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缕金亮的晨光从远处两座远近交错的山坳之间的缝隙中透来,这晨光直接照射进敞开的窗子里,然后投在房间的墙壁上,随着光亮渐渐放大,这缕光线缓缓划过地面,划过高耸的床柱,落在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身上。
    巴伦娣其实早已经醒了,清爽的晨风吹进卧室,这让巴伦娣不由想懒懒的赖在床上不动。
    虽然清晨在这个房间醒来已经是平常的事,但是巴伦娣却觉得今天的早晨和以往总是不同的。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这个房间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而且她也是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建立以来第一位公爵夫人,在以后不论再过多少年,她都将会视为是这个公国最早的祖先,然后在很多年之后她的那些后代们会在开枝蔓叶的家族树的最高处找到她的位置。
    想到这些巴伦娣就笑了起来,然后她看到了旁边睁开眼睛的亚历山大也正看着她在笑。
    “早晨好我的公爵夫人。”亚历山大把巴伦娣额头上一丝乱了的头发抹到脑后,看着她这时候似乎心满意足的笑容,亚历山大忽然觉得之前真的很亏欠她“你可以再休息一会,我可得起床了。”
    “这可不行,我们必须早早起来去做弥撒,这可是我成为公爵夫人之后第一次参加晨祈弥撒。”巴伦娣想起了自己的责任,她起了身和亚历山大一起开始穿戴起来,这对她来说多少有点困难,因为平时都是侍女帮她穿上那些繁琐的服装,看今天早晨注定没人能帮她了。
    “也许我该去叫女仆。”
    “不,”巴伦娣拦住了亚历山大“这个时候是属于你和我两个人的。”
    看着巴伦娣的神色,亚历山大又扭头向窗外才冒出山坳一点点高度的太阳,他笑着把已经拿起的一件衣服又扔到了一边:“没错,我们还有点时间。”
    蒙蒂纳的晨祈弥撒准时举行了,巴伦娣以公爵夫人身份的第一次亮相也就此开始。
    参加祈祷的人并不多,除了家人之外,就只有几个近臣,这是亚历山大特意吩咐的,他知道巴伦娣在意的其实并非祈祷,而是她的地位得到尊重和认可的满足感,看着那些近臣再次纷纷单膝跪下向巴伦娣宣誓效忠,亚历山大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对埃斯特莱丝被抱来参加晨祈,巴伦娣并没有表示反对,她很冷静的明白女儿对亚历山大意味着什么,不过她倒也并不担心,即便亚历山大当着当中说出“我的女儿会是个了不起的女王”,她也并没有因此而大动肝火。
    巴伦娣很聪明,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展现出宽容大度,甚至是适当的纵容,在她看来公国的稳定始终是第一位的,如今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已经初具雏形,或许对很多人来说这已经是人生中最大的成就,但她却能够感觉得到这并不是亚历山大的最终目标。
    “所以亚历山大需要的是个能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贤惠而又能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的妻子,你无疑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在祈祷完毕领过圣餐之后,箬莎这样对还沉浸在因为近臣们的宣誓而有些激动的巴伦娣说“卢克雷齐娅做不到这个,她就是个打扮得漂漂亮亮让男人看了赏心悦目的美人,虽然我一点都不怀疑她对我哥哥的爱,可这帮不上什么忙,至于那个索菲娅,”箬莎用颇为奇特的腔调说了句“我想以她的坏脾气也许能把那帮瓦拉几亚野蛮人治得服服帖帖的,可在这里她可能连一个星期都熬不住就会被人给算计了,所以你是最适合的,我的嫂子。”
    巴伦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箬莎,即便到了现在她也依旧没有从之前箬莎对她的坦白中缓过劲来,想到这对兄妹居然有那种不容于世的关系,巴伦娣有好几次几乎吓得不敢和箬莎再见面了。
