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呼为布希达特老爹的老头目光敏锐的的盯着站在房间中间的克立安,他的眼神不住闪动,可盯着克立安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
    “布希达特老爹,看来你现在真是落魄了,看到老朋友难道不是应该请他喝一杯吗,即便你只能拿出这种兑过水的劣等货。”克立安说着不管旁边那些盯着他的人,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来拿起放在桌上的杯子看了看,然后一口喝下了里面剩下的半杯酒。
    “我倒是希望在你的墓碑上放一瓶好酒,”布希达特老爹也缓缓的坐下来,他先是向旁边几个人挥挥手把他们赶到另一个房间里去,然后才把目光再次落在克立安脸上扫来扫去,接着稍微前倾身子用一种略带抱怨的口气问着“你干嘛要回来,要知道自从你当初逃了之后,很多人都因为你倒霉了,你的老婆因为你进了监狱,吃了很多苦,后来那个弗洛门萨来了就下令把她吊死了,就在距这不远的街上随便找了棵树。”
    克立安默默听着,他的手指轻轻摆弄着手里的酒杯,目光一直没有从乌蒙蒙的劣质玻璃上移开。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她,死前有说过什么吗?”
    布希达特老爹深深看了眼克立安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没有人能和她见面,不过听说她在里面吃了不少苦,他们对她用了酷刑想要知道关于你的事,可她一个女人知道什么,但是他们不相信,这么一来她的日子就难过了,说起来死对她来说也许是个解脱,要知道行刑的时候人们看到她都有些吓坏了,她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说起来这都是你造的孽克立安。”
    布希达特老爹说着端起酒杯喝了口,身子向后一靠两臂抱在一起冷漠的看着克立安。
    “也许吧,我的确骗了她们,不过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克立安耸耸肩又拿起旁边的酒罐给自己斟满“我们都知道我是不能对她们说实话的,毕竟我干的那些事随时可能都会丢了性命。”
    “可是现在丢了性命的是你老婆,可你却活下来了。”布希达特老头不客气指了指克立安“你早就应该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我需要个身份,你知道一个正常的商人如果有点积蓄他第一件事想要干的就是娶妻生子,如果我不这么做或许教区的牧师就会盯上我了,他会认为我很奇怪,这对我没好处。”
    布希达特老头点点头,他知道克立安说的没错,不过他还是有点恼火的摆摆手:“不过告诉我你这次回来又给我们带来什么大麻烦了。”
    克立安向通往另一个房间紧闭的房门看了眼,然后身子向前示意布希达特老头凑得近些。
    “我听说你们要去救那个莫迪洛伯爵,是吗?”
    听到克立安的话,老头的神色瞬间一变,他手里一直看似无意把玩的莱尼奥短刀猛然一顿,锋利的刀锋划过一道亮光向克立安喉咙掠去!
