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没有那么火辣辣的了。
    特别是躲在搭起的凉棚下,被风一吹那种舒爽让人很想就这样闭上眼睛睡上一会。
    听着身边箬莎轻微匀称的喘息声,亚历山大就把头稍稍动了动,让自己往后面的垫子上靠得更舒坦些。
    “谢尔是个好随从。”
    箬莎忽然开口说,见亚历山大低头看过来,就拿起旁边盘子上的杯子轻呷一口里面的凉爽冰水,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告诉我,他是不是经常为你和情人们的幽会准备这些东西,否则怎么会这么体贴呢?”
    对这个不论怎么回答都是不送分只送命的问题,亚历山大缪个那支的选择拒绝回答。
    他只是如啄木鸟般衔了下箬莎头顶上柔顺的头发,然后揽着她看着面前已经被夕阳笼罩上了一层玫瑰般色泽的竞技场。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个竞技场里……”箬莎说着动动身子,用有点恼火的眼神看着亚历山大“如果妈妈知道我们这样,她会吓昏过去的。”
    “相信我不会的,伯爵会帮我们找到最合适的借口,就如同当初给她找的借口一样。”
    箬莎眉角动了动,忽然坐起来面对着亚历山大。
    瞬间被眼前比竞技场更雄伟壮观的景色吸引住的亚历山大看着紧紧盯着他的妹妹。
    “告诉我,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你究竟是谁?”
    箬莎用一种如同梦中般的声音轻轻问着,那声调让亚历山大不由想了传说中诱惑旅行者,最终把他们拉入大洋深处的海妖。
    “你认为我是谁呢?”亚历山大同样轻轻问着。
    “我想想,”箬莎把一根手指点在嘴唇上像是在考虑,又像是迷惑的看着亚历山大,过了一会她忽然发出声轻笑“你是我的哥哥,将来还是我孩子的父亲,只是我想你永远不会让别人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像现在,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听着箬莎的话,亚历山大发出声轻叹,他现在真的有些恼火为什么命运把他们安排成“兄妹”,否则他发誓哪怕是她已经结婚了,他也会不惜一切的把眼前的女孩夺到手。
    只是就如箬莎说的那样,他们两个永远不可能公开的在一起,即便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们也只能保持那层看似一戳就破的兄妹关系。
    “我要北上。”
    亚历山大忽然对箬莎说,看到妹妹瞬间变得呼吸急促的样子,他伸出手在箬莎额头上轻轻点下。
    “你在担心什么?”
    “你知道的,”箬莎盯着亚历山大的脸,从他的神情间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你想要我留在安达卢西亚是吗?”
    “你知道这是必须的。”
    亚历山大有点无奈,有时候有个过于聪明的妹妹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想自己去巴利亚里多德吗?”箬莎盯着
    “当然不是,你知道还有谢尔和我的猎卫兵……”
    “你还是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箬莎冷冷的说。
    亚历山大叹口气,他知道要说服箬莎虽然很困难,可却又必须这么做。
    “你知道如果你坚持要和我一起北上,战争就是不可避免的,可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
    箬莎漂亮的白皙额头微微向上一挑,眉宇之间拧成了个大大的皱纹,可随后就又放松下来,只是神情显得更加严肃了。
    “我当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这并不是冒险的理由,而且你觉得斐迪南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吗,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你。”
    “所以我并不是直接去巴利亚里多德,”亚历山大对箬莎微笑着解释“我会先去托雷多,我想现在那些贵族长老们一定很着急。”
    亚历山大的话让箬莎若有所思,她知道亚历山大虽然很多时候看上去做的事情很冒险,可实际上他却是有了很大把握之后才做出决定的。
    现在听上去似乎也是这样。
    对托雷多的贵族长老们来说,从伊莎贝拉时代开始就很明显针对他们的削权让他们的影响越来越小。
    迁都巴利亚里多德,更是让托雷多从王国首都落到了如今这尴尬的地位。
    这种种迹象都证明王室正试图彻底摆脱长老们的影响。
    这当然是贵族长老们不希望看到的,所以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愿意站在他们一边,他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予以支持。
    只是这么做,似乎有悖于亚历山大的最终目的。
    毕竟就王权统一来说,亚历山大与伊莎贝拉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我可以给出那些长老一个足够的满意价格,让他们愿意站在我的一边。”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箬莎担心的是什么,不过他觉得并非是那么难以解决。
    从开始他已经想好该怎么解决如今面对的难题。
    这其实也是后来西班牙王室一直面临的难题。
    与其他欧洲国家在之后的一个世纪里迅速形成了君主集权不同,西班牙即便是在最强盛的时候也一直因为地方贵族势力庞大受到种种牵制。
