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一切政治行为中最激烈也是最终形式,这话很多年后已经被无数人说烂了。
    而后有人稍微把这话说的简单明了,一切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还有种更简单朴素的说法:拳头大的就是爷。
    不过不论是高大上的政治延续还是拳头理论,亚历山大却不是那么完全认同。
    虽然实力决定一切是这个世界上的基本准则,可是有些事情却未必完全凭实力就能解决。
    看着跪在亚历山大六世面前的辅助主教,亚历山大心里默默考虑的这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到这些近乎贴近哲学方面的严肃话题,是因为教皇正在把辅助主教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让贪婪蒙蔽了自己的眼睛,上帝会引导迷途的羔羊,但是不会原谅背叛者,所以你要问自己,你是被诱惑了的羔羊,还是撒旦的跟随者,要记住一切在上帝面前都是无法掩饰的。”
    教皇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还带着一种谆谆善诱的劝导,不过很显然辅助主教辜负了教皇的好意,这从他满脸恐慌,全身颤抖就看得出来。
    “陛下,我需要忏悔,”辅助主教不顾一切的辩解着,他似乎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所以趴在地上捧着亚历山大六世有些脏兮兮的袍角不住亲吻“我愿意一切听从您的吩咐,我愿意做您的奴仆。”
    亚历山大注意到了老丈人嘴角微微颤了颤,只有很了解他的人才会知道他这时候正在微笑。
    “你的虔诚的确打动了我,不过是否能够得到上帝的宽恕,一切都要由你自己决定。”
    教皇的声音依旧平淡如常,他甚至吝啬于伸手去触摸跪在眼前这个人,所以他只低头看着辅助主教的后脑勺这么说着。
    不过这句话已经足以让辅助主教那已经被吓得一团浆糊的脑子突然变得机灵起来,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教皇,小心的说:“陛下,我愿意显出我的所有财产,还有我的领地。”
    如果是以前,亚历山大六世会很慷慨的接受这份馈赠。
    现在他只是微微摇头,看着辅助主教的神色透着冷淡。
    “你要得到的是上帝的宽恕,而不是我的,所以你该想一想怎么做,如果你想不明白,等待你的只有公正的审判。”
    辅助主教呆愣愣的看着教皇,他是早就听说过这位教皇大人的贪心的,原本以为献出自己的一切应该可以有所转机,可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不由自主的微微回头,向站在后面的亚历山大看了眼,然后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确犯了个错误。
    “陛下,我愿意以安达卢西亚辅助主教的身份,宣布承认罗马忒西亚公爵卡斯蒂利亚王子的身份。”
    突然就变得聪明起来的辅助主教急匆匆的说,那殷勤急迫的样子不由让人觉得谁要是反对公爵,他会第一个跳起来和谁急。
    “主教,你的这个决定是因为如今的处境吗?”亚历山大六世似乎不为所动“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容易让人怀疑是被胁迫的,这样你的话就可能会被认为是在被逼无奈之下的妥协。”
    “不陛下,我是真心实意的,”辅助主教赶紧为自己的真诚辩解“是上帝的意志让我看清了一切,对,这是上帝的启示,我发誓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启示更神圣的了。”
    教皇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辅助主教,然后好像才听明白似的点了下头:“这很好,我为你的虔诚欣慰,这的确是个值得称赞的决定,让我为你祝福吧我的孩子。”
    辅助主教立刻恭敬的跪好,双手合什随着教皇的轻吟嘴里默默念着什么。
    一时间看上去,很有些真的得到了上帝启示的样子。
    亚历山大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看着辅助主教从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心领神会,然后渐渐的脸上露出了因为兴奋有些扭曲的样子,亚历山大只能感叹在这个时代有时候真的并非只有拳头才能解决问题。
    安达卢西亚大主教已经在叛乱开始的时候就下落不明,到现在依旧没有音讯,估计大概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而且现在看来,也没有人真的关心大主教的去向。
    至少辅助主教是不关心的,所以亚历山大才会让杰姆斯留在塞维利亚的手下趁乱把他劫持到了自己这边。
    只是看着已经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听着教皇面授机宜,而且时不时脸上神采飞扬的辅助主教,尽管这个结果是他自己安排,可亚历山大还是有种想要把他一巴掌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冲动。
    谢尔急匆匆的跑来,他脸色焦急,站在很远地方就停下来扯下头上的帽子向老爷这边鞠躬。
    “发生了什么?”
    亚历山大走过去略显奇怪的问。
    “老爷,那个唐·巴维,他死了。”
    谢尔的话让亚历山大一愣,他已经想到唐·巴维是不会让自己活着落在贡萨洛手里的,这不止是因为他的骄傲,更多的还是他做的事注定不会得到赦免。
    所以与其在死前还成为别人炫耀功勋的资本,或是被送到斐迪南面前受辱,最终还是被绞死甚至屈辱的砍头,不如像个他自己总是引以为豪的布哈兰瑟家的人那样荣誉的死去。
    只是亚历山大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么快,在他想来唐·巴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的认命。
    这个人准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弃一起呢?