    但是老头的手却被克立安一把攥住,刀尖在距他的喉咙不远的地方不住抖动,刀锋被强制着转向桌面,随着克立安突然腾出一只手用力在刀柄末端用力一砸,“砰”的一声轻响,短刀已经再次被狠狠钉在了桌子上。
    “够了。”克立安低喊了声“听着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不是来坏你们好事的。”
    “那你想干什么?”老头喘着粗气问,他警惕的盯着克立安,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是不是在说真话。
    “其实我是来帮你的,”克立安说了句,看到老头的眼睛立刻瞪起来他就摆摆手继续说“你知道染血之夜后我就逃走了,不过这段时间我找到了新的生意,现在有人希望能救出那位伯爵。”
    布希达特老头狐疑的看着克立安,他显然不相信克立安的话,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他。
    虽然从不知道他究竟为谁干活,但是对这个人的心狠手辣布希达特老头却很清楚。
    只要想想他能完全不在意的抛弃老婆孩子独自一个人逃掉,老头就觉得在这个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能让他心软的东西了。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头想了想还是把当下的窘境说了出来“你大概已经知道自从那个弗洛门萨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他不但课重税而且还用残酷的刑罚恐吓大家,现在已经没有人敢说公开说一句反对他的话了,人们甚至连和邻居说话都小心翼翼,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总督派出去的密探听到。”
    看到克立安似乎无动于衷,老头只好有点无奈的继续说:“兄弟会已经有很长时间大家都不来往了,要知道我会想要救出那位伯爵是因为有人愿意花大价钱。”
    “谁?”克立安似乎对这个忽然有了兴趣。
    “克立安你知道规矩的,兄弟会做事从不透露不该说的东西。”老头摇摇头露出一副别想从我这知道什么的样子“你当初可是巴勒莫兄弟会当中的重要人物,直到你煽动大家去攻打王宫,可随后我们却发现你突然就那么逃跑了,不但扔下了老婆孩子而且还在走之前狠狠教训了那些去抓你的卫兵,据残疾过你抓捕你的一个卫兵说,他从没见过一个像你这么厉害的家伙,可在那之前我们甚至不知道你那么会用剑。”
    说到这儿老头向前凑凑身子,用看陌生人似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个认识了很久的原本在‘西西里兄弟会’中并不起眼的家伙:“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克立安,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杂货商。”克立安不为所动的笑了笑,他平凡的脸上挂着典型的小商贩惯有的笑容,如果在市集上见到这张脸不会有人特意去看第二眼,可现在在布希达特老头的眼中,这幅笑容下藏着的却是让他不安的东西。
    “相信我,我的目的和你一样,即便有些地方不同也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那些事就可以了。”说到这克立安继续问“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们能不能把那位伯爵救出来。”
    听克立安这么一问,布希达特老头脸上闪过了一丝难堪。
    “看来你们遇到麻烦了。”克立安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王宫的守卫太森严了,说起来弗洛门萨大概是知道整个西西里都在怀恨他,所以他的卫队不但要比当初戈麦斯时代多出几倍,而且他还制定了很严格的出入规矩,想要进入王宫几乎是不可能的。”
    克立安听着微微点着头,说起来他虽然在西西里岛还有些耳目,但是这些兄弟会却是遍布整个西西里的真正的灵通人士,这些早年由底层农民和城市市民组成的秘密集社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演变已经逐渐成为了西西里特有的一种组织,这种不论是意大利还是其他地方都不曾出现过的秘密集社在将来会一度成为支配西西里的地下统治者,而即便是如今,他们也已经拥有很大的势力。
    克立安参加西西里兄弟会是为了利用这个秘密集社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即便是在兄弟会里他也依旧是那么毫不起眼,以至正如布希达特老头说的,当他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从那些抓捕他的人手中逃跑的时候,不论是他的敌人还是西西里兄弟会,都被他突然表现出的那惊人的举动吓得不清。
    而随着克立安的老婆被捕和随后传出的一些关于对她审讯的经过人们才忽然发觉,这个人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似的,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和谁来往。
    现在看着克立安似乎陷入沉思,布希达特老头不由悄悄向旁边关着的房门看了看,他对克立安并不信任,在经过热血之夜后,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值得别人信任了。
    “或许我能帮你们,”忽然开口说话的克立安吓了老头一跳,他立刻把眼神收回来看向克立安,然后他恰好迎上似乎想起什么而奇怪的望着他的克立安的目光“难道雇佣你们的人没有告诉你们有什么特殊的途经可以进入王宫吗?”
