,做苏南的先生。”说罢,便起身作势拜下去。

    秦世念见红尘拜下,忙起身,想要伸手相扶,却有违男女授受不亲,只得虚扶着,口中急道:“勿需如此大礼,秦某并没有拒绝。如要收苏南做学生,还当从长计议啊。”

    “那就多谢学士大人收苏南为学生。”我又福身下拜,这次却是真的行了大礼。

    “真是折煞秦某了,红尘姑娘还是快快请起。”见她又拜下,秦世念有些无措,只得出口劝说。

    “秦学士如此大义,该当大礼。”我起身,微笑的说道。如今解决了苏南先生的事情,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了。

    “秦某赋闲多年,整日寄情诗画,游山玩水,虽快活潇洒,却又觉长此以往,终不成一事。纵然遍读诗书,满腹经纶,无人赏识,无人共赏,也就没什么兴致。如今收了学生,一身学识总算是有人继承了。”秦世念思及往事,不免感慨万千。

    “苏南乖巧懂事,聪慧敏捷,必不会辱没学士的教导,只是以后就要拜托秦学士了。”

    “秦某定当竭力教导,不负红尘姑娘之重托。”

    如此这般,苏南拜秦学士为先生这件事便定了下来,只待行完拜师礼,便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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