    “不用这样奇怪的看着我,”箬莎看似亲密的的贴近巴伦娣的耳边低声说“你应该庆幸我对你的好感,因为我相信我哥哥在这方面是绝对愿意听取我的意见的,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对你真的只有好处,因为为了亚历山大我可以去做一切,所以为他我也会一直支持你。”
    “可是,你将来总是还要结婚的,”巴伦娣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要知道你和亚历山大的这种……”说到这巴伦娣有些艰难的顿了顿才接着说“关系,我是说这种感情会影响到你将来的婚姻,另外我当然愿意看到你对亚历山大的支持,但是我很难想象未来的那不勒斯国王会允许你这样无条件的支持他。”
    “未来的那不勒斯国王?”箬莎眼神微微动了动,她神色稍显奇怪的瞥了眼巴伦娣,在确定她的确不是有所指之后,这才轻笑着说“请放心吧我的嫂子,如果你是因为担心那不勒斯与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未来的关系,那么你完全不用担心,那不勒斯将是你们最坚定的同伴,因为未来的国王是不会反对自己国家的。”
    听到箬莎这么说,巴伦娣不禁微微一愕。
    婚礼结束了,但是来参加婚礼的人却没有离开蒙蒂纳,或者说亚历山大的婚礼成为了各方难得的相互试探和较量的好机会。
    老罗维雷没有来,逼近他还不能像亚历山大六世那样有勇气公开承认拥有私生子女,就这一点来说亚历山大很佩服自己那个教皇老丈人,想想那时候他还只是瓦伦西亚大主教而不是教皇,能够这么做还真是需要非凡的勇气。
    或许正是因为他那种离经叛道的影响,后来才会有了凯撒主动放弃圣职这种大胆的选择,这让亚历山大觉得与罗维雷家相比,如果没有不动不动就坑女婿的坏传统,其实波吉亚家的那些亲戚还是很对他心思的。
    罗维雷家来的是康斯坦丁,现在他正在为成为米兰公爵做最后的冲刺,所以他到了蒙蒂纳之后就立刻四处拜访,到处拉关系,从威尼斯人到皇帝首席宫相派来的代表,从被法王派来参加婚礼的德·夏尔仑到那不勒斯女王,康斯坦丁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希望通过商谈,讲价和收买得到那些人的支持至少是首肯。
    至于其他人也同样在各自找着自己的目标希望有所收获,蒙蒂纳一时间成了个“国际会议中心”,大大小小,或公开或秘密的会面随处可见,以至城堡里的仆人们走路都把脚底下踱得咣咣响的提醒别人自己来了,生怕一不小心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然后就可能要倒霉了。
    亚历山大对这些东西置若罔闻,他现在只想和自己的妻子多呆一阵,因为很快他就又要离开了,而且这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离开多久。
    伦巴第的战火已经点燃了,而且还是以让亚历山大十分满意的方式点燃的,和历史上相比,这一次的意大利战争要更加复杂,参与者不但更多而且不论是投入的军队还是对这场战争的关注都要更加的势在必得。
    法国人,奥地利人,威尼斯人,还有虽然来得晚了些可相信很快就会也不由自主越陷越深的英国人,他们会完全陷入这场战争当中而无暇他顾。
    这样的罗马涅托斯卡纳将会变得安全许多,因为北意大利的战场已经足够那些人打生打死的了,另外因为之前在亚历山大的有意引导下几乎在整个冬天都能有能好好通过冬营休整而变得异常脆弱的各国补给也注定了他们无法分兵南顾。
    不过亚历山大知道他完全不能掉以轻心,因为做为意大利战争重要一员的阿拉贡,因为之前贡萨洛擅自改变了远征目的地,一时间反而没有能再次向意大利半岛派兵。
    “你的妹妹说,我完全不用担心未来的那不勒斯国王可能都改变与我们的关系,因为不会反对自己的国家,”巴伦娣坐在凉亭里看着背对着他正看着远处交谈的箬莎和康斯坦丁“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能,”亚历山大转身看着神情有些紧张的巴伦娣“这其实和你有关。”
    “和我?”
