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雷齐娅气呼呼的盯着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有些手足无措的使者,看着他那略显窘迫的样子,原本以往就会消气的卢克雷齐娅这次却显得没有那么好说话。
    “你们不觉得你们的指责太苛刻了吗?”卢克雷齐娅愤怒的把面前的信向前一推“你们的公爵夫人居然认为我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难道她要为对自己的亲哥哥动手?”
    使者暗暗撇撇嘴,虽然不敢表示出不满,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在升起个念头:“果然还是巴伦娣夫人更适合成为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至少比起对待哥哥的态度就各不相同。”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使者心中腹诽,卢克雷齐娅脸上露出了怒意:“谁会伤害自己的家人,凯撒是我的家人,难道你们觉得我应该枉顾这个事实,你可以把我的话带回去,这种事也许罗马忒西亚公爵夫人做的出来,但是我不可能这么做。”
    看着怒气冲冲的卢克雷齐娅,使者无奈的行礼告退。
    拜连接两地的国家城际公路的便利,从蒙蒂纳到比萨如果不用顾惜马力,如今已经可以在一天内跑个来回,所以使者虽然这一路赶来累得要死,可因为知道事情紧急,他也只能带着卢克雷齐娅的所谓口信,连夜赶回蒙蒂纳去。
    因为心头懊恼,卢克雷齐娅甚至没有把巴伦娣给她写的那封措辞严厉的亲笔信看完,直到使者离开,她才拿起信来继续看下去。
    当看到信中巴伦娣以亚历山大的执政身份宣布整个公国进入全面备战准备时,卢克雷齐娅先是因为意外吃了一惊,接着就不禁微微有些紧张起来。
    她知道巴伦娣对她把凯撒驱逐出了比萨很不满,但是她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得知凯撒带着他的卫队在比萨港登陆时,卢克雷齐娅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刻去亲自迎接自己的哥哥。
    但是那些比萨的官员们不但阻止了她,甚至还建议立刻下令逮捕凯撒。
    这让卢克雷齐娅很愤怒,她断然拒绝了那些提出这种建议的的大臣,可这么一来她倒是也意识到凯撒的出现的确成了个很大的麻烦。
    她知道自己必须为女儿的利益着想,埃斯特莱丝的地位身份不容受到威胁,所以在最终犹豫一阵后,她下令把凯撒和他的人驱逐出了比萨。
    在那时候,卢克雷齐娅相信自己做了个最正确的选择,这甚至让让她稍稍有点沾沾自喜,她认为如果再见到亚历山大,她足以用如此聪明的决定换得亚历山大的欢心。
    但是巴伦娣的来信一下子破坏了她的好心情,更麻烦的是巴伦娣下达的全面备战的命令已经明显影响到了比萨。
    比萨如今的地位很特别。
    做为一个城邦国家,比萨在名义上是独立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亚历山大如今依旧在名义和实际上都担任着的比萨摄政,而做为亚历山大的女儿,埃斯特莱丝则同样是佛罗伦萨名义上的宗主。
    这样一来通过女儿的联系,亚历山大已经几乎完全控制了罗马涅与托斯卡纳。
    在这个已经颇具雏形的“亚历山大联合王国”的版图里,罗马已经被隐约包含其中,甚至罗马城中就长期驻守着一支数量庞大,号称保卫亚历山大在罗马行宫马力诺宫的军队。
    可是现的在凯撒的归来似乎有打乱这一切的迹象,而且巴伦娣的举动也提醒了卢克雷齐娅,凯撒的确有可能会对亚历山大的统治造成威胁。
    虽然不愿,但是看着巴伦娣信中那些毫不客气的指责,卢克雷齐娅却不能不承认在对待凯撒这件事上她的确心慈手软了。
    信中巴伦娣对形势的描述让卢克雷齐娅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以前即便凯撒多少次的冒犯和激怒亚历山大,但是因为有自己为他求情,最终亚历山大还是会原谅他,
    可是这一次显然不同,凯撒偏偏选择在罗马忒西亚面临危难的时候从背后捅了一刀,这让卢克雷齐娅意识到这一次大概亚历山大是不可能再如以往那样,只要她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就会原谅她的哥哥了。
    一想到这个,卢克雷齐娅瞬间心乱如麻,她匆匆拿出纸来试图给父亲写信,请求他劝阻的凯撒继续做出会让亚历山大和他彻底决裂的事情,可一想到这一切背后应该就是亚历山大六世在推动,卢克雷齐娅手里笔就再也落不下去,在沉默少许后,她不禁悲愤的大声对着除了自己没有别人的房间喊着:“你们要我怎么办?”
