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咱…”
    公公连说两个咱,之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无言以对啊。
    这就是有良知的人。
    换作没有良知的,岂会如此自愧。
    批评与自我批评,是魏公公对自己的最基本要求。
    做错事不要紧,关键是能及时收手。
    所谓悬涯勒马,为时不晚!
    “你不要误会,咱不是那个意思咧…咱只是想看看,嗯,单纯的想看看,不过咱现在不看了,不看了…看了也不好,不如不看…咳咳…”
    魏公公头一回说话乱了分寸,两只手在腿上左右磨蹭,不知放这边好,还是放那边好。真是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
    这心态,倒像是个刚谈恋爱,想牵女友的手,却不知对方给不给牵,忐忑万分,甚至于提心吊胆那种。
    说起来,公公也算是道上高手了,甚至于可能都有自己的孩子了,品性可比大师。因而这心态于他而言,真是让人哑口无言,堪称马失前蹄,阴沟翻船。
    也就是这醉元楼是公公的主场,要不然,恐怕都能一跺脚,捂着脸落荒而逃。
    由此可见,有良心、有底线的人,活着是多么的痛苦。
    面红耳热,羞的不敢看人赵家儿媳的魏公公,垂坐椅中,心中竟浮现臣相的出师表来。
    “…臣本布衣,躬耕于肃宁,苟全性命于盛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皇爷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使王公顾臣于老家之中,咨臣以贵妃母孝之事,由是感激,遂许皇爷以驱驰。后值关门军变,受任于乱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有一年多矣……”
    唉!
    臣相文章果然有定神之妙效,魏公公长舒一气,圣人之气隐隐重升,忽又瞬间不见。
    却是公公突然想到了皇爷的儿媳和闺女。
    羞愧之心不禁更盛,险要割鸟鸣志。
    正此间,耳畔却传来赵家儿媳的低唤声:“公公是真的想看么?”
    这声低唤让万分羞愧难安的公公不由哆嗦了下,两只难以安放的手一下交错在一起,脖子本能的一直,看向了赵家儿媳。
    这一看,却是更加心惊。
    因为,那赵家儿媳也在盯着他看。
    ………
    王月娥是信了,真的信了。
    人家都说当太监的有怪癖,是正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怪癖,有些说出来都能把人恶心死。以前她不信,总想着当太监的公公们也是人,哪里会那么恶心。
    现在,她信了,并且觉得眼前这个小太监是蛮恶心的。
    只不过,恶心是恶心,但对方的要求其实也没有什么。
    如果他能放了老爷,给他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
    甚至,对方逼她做更多的恶心事,她也不是不可以做的。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死了还要受千夫指、万人骂可怕的呢。
    “如果公公真的想看,月娥可以让公公看。”
    王月娥的声音不大,但能从中听出,这位赵家儿媳愿意为救她的公公付出一切。
    “这个…能看最好,不能看也不打紧的。”
    魏公公喉咙干燥,趁人之危总是不好的,但对方隆起的小肚子看着也真是蛮有趣的,尤其是对方此时的样子让人见了很是动心。
    讲良心,他是有道德,有底线的人,但毕竟不是圣人啊。
    如果对方拒绝,甚至怒骂于他,魏公公都接受,也绝计不会找对方麻烦,然而,现在是对方愿意。
    这,就让他很为难了。
    左右为难的他之后便看到赵家儿媳解开了肚子上的衣扣,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将衣服缓缓提了起来。
    霎那间,白花花的肚子便呈现在了魏公公面前。
    公公定格在那,大气不敢呼一声。
    他终于验证了那句传说——怀了孕的女人是最美的!
    以前,始终怀疑这句话,也一直没有机会验证,今日终偿心愿。
    圣人,诚不欺我啊!
    魏公公很满意,十分的满意,当然,如果赵家儿媳能把衣服都捞起来,那便更能让他老人家心花怒放了。
    “我给公公看了,公公现在能否放了我家老爷?”王月娥两只手提着衣角,目中有几分悲愤,也有几分坚决。
    “啊?”
    公公呆了下,良心责备之下,他不忍再瞒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况且心愿也偿,再骗人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缓缓起身,直视对方,闷声道:“其实…赵恒友已经死了。”
    “什么?!”
    王月娥怔了一下,旋即如遭电击,不敢相信的看着魏公公,都忘记放下自己的衣服。
    “我家老爷…死了?”
    “是,就在几天前,赵恒友得病死了。”
    魏公公不好说人公公是叫自己干儿子弄死的,病死也算是个好的借口吧。
    “他死了,他死了…”
    王月娥瞬间变得失魂落魄,目光也变得浑浊,痴痴的低喃着。
    魏公公见了自是十分不好受,但此刻,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安慰对方。只能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只是,王月娥却没有冷静下来,反而一脸死志的向窗户走去,魏公公见了吓的赶紧冲上去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王月娥拼命的挣扎,她真的是万念俱灰,只想一死了之。
    “你别这样,冷静些…”
    魏公公哪敢松手啊,这赵家儿媳真要从醉元楼跳下去,不用等天亮,他魏公公逼死民女,还是个孕妇的事迹就能传遍整个扬州城。
    而此事,他却无任何理由跟皇爷辩解,总不能把人赵家儿媳说是飞天女剌客,要来割自己首级的吧。
    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万历这个人,再是爱财,也断然容忍不了此事。
    “放开我,让我去死,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死太监,你骗我!…”王月娥挣扎着,咒骂着,她一心想死,哪里还畏惧魏公公了。
    小田他们冲了进来,魏公公示意他们出去,一个弱女子他老人家还是能控制住的。为了救人,他老人家这会也不能不做出一些过份动作,比如双手是死死按在人赵家儿媳胸口上的。
    “你让我去死吧,我没法活了…”王月娥挣扎的越凶,胸口就被魏公公抓的越紧,只是双方此时都不可能感到脸红。
    一方是万念俱灰,一方则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还在意这种小节。
    “王月娥,你听好了,咱家没有骗你,咱家可以给你活路的!”
    魏公公喝了一声,这一声让怀中还在挣扎的赵家儿媳静止了下来。
    “真…真的么?”
    王月娥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扭头看向魏公公。
    “真的。”
    公公很肯定,也必须肯定,否则,怀中这个有身孕的女人还会求死。
    一尸两命,又事关他魏公公前程,可是不敢大意。
    说话时,两只爪子却是无意识的用力抓了抓,似要确认怀中这个女人不会再动。
    “疼…”
    要命的是,赵家儿媳被公公的力道弄疼了,然后双方都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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