    再加上西班牙人显然并不知道该如何合理的使用他们从新大陆得到的那惊人的财富。
    或者说也许是因为那些财富来得太过容易,以至西班牙王室一直任意的挥霍,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举动给他们自己在将来埋下什么样的祸根。
    亚历山大是下定决心要改变这一切的。
    巨大的财富被无情浪费掉,这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能容忍的行为,必须予以改变。
    历史上的西班牙王室因为与哈布斯堡家族那无法理清的关系深陷历次欧洲战争的大泥潭,亚历山大也已经想好将来该怎么脱身。
    至于那些始终把持着权力,甚至是到了近代之后也依旧根深蒂固的贵族们,亚历山大觉得或许该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了。
    亚历山大始终坚信没有人是不能打动的,当然还有个更直接的说法就是没有人是不能被收买的。
    唯一的区别只是有的可以直接明码标价,有的却要加上一层冠冕堂皇的包装。
    就如同箬莎,他最终还是用属于兄妹之间特有的方式深入浅出的一番沟通交流之后,最终得到了个满意的答复。
    “你可以去托雷多,不过要在我进入科尔多瓦之后。”
    这是箬莎能够答应他的唯一条件,虽然为此他又努力了多次,可最终当夜色已经渐渐降临之后,拖着疲惫身子从竞技场里走出来的亚历山大,也没有能再次打动西西里女王。
    这就让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堤埃戈的身上,在之后的几天当中,他一边做着北上的准备,一边等待着来自科尔多瓦的回音。
    几天之后,堤埃戈终于回来了,他不但带来了贡萨洛的回复,还带来了他的副官。
    贡萨洛·德·科尔多瓦无疑是个很讲究体面荣誉的人。
    他严词拒绝了西西里女王的劝降,认为这是西西里人对卡斯蒂利亚的侵犯和侮辱,虽然塞维利亚会战失败,但为了卡斯蒂利亚,他会与入侵之敌死战到底。
    听上去,堤埃戈的这趟差事似乎是已经办砸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亚历山大不由开始怀疑或许“伟大的贡萨洛”也未必如传说的那么高尚。
    贡萨洛的副官带来了他的一个口信。
    “对于任何牵扯到王室内部的纠纷,做为卡斯蒂利亚贵族我都只能以公正态度面对,所以在这种时候我选择用中立证明自己的态度。”
    这样的说辞一下子就把西西里入侵归结到了王室内战当中,同时言下之意隐隐透出的对亚历山大同样拥有王位宣称权的认可,则完全暴露了贡萨洛的态度。
    “为这个我可是没少下本钱,”亚历山大是这样对箬莎说的“不过如果能从卡斯蒂利亚贵族手中赎买回他们的权力,这也未必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对亚历山大的话,箬莎是深信不疑的。
    这并非是盲信,而是鉴于几年来亲眼看到的由亚历山大创造的种种奇迹。
    只是对于卡斯蒂利亚贵族们是否会满足,她有些怀疑。
    “当然不只是好处,”对箬莎的这个疑虑亚历山大并不担忧“恩威并施才是君王之道,任何只想靠恐吓或是恩赐获得的忠诚都是不可靠的。”
    说到这,亚历山大倒是不由想起了自己那个外交官马基雅弗利。
    说起来马基雅弗利并没有让他失望,虽然在最终吞并佛罗伦萨这件事上马基雅弗利表现的未免吃相难看,以至让他的名声多少有有些受损,不过从结果上看,其实一切恰恰刚刚好。
    在如今这个时代,一个过于仁慈而没有恶名的君主往往并不被认为是位明君,至少不是个能令人畏惧的人。
    而君主是不可能完全凭借好名声维持他的统治的。
    “有时候冷酷无情也是必须要有的为君手段,这就如同一位骑士永远不能指望用宽容就能够战胜敌人,残酷甚至有时候背信弃义,更有利于让民众和敌人对君主保持必要的敬畏。”
    亚历山大并不知道当初在宣布完全接管佛罗伦萨之后,马基雅弗利不但在他的手稿里写下了这样的句子,而且还意犹未尽的干脆在著作的扉页上写了这么句话:“以最谦卑的尊敬,将这本拙作献给我的君主,罗马忒亚公爵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殿下,”
    “所以你已经决定了?”
    箬莎最终无奈的问。
    当得知贡萨洛那完全是自欺欺人似的答复之后,箬莎已经知道无法阻止亚历山大,所以她立刻下令军队做好出发准备。
    在塞维利亚的短暂时光已经让西西里人有些流连忘返,这里有着征服者几乎能够得到的一切,不论是财富,美酒还是女人,塞维利亚让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西西里军队迅速洗去了身上的征尘,然后沉溺在了其中。
    所以当听说女王下令出发的时候,很多士兵不由满是怨气。
    在一些人看来这次远征已经获得了胜利,如果要走也是该凯旋而归的时候了。
    可女王却命令军队继续北上,这让很多士兵开始不满起来,
    在对那些挑头闹事的士兵经过了一番严厉惩罚后,军队终于再次集结了起来。
    这一次,西西里人看到了不一样的女王。
    没有穿戴铠甲而是一身华丽繁琐的宫廷长裙,精致的群裾甚至需要两个人侍女托衬才不会沾染上地上尘土的装束让士兵们觉得很意外。
    除了少数人,大多数士兵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女王如同一位女战神般的样子,甚至在很多人心目中,西西里女王就应该是全身甲胄,矗立阵前的。
    可现在看着比任何贵妇都显得更加高贵雍容的女王,西西里士兵们不禁满是错愕。
    站在阅兵台上,箬莎如阳光般的金发耀眼醒目,就如同她用来束发的王冠上的宝石发出的光泽,令人难以忘怀
    “西西里的士兵们,我要在这里感谢你们创造的奇迹,”箬莎开口向站在下面的士兵说“你们在塞维利亚会战中战胜了卡斯蒂利亚最伟大的将军,夺取了卡斯蒂利亚南方最大的城市,占领了安达卢西亚,让西西里的旗帜飘扬在远离王国的土地上,你们是我的骄傲!”