    “那个阿尔芙特修女呢?”亚历山大忽然想起了那个女人。
    “没有听说,送信的人只说卡斯蒂利亚人截住了唐·巴维的队伍,不过唐巴维的那些骑士真得很勇敢,他们是打着公爵的旗帜冲向敌人的,好像就是为了告诉敌人他们在那里。”
    谢尔满是敬仰的对亚历山大说着公爵那些手下的事迹,直到被亚历山大突然抬手打断。
    “唐·巴维的人,是打着布哈兰瑟的旗帜冲锋的吗?”
    “是的老爷!”
    “他们直接冲进了王军的队伍?”
    “是的,老爷。”
    “然后他们就在那里全部战死?”
    “是的……老爷?”
    看着谢尔渐渐从激动变得满脸狐疑的脸,亚历山大自己的神色也逐渐阴沉下来。
    “老爷,您不会认为公爵没有死吧?”
    谢尔试探着问,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想不出来那么多的东西。
    “不,有太多的人认识唐·巴维了,除非他也喜欢培养影子骑士。”
    看到谢尔一脸茫然,亚历山大随意摆摆手:“这个你不用知道。”
    “哦。”谢尔很老实的点点头。
    如果不了解唐·巴维这个人,亚历山大也许会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刻守护属于自己的尊严。
    但就因为对这位公爵十分熟悉,亚历山大才不相信唐·巴维会愚蠢到那个地步。
    或许在最后没有退路的时刻他会选择有尊严的死去,但是只要有一线生机这个人也不会为了虚幻的荣誉送掉性命。
    否则他也不会计划了那么久,只为了等待利用那个阿尔芙特修女夺取王位。
    那么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亚历山大不由皱紧了眉梢,他仔细琢磨着唐·巴维的举动,一时间觉得好像抓住什么关键,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没有那个阿尔芙特修女吗?”
    他又轻声问了句,看到站在一旁的谢尔只是默默摇头,他的双眉渐渐凝在了一起。
    在唐·巴维的叛乱中,阿尔芙特修女是一切的关键。
    她的存在决定着唐·巴维叛乱的合法性,这虽然看上去不值一驳,但只要手里掌握着阿斯塔玛拉家族的血裔后代,就已经足以让他居于不败之地了。
    唐·巴维是不是又把那个女人藏起来了?
    这个念头在亚历山大心头萦绕,可一时间却又无法肯定。
    对唐·巴维来说阿尔芙特修女是他手中的王牌,不过那至少得要他活着。
    如果送了性命,这个被他苦心培养的棋子,很可能就会落在别人手中。
    那么既然如此,唐·巴维为什么还要用那种激烈的方式保护阿尔芙特修女呢?
    亚历山大已经确定唐·巴维那种大张旗鼓的举动是为了吸引王军。
    毕竟对卡斯蒂利亚来说,他是最大的叛军头领。
    不论是逃掉还是战死,都可以牢牢的吸引住贡萨洛和他的军队。
    那么这就足以给了某些人可以趁机逃亡的机会。
    而能够让唐·巴维付出如此代价的,似乎只有阿尔芙特修女。
    只是他会为了那个女人做出这样的牺牲?
    亚历山大深深表示怀疑。
    一定有什么原因,一个足以能够让唐·巴维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护那个女人的原因,才能促使他做出如此激烈的举动。
    亚历山大有种感觉,唐·巴维今天的举动可能会在将来造成什么麻烦。
    只是现在却是顾不上这些的。
    可以想象得到,随着唐·巴维的死和总督府陷落,塞维利亚城北的战斗已经逐渐接近尾声。
    这个时候大概贡萨洛也已经察觉到他正面临着一个很麻烦的局面。
    除了手中的模范军,现在贡萨洛能够调动的军队显然不多。
    而西西里军队能够迅速投入与卡斯蒂利亚人交战的兵力却至少要比模范军多上不少。
    2500对1800。
    模范军对掷弹兵团。
    除了双方其实兵力相差不是很大的精锐部队之外,贡萨洛如今能调动的兵力要比箬莎少得多。
    一阵号角声从军营前方响起,接着连续的号角向着远处传递。
    亚历山大看到几个军官急匆匆的往王帐方向纵马奔去,同时也看到了一些原本跟随着各个连队的炮兵把他们的火炮拖出来,正在挂上驮马辕架。
    亚历山大匆匆向还在教导着辅助主教的教皇告辞,跟着那些军官向王帐方面走去。
    当他来到王帐外时,正听到箬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我的将军们,请你们记住任何战斗都是残酷的,战争决定的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所以我要你们投入每一个士兵,任何战斗之后依旧无所事事的部队都是愚蠢的。”
    “但是陛下,如果那样我们可能就没有足够的预备队了。”
    一个听上去略微耳熟的年轻声音从旁边提醒着。
    亚历山大走进帐篷,恰好看到一个身穿参谋侍从军服的年轻人就站在箬莎身边。
    “预备队是必须的,我相信即便是一个连队官也会尽量给自己手里留下一点力量作为保证,”亚历山大向参谋侍从看了眼,他认出这个年轻人叫奥摩“不过如果一场战斗之后一个军官手里还有没有投入战斗的士兵,那只能说明做为指挥官是不合格的。”
    亚历山大的话让箬莎露出了微笑,她知道哥哥是一定会支持她的,因为她使用的,正是亚历山大写的那本《与诸将书》中的理论。