    “怎么可能,”老头有点莫名其妙的说“要知道如果真有这样的途径,也许对方就根本不需要找我们了,要知道他们可是掏了一大笔钱的。”
    克立安有些意外又稍显失望的“哦”了声,原本他以为是亚历山大雇佣的兄弟会这些人救出莫迪洛伯爵,可是当听说对方并没有告诉兄弟会关于那条从地下墓穴进入王宫的密道后,克立安不禁有些奇怪究竟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冒险花大价钱救援莫迪洛伯爵了。
    不过他倒也不是很关心这个,正如他对老头说的那样,他和兄弟会的目的是相同的。
    他同样需要把那个莫迪洛伯爵从王宫里弄出来。
    “我们动手要快点,弗洛门萨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果再耽误下去还不知道伯爵能不能撑得住呢,”老头略微有点着急,他会答应做这件事固然是因为拿了对方的钱,不过还有着其他原因“或许我们得再找些帮手。”
    “你难道准备强攻王宫吗?”克立安嗤笑一声,他为俩人的杯子里都斟满之后举杯示意“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所以你们要想救出那位伯爵就得和我合作,现在让我们为能顺利做成这桩生意干一杯。”
    老头虽然不愿可稍微沉吟之后还是拿起了酒杯和克立安轻轻碰了下。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把这件事办好了。”克立安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被布希达特老头认为可能会撑不住的莫迪洛伯爵,其实日子还算过得去。
    从地牢里被移到上面的房间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有充足的阳光,巴勒莫的地中海海风在这个季节是清爽惬意的,与已经渐显凉意的大陆上相比,这个季节的西西里差不多正是最舒适的日子。
    莫迪洛伯爵的房间被安排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虽然可以从窗子里眺望远处的海峡,不过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却是不可能的。
    房间里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更不要说可能会作为武器的铁器,按照弗洛门萨的说法,这么做是为了保证伯爵自己不做蠢事。
    除了每天按时送饭的仆人,总督本人有时候也会光临伯爵的房间,总督来访的时间有长有短,这取决于双方对聊的话题是不是都感兴趣。
    弗洛门萨是个酷吏,只短短几天的时间,莫迪洛就已经给这个人打上了标签,而随后的几天,他又在这个称呼之上加入了“可以媲古罗马酷吏尼西李奇的人”这样的字眼。
    莫迪洛很清楚弗洛门萨想要什么,那应该是一张长得足以把他本人覆盖在下面的名单。
    假设想象一下,如果在很多年前当伊莎贝拉女王和斐迪南国王刚刚结婚没有多久之后,就有人因为担心将来可能会因为这场婚姻导致卡斯蒂利亚被吞并而秘密勾结起来反对两位国王,那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酝酿,这场阴谋会有多少人牵扯其中。
    更重要的是,当初筹划这些阴谋的那些人或许有的已经因为年迈去世,有的则在宫廷倾轧中销声匿迹,可是总有些人是幸运的,他们不但躲过了一次次的对反对这场婚姻的人的清洗,更获得了女王的信任从而飞黄腾达,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如今身居高位的人,对由双王统治的这个邦联王国又有着什么样的巨大威胁?
    只需要稍微这么想一想莫迪洛就已经差不多知道弗洛门萨究竟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证据了,或者准确的说是西西里总督希望通过他来创造些什么证据。
    从两位君主联姻那一天起,看似也如同结为夫妻的两个王国之间的明争暗斗其实从没真正停止过,而阿拉贡国王斐迪南的野心之火也从未因为与伊莎贝拉的结合而有所熄灭。
    他希望成为的不只是双王之一,而是更希望成为唯一的西班牙国王。
    而弗洛门萨显然就是为他扫清一切障碍的众多亲信之一。
    随着外面门栓响动,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弗洛门萨在一个书记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他向斜靠在窗边正望着外面出神的莫迪洛伯爵点点头,然后走到桌边坐下来。
    “伯爵我给你带来了个好消息,不过还有个坏消息,”弗洛门萨对莫迪洛伯爵笑容可掬的说“那么你想先听哪一个?”
    “虽然接下来的坏消息会破坏心情,不过人们还是更愿意先听到好消息。”莫迪洛不动声色的说。
    “哦,的确是这样,那我就如你所愿,好消息是你的外甥女,那位年轻的那不勒斯王后为了搭救你已经向西西里宣战,”弗洛门萨看着莫迪洛伯爵脸色微动的样子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他的脸色忽然一沉“而坏消息就是,很不幸,贡萨洛将军的军队即将到达西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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