    “对,听着巴伦娣,你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吗,告诉你是生一个我们的继承人,因为或许我们的孩子将来会成为那不勒斯的国王。”
    “上帝,你在说什么?”巴伦娣满脸意外,不过声调里已经因为激动微微有些颤抖。
    “我是说你想过没有如果箬莎以后都不再结婚呢,那么她的王位会给谁?”
    “可是这可能吗,要知道那是西西里王国,阿拉贡不会同意她把王位传给你或是我们的孩子的。”
    “没错,可是那也要他们能阻止得了。”亚历山大笑了一声。
    7月,热烘烘的天气一直在持续,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夏收,但是今年明显年景要差些,很多农民因为收成不好面临着欠税的麻烦。
    即便是在满是喜庆的婚典上,也依旧可以听到一些人在低声议论今年那不如意的日子,而对于法国和奥地利人来说,之前因为冬季的冲突和接下来春季再次变得频繁的战事,双方都不约而同的希望通过对伦巴第产粮地的收获,减缓对国内征粮的压力。
    “但是他们依旧不会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亚历山大在箬莎单独在一起时再次提醒着箬莎“相信我这种缺粮或许一时间看上去并不显眼,甚至在很长时间里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但是这将是个很漫长的过程,而且这个过程会带来的影响将不止是出现饥荒,而是可能会让整个欧洲发生前所未有得的变化。”
    “你说的是什么变化?”箬莎躺在软塌上仰头看着亚历山大,她其实挺喜欢看亚历山大在这种时候那种好像用洞穿了时光般的语气预言未来的样子,这让箬莎有种似乎很着迷的感觉。
    “是以前所从来没有的变化,因为没有收成很多人会因为欠债逃离土地,乡村已经无法供养那多人,他们会变成无业游民充斥在城市里,也许在有的国家这些人会成为隐患,而在这里这些人却会成为‘工人’,我说的不是那种临时雇用的工人,而是长期的完全在工厂里做工的工人,甚至他们的后代也不会再返回乡村,而是随着工厂的建立和扩大成为一代代这样的工人,而这些人的涌入又会让城市变得更繁荣,相信我这将是个以往前所未有的变化,这变化甚至会改变千百年来农村与城市的关系。”
    箬莎有些茫然的看着有些激动的亚历山大,她不太明白是什么让他这么激动,难道就是因为有机会多了些廉价的劳动力,可以往似乎也并不缺少这样的人,只不过以后会变得更容易找到罢了。
    亚历山大也知道一时间和箬莎是讲不清楚的,毕竟她再聪明也不会看到在今后几百年将会发生的种种变化,而对于亚历山大来说这却不是猜测和臆想,而是即将发生的事实。
    “按我说的去做吧,”亚历山大轻触箬莎光滑的发丝“在我离开之前做好一切准备,为以后长期储备粮食建立长久的制度,这制度一定要确保会在以后一直推行下去,另外除了克里特的种植园,阿格里的工厂也要扩大了,把那些最优秀的工人送到那里去,建立起足够多的兵工厂这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军队,我知道阿格里如今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不过这还不够,我们不只要给自己的军队制造武器,难道你不觉得伦巴第的战争对武器的需求更大吗?”