    “我再提醒你们,我们要与之战斗的是贡萨洛,”箬莎目光中闪着精光,即便是和法王路易在锡耶纳的战斗,她都没有如此激动“这一战将决定的是几个王国的命运,甚至可能是整个欧罗巴的命运。”
    箬莎的话让西西里军官们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们相互看着,从别人眼中他们看到了同样的兴奋,紧张,还有隐约的惶恐。
    “卡斯蒂利亚军队有可能在天黑之后重新集结。”奥摩稍显担忧的提醒着。
    “这是必然的,贡萨洛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不过事情未必如他所愿,”箬莎说着拿起指挥杖,在地图上沿着瓜达维尔河划出条长长的直线“任何一支军队一旦展开就很难再迅速的收拢回来,卡斯蒂里亚人也一样,他们太分散了。”
    “可是我们不可能在晚上发起进攻,那他们有一夜的时间重新调动军队。”
    奥摩依旧神色凝重,他并没有因为之前被公爵兄妹同时反驳而气馁,相反他似乎依旧想极力证明自己。
    看着据理力争的侍从参谋,亚历山大没有因为奥摩总是反驳而恼火,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与奥孚莱依十分近似,甚至有些地方比奥孚莱依更适合担任参谋。
    毕竟奥孚莱依有时候太习惯听从命令而缺乏主见。
    “如果只是在战场上你的顾虑还是很对的,不过这是在城市里,是在塞维利亚,对于卡斯迪里亚人来说占领塞维利亚意味着叛乱的平息,所以不论是贡萨洛还是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弃已经占领的那些地方。”
    亚历山大说着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听上去似乎有些过于想当然,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制定计划,就更是冒险。
    甚至他也知道贡萨洛也一定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不会放弃那些已经占领的地方。
    这并不是贡萨洛的问题,而是他必须这么做。
    做为平息叛乱的证明,占领塞维利亚城北是卡斯蒂利亚王军取得胜利的标志。
    如果城北被西西里军队占领,哪怕只是在一小块地方很短暂的竖起西西里旗帜,那对卡斯蒂利亚人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们必须牢牢的把瓜达维尔河对面的城区控制在手中,这就势必要分散一部分兵力。
    这无疑是个无奈的决定,不过贡萨洛·科尔多瓦却必须这么做。
    甚至就是几个世纪之后,因为出于战场外的原因而不得不在战场上做出妥协的决定也依旧比比皆是。
    决定战争的永远是政治而不是纯粹的军事问题。
    而斐迪南或许会容忍贡萨洛的傲慢无礼嚣张跋扈,但是却绝不能容忍他随意放弃已经占领的地方。
    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因为这关系着他做为卡斯蒂利亚的摄政和阿拉贡国王,与同为阿斯塔玛拉家族的另一个君主对这片土地的统治权。
    听着亚历山大的分析,看着哥哥的箬莎露出了笑意,她觉得这个时候的哥哥是最迷人。
    或许在其他时候他要么温柔,要么奔放,或者还有点小坏,不过在地图前,在办公桌的后面,或是在战场上他的样子却总是让箬莎最喜欢的。
    “那么让我们看看我们究竟要面对多少敌人。”箬莎把指挥棒在地图上轻敲一下。
    “卡斯蒂利亚人的兵力大约在6000左右,”奥摩立刻及时的报告“除了模范军之外,王军兵力大约3500人,不过……”
    “不过现在他们显然不可能调动这么多的军队。”
    一个军官兴奋的接着说,虽然对贡萨洛依旧有着很大的戒心,不过随着女王兄妹的分析,西西里军官们渐渐有了信心。
    “那么他们究竟能集结起多少兵力?”
    另一个军官也追问着,他向奥摩看去,见侍从参谋似乎一时间给不出个准确数字,就不由自主的望向亚历山大。
    不过回答他的是箬莎。
    “如果他要守住整个瓜达维尔河北岸,而且还要剿灭那些试图逃跑的叛军贵族,那么也许至少要有一个团的兵力才行。”
    “那是多少人?”
    一个军官小声问着旁边的同伴。
    “如果没有猜错,他需要1000~1500人来完成这个任务。”亚历山大说着向箬莎望去。
    他迎上的是一双同样正看着他的眼睛。
    “也就是说,贡萨洛能与我们交战的兵力大约有5000或者更少,”箬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亚历山大脸上,同时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激昂“做好准备我的将军们,让我们迎接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一战!”
    “女王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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