    可随后,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抓起了巴伦娣那份信,看着信中那醒目的“全面开战”的字迹,卢克雷齐娅神色不停变化,过了好一阵她下定决心似的拉动了手边铃铛的拉绳。
    “殿下。”一个侍从推门进来站在门口恭敬的等着。
    “以埃斯特莱丝女公爵的名义下令,”卢克雷齐娅神色严肃的说“比萨与佛罗伦萨响应罗马忒西亚公国摄政的命令,准备开战!”
    卢克雷齐娅的命令让侍从大吃一惊,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动了动身子,当看到卢克雷齐娅不耐烦的投过来的目光后,侍从小心的提醒着:“殿下,按照比萨法律,战争决定要先通告贵族院。”
    “不,”卢克雷齐娅站了起来“我会让贵族院接受我的决定,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传达我的命令。”
    当卢克雷齐娅的从王宫里传出时,比萨城瞬间如滚开的油锅沸腾了起来。
    贵族们不满的敲响了贵族院前铜钟,当闻声而来的贵族们充斥并不宽大的会场时,人们开始纷纷指责卢克雷齐娅完全枉顾比萨法律的行为。
    “这是个很坏的开始,公爵夫人破坏了贵族与公爵一家之间的协议。”一个贵族站到了桌子上大声喊着“发动战争虽然是公爵的权力,但是贵族院有知情权,现在公爵夫人完全抛开了贵族院,她这是要实行完全以波吉亚·朱利安特·贡布雷家为唯一统治的开始!”
    这个贵族的话立刻引起了下面众多贵族的响应,他们纷纷叫着提出要向卢克雷齐娅发出抗议,更有人喊起了“比萨绝不卷入不必要的战争”的口号。
    贵族院里一片喧嚣,人们因为情绪激动没有注意到门口闪过的人影,当终于有人发现拉着埃斯特莱丝默不作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卢克雷齐娅时,会场里瞬间没了声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口的那对母女,然后眼神随着她们缓缓走进来移动着。
    卢克雷齐娅走到了会场中间的台子前,她向前迈步的时候旁边的奶妈试图接过埃斯特莱丝,但是卢克雷齐娅却拒绝了她的好意。
    卢克雷齐娅没有把女儿抱上去,而是弯下腰微微用力向上拉着她的小手。
    看着埃斯特莱丝穿着笨重的裙子奋力的手脚并用的向台阶上一级级的爬上去,所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当埃斯特莱丝终于爬上台阶站到讲台上,然后好像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发出了“咯咯”的高兴笑声时,会场里的贵族们纷纷低头向她行礼。
    “我的女儿是比萨的女公爵,”卢克雷齐娅把女儿抱起来让她站在讲台的石头讲坛上“她父亲的公国正受到威胁,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你们有人认为比萨可以保持中立,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凯撒·波吉亚不会接受你们的所谓好意,他现在已经回到了罗马,那么接下来他就会组织一支军队,他要侵占我女儿的领地和公国,而她的父亲也同样面临着这个人和与他勾结的法国人的威胁,我要保护我的女儿的权利,我没有把这个决定通告贵族院,是因为这不是别人的事,也不是一场不必要的战争,这是我的女儿,比萨女公爵埃斯特莱丝的战争,也是你们每个人的战争,这是你们的义务和责任!”
    “但是公爵夫人,我们不能和法国人对抗,路易太强大了。”有人在下面喊了起来“也许我们可以和法国人讲和,要知道我们毕竟是比萨,不是罗马忒西亚的附庸。”
    这人的话立刻引起了一片共鸣,之前因为被亚历山大的压制而一直隐藏的不满在这一刻似乎有趁机爆发的迹象。
    卢克雷齐娅脸上发白,她的愤怒更多于紧张,不过尽管看到门口已经出现了大批士兵的身影,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么你们告诉我你们愿意成为谁的附庸,还是干脆让比萨被什么人吞并?”