    箬莎想了想随即点头同意,她和亚历山大一样并不认为火枪技术真的能够保密多久,既然很快就会被别人发现,与其让别人仿造,然后被某个天才得到灵感创造出更具威力的武器,不如从开始就由自己来引领这场军事技术的革新更有把握。
    7月中,来参加婚礼的那些宾客终于都慢慢离开了,在这期间究竟都出现了多少阴谋诡计没有人知道,不过从康斯坦丁那喜形于色的样子也可以看出他收获不小,这其中让人意外的是那不勒斯摄政女王公开表示对他成为米兰公爵的支持,这让康斯坦丁兴奋之余甚至起了向箬莎求婚的念头。
    只是他刚向巴伦娣说出这个想法,想让妹妹帮他的忙就被巴伦娣严词拒绝,而且还被警告说如果他不想米兰公爵的宝座从他手头溜掉,最好打消这个“糟糕的念头”。
    除了康斯坦丁,还有个人是心满意足的离开的,那就是普拉托。
    普拉托对不但如愿参加了亚历山大婚礼,而且在这期间还能与那些亚历山大的亲信大臣们一起被介绍给别人兴奋不已,而让他最高兴的还是堤埃戈出人意料的没有出现。
    普拉托当然不会怀疑堤埃戈是否已经失宠了,因为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人物也没有露面,那就格罗根宁。
    作为亚历山大的钱耙子之一,普拉托当然知道堤埃戈和格罗根宁在亚历山大的集团中拥有什么样的重要地位,而这两个人居然都没有来参加婚礼,这让普拉托意识到,既然没有一点迹象表明那两个人与公爵之间发生了裂痕,那么几只能说明有什么足够让那两个人都无法脱身的重大事情正在发生。
    普拉托的猜测果然不错,就在他离开蒙蒂纳返回巴尔干去照顾生意的第二天,一个使者带来了格里根宁的密信。
    祝贺新婚的话只有寥寥几句,剩下的就是格罗根宁在这段时间以来在西西里,弗兰德斯,还有更远的地中海东海岸一些行动的消息。
    “我们在西西里的朋友,尊敬的执政官加缪里为我们做了很多事,他在我们的帮助下已经成功的再次成为了西西里总督弗洛门萨政府中一个重要的人物,做为回报他已经开始发挥作用,确保我们在西西里的海上道路畅通无阻,同时我们的另一位朋友阿斯胡尔克则发挥了同样重要的作用,他让我们能够与远在地中海东岸的重要人物取得了联系。”
    看到这个的时候,亚历山大罕见的出现了喜形于色的样子,他兴奋得用力一攥拳头,这让坐在一旁的巴伦娣不禁有些好奇的把头凑了过来。
    “是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绝对的好消息,”亚历山大兴奋的说“相信我如果成功,你的丈夫有可能改变历史。”
    巴伦娣不解的看着亚历山大,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了,这更是引起了她的好奇,于是她干脆一低头从亚历山大臂弯里钻进去,倚靠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着那封信。
    “在一段时间里我们也许要做点赔本生意,不过这也是必须的,我们需要提供的是枪支,火炮,还有能够帮助对方与强敌抗衡的一切东西,当然作为回报他们也会给我们提供宝石,象牙,黄金与珍贵的东方器皿,这些足以能让我们弥补那些损失了。”
    “是生意?”巴伦娣问。
    “大生意,”亚历山大一笑“或者说也许是可以买下一个国家的生意,而且这很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巴伦娣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知道自己在生意上是可以帮助亚历山大的,而公爵夫人的身份更是让她开始肩负之前从未有过的重担。
    “我们要从匈牙利得到足够的铜,而后通过罗马涅运往那不勒斯的阿格里,再之后在那里铸造的大炮将会装船从西西里运往东方,这会是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而这其中你需要做的就是确保我们的利益不要受到损害。”
    亚历山大向巴伦娣解释着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在酝酿的这个计划,正如他所说这太复杂了,从欧洲腹地一路曲折,最终的目的地,是远在亚洲深处的波斯!
    听着亚历山大的计划,巴伦娣不由有些发呆,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决定选择亚历山大真的是做了个奇怪的决定,因为那时候只想着为了父亲成为枢机而得到那不勒斯伯爵支持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丈夫有着一颗不亚于皇帝的心。
    “可是你呢,你让我做这些,你又做什么?”只是兴奋之余的巴伦娣还是察觉到了亚历山大话中隐约透露出的异样“还是说你又要离开我了?”
    看着巴伦娣探究中露出的落寞神色,亚历山大轻叹一声,他知道这个是迟早要对她说的。
    只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
    因为这一次他要离开的,不是情人,而是妻子。
    8月,亚历山大等待许久的一个来自伊比利亚半岛的使者终于走进了蒙蒂纳城堡,随后亚历山大向早已准备好的手下下达了命令。
    公国的重要将领纷纷返回蒙蒂纳城堡,接着从城堡里传出了一个重要消息:巴伦娣·朱利安特·贡布雷公爵夫人,被任命为公国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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