    卢克雷齐娅的话让贵族们不禁愕然,他们同样很清楚,如果亚历山大的罗马忒西亚公国陷落,那么比萨的命运也必将是难以想象的,至少佛罗伦萨必将脱离比萨的统治,或许还会立刻反攻倒算。
    不止这样,埃斯特莱丝的统治势必会被推翻,而其他人难道真的会允许比萨公国继续存在?
    “我的女儿!”卢克雷齐娅拢着站得高高的因为觉得好玩不住笑着的女儿腰,她脸色潮红声音激动“她的父亲曾经亲口许诺过给她一个王国,他曾经当众说过‘我的女儿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女王’,那么现在你们怎么选择?!是做为注定被吞并的比萨城的亡国贵族,还是成为跟随一个未来女王,注定载入历史的人,或者你们想要置身事外?可这是不可能的,比萨和罗马忒西亚的命运已经连在了一起了,要么一起辉煌,要么一起沉沦!”
    卢克雷齐娅的话让贵族们面面相觑,所有人都从别人眼中看到了意外诧异,他们不知道这位以往总是那么开朗仁慈而又颇为宽厚的公爵夫人因为什么变得如此的不一样。
    她那激动人心的讲演甚至让很多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升起一阵冲动。
    而且贵族们又偏偏不能不承认她说的的确没错,比萨的命运的确已经和罗马忒西亚连为一体,除非是那些暗中与法国人勾结的贵族,绝大多数人都将面临唯一的结果。
    “哈哈哈,”以为母亲把自己放在高处逗着玩的埃斯特莱丝看着下面的那些人发出快活的笑声,然后她忽然伸手在分别矗立在讲坛两旁的小型石雕中的一个上用力拍打。
    “啪啪啪”的轻响引起了卢克雷齐娅的注意,看到女儿胖胖的小手不住拍着那个雕像展开的翅膀,卢克雷齐娅心头一动,迅速在埃斯特莱丝耳边低声动了动嘴唇。
    埃斯特莱丝好像有点困惑,她停了下扭头看看母亲,看到母亲鼓励的表情和似乎隐约托起胸前她最喜欢的美食来源,埃斯特莱丝立刻笑了起来。
    然后回过头去面对那些抬头看着她的贵族们,比萨女公爵一边又用力拍了拍旁边那座身披铠甲,手持利剑,展开双翼的天使雕像的翅膀,一边用充满童稚气息,却因为想到很快可以喝到母乳这件大事而异常严肃语气不停的大声喊了起来:“战争~战争~战争~”
    霎时间,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高高站在讲坛上,单手抚摸一尊战斗天使的翅膀,一边不停的发出战争宣言的女公爵。
    “也许,我们的女公爵真的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女王。”
    这一刻很多贵族们心中不禁闪过这个奇怪的念头。
    战争!
    比萨城里的警钟敲响了,这让已经有几年没有听到这钟声的比比萨人感到意外,按照比萨的法律,一旦警钟敲响,凡是14岁以上的男子就要立刻赶往城市中心的教堂前集合。
    在那座略微有些倾斜的钟楼下,成年比萨人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
    而等待他们的,是一道不论是对他们,还是对这个时代的绝倒数人来说都很陌生的叫做动员令的东西。
    “以尊贵的比萨女公爵埃斯特莱丝殿下的名义,在这里宣布,即日起比萨全境发布公国动员令,一切之人力,资源与财富将以为即将到来的战争为目的,公国将会以同等的价格拥有首先获得一切资源的权利,凡因战争而征集的房屋,物资与马车,事后将由公国支付相应的酬劳与高于原价的补偿,以此告示证明埃斯特莱丝殿下之公允,公正!”
    比萨人茫然的相互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份告示是什么意思,毕竟以往即便发生了战争,可大多时候是和他们无关的,千百年来对领地里的领民来说,铁打的领地,流水的领主已经成了颠扑不破的真理,对于民众来说,战争虽然会给他们带来灾难,但是同样因为自己无法决定命运,对战争就变得冷漠而没有兴趣了。
    可是现在,这份告示却似乎在告诉他们,他们自己也成了战争的一部分。
    因为战争需要,家中的房屋,粮食,皮革,铜器,还有马匹车辆都将会被征用,而他们随后将会得到更高的补偿。
    这听上去虽然让人并不愉快,但似乎却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甚至还有少数人觉得这算是笔不错的买卖,这让人在意外之余又无法说出究竟哪里有些不对。
    只有少数人听着这个告示发现了其中的一个让人担忧的地方,那就是这一切的补偿都是在“事后”。
    而这个事后又是什么时候?
    战争结束吗?
    可是一旦公国在战争中失败了怎么办?
    当有人怀揣这个疑惑找到卢克雷齐娅的时候,刚刚兑现了诺言把女儿喂得饱饱的公爵夫人这样回答:“那么民众就为了他们能得到补偿祈祷上帝让我们获得胜利吧,或者要想更有把握些就加入到公国军队里来,不论是比萨还是罗马忒西亚军队,现在都正缺少士兵呢。”
    卢克雷齐娅的回答让那些人目瞪口呆,到了这时很多人才意识到,他们的命运真的已经和比萨,和罗马忒西亚,甚至是和那个据说如今并不在公国里的公爵联系在一起了。
    而在蒙蒂纳,巴伦娣却没有卢克雷齐娅的这些麻烦,当她宣布完全面备战的命令后,就走进穹室关上门,然后从那些几乎快要触到高高拱顶的书架中间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个上了锁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几件东西俨然在目。
    巴伦娣把里面一个看上去只有一个臂环大小,上面雕刻着众多古朴花饰的铁冠随手放到一旁,然后从盒子底下拿出了一个只由几薄薄的几页装订的小书。
    “罗马忒西亚总体战训令,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著”。
    看着这字迹熟悉的名字,巴伦娣轻轻叹口气,然后翻开了第一页。
    一行醒目的文字出现在巴伦娣眼中
    “战争动员,以蒙蒂纳为中心,授权公国摄政巴伦娣·德拉·朱利安特·贡布雷调动所有公国之后备军,鉴于公国与那不勒斯王国之攻守同盟协议,值此战争爆发之际,同盟协议即日生效!”
    巴伦娣又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她虽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但是亚历山大在离开前曾叮嘱她,在必要的时候派人把这封信送往那不勒斯。
    “箬莎·科森察,你有多爱你的哥哥呢?”
    巴伦娣自语一声,然后拉动了叫人的摇铃。
    “派人把这封信送往那不勒斯,一定要亲自交到女王手里。”
    看着随从躬身退下,巴伦娣的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那里是罗马的方向。
    “凯撒已经回到罗马了吧。”想到这个,巴伦娣的心不由变得沉甸甸的。
    在被囚禁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后,凯撒·波吉亚奇迹般的从厄尔巴岛逃了出来,然后他在比萨登陆,短暂停留后带着由60名忠实手下组成的卫队星夜兼程,终于在4月15日的中午到达了罗马。
    当远远看到走来的儿子时,亚历山大六世激动得完全不顾教皇威仪,走下台阶迎上去,然后紧紧抱住了凯撒。
    “欢迎回来我的儿子。”教皇大声的说。
    “谢谢您父亲,”凯撒在用力拥抱了亚历山大六世后站直身子,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站得远远的教廷神职人员,当看到一个站在一根柱子下的颇为熟悉的身影时,凯撒露出了个似乎把天使与魔鬼的笑容碾碎揉烂之后混搅在一起的去奇怪表情。
    “我回来了,所以有人就要付出代价了。”
    马希莫并没有听到凯撒这句暗含血腥的话,他远远看着站在那里的波吉亚父子,藏在袍子下的手不禁微微攥紧。
    4月17日,就在凯撒返回罗马的第三天,凯撒以教皇国统帅的命令,宣布驱逐在罗马城的罗马忒西亚军队,宣布接受法国人的建议,向罗马忒西亚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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