    “万岁~~”
    “女王万岁!”
    “西西里万岁!”
    呐喊声霎时在广场上响起,原本还有些情绪焦躁的士兵大声喊叫着,有人边喊边不住的向四周那些远远望来的当地人得意的看去。
    这一刻,西西里士兵们因为骄傲异常激动。
    “可是士兵们,在享受战利品的时候我要提醒你们,你们的敌人并不是卡斯蒂利亚也不是那些当地人,”箬莎说着向站在台上不远处脸色难看的一群卡斯蒂利亚贵族望去“你们的敌人是斐迪南,是他的军队在入侵西西里,也是他试图阴谋推翻我的统治,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支持我的哥哥罗马忒西亚公爵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箬莎说着又向一旁的亚历山大看了眼。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质疑为什么我们要继续参与这场战争,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们,因为斐迪南害怕我的哥哥取回卡斯蒂利亚的王冠,同样,他也害怕我会因此得到我哥哥的支持,那样同样作为阿斯塔玛拉家族一员的我,将会向阿拉贡王位发起挑战!”
    “嗡”的一声,瞬间响起的轰响顷刻间如浪潮般淹没了广场上的几千士兵。
    而且这声浪越来越响,当后面那些没有听到发生了什么的士兵听说了随着口口相传早已经变了调子的“女王向阿拉贡宣战,要征服阿拉贡了”传言之后,整个西西里军队的情绪已经如同放入烧红的铁块放入冰水时的一刹那,彻底沸腾了起来。
    “士兵们,当我带着你们在马拉加登陆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现在你们能舒适的在塞维利亚城里晒太阳,”看到自己的话引起了一阵大笑,箬莎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那么接下来你们会创造什么奇迹,阿拉贡的肥沃土地是我渴望得到的,而巴伦西亚的华丽丝绸,巴塞罗那的精密器皿,还有萨拉戈萨的财富是你们的战利品,那么告诉我你们想要得到这一切吗?!”
    箬莎最后的大声询问在广场上响起,可接着就被无数的声音顷刻压下。
    如浪潮般的吼叫声淹没了一切,远处的塞维利亚人不禁被西西里军队的疯狂吓得神色剧变。
    一个渴望权力和领土的女王,与一支同样疯狂的军队。
    塞维利亚人不禁为之胆战心惊。
    “没有回头路了呀哥哥。”
    当只有两个人的时候,箬莎依偎在亚历山大怀里看着窗外一队队匆匆经过的士兵,用有些无奈口气说。
    “所以为了我你也必须要小心,否则我们两个人就可能都丢了性命。”
    箬莎的话让亚历山大心头一紧,他知道箬莎是在用把她和自己完全绑在一起的方式提醒他,必须小心谨慎。
    经过这么一番宣言,西西里与阿拉贡最后一丝和解的可能也不再存在。
    他们两个,现在是真正的合为一体了。
    “什么时候走?”
    箬莎微微侧头了看着紧贴在她修长脖颈边的那张脸,同时忍着亲吻下去的冲动。
    毕竟是在窗边,下面就是正忙碌准备的士兵们。
    “很快了。”亚历山大笑了笑,他还在等一个人。
    “哦,那我们也尽量快点可以吗?”
    看着箬莎那笑眯眯的样子,亚历山大的不由心头猛的一跳。
    “我已经想好了,”箬莎边说边拉着亚历山大离开窗边,向卧室方向走去“我这次远征想要得到的战利品很多,不过最重要的需要你给我,哥哥。”
    科罗乔·德罗西加尔各山位于托雷多西南部的法萨雷斯山脉中。
    这座山也是横跨卡斯蒂利亚南方的法萨雷斯山脉的最高峰。
    虽然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正式的说法,不过习惯上法萨雷斯山脉把卡斯利蒂亚分成了南北两半。
    科罗乔·德罗西加尔各山略微偏向北部,从山顶可以向下俯瞰整个一直通往托雷多的拉察曼平原。
    从安达卢西亚到科罗乔·德罗西加尔各山要就跨越几条规模很大的河流,同时沿途的很多城镇与城堡也显然会成为一道道的关隘。
    亚历山大早已经想到过这些,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让西西里军队一路向北打过去。
    那样即便胜利也要付出巨大代价,何况真要是把卡斯蒂利亚打个稀烂,到时候心疼的也是他。
    一队人数不多的骑兵沿着山路缓缓走来,亚历山大估量了下他们的速度,下令让猎卫兵原地休息。
    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那队骑兵到了山顶。
    看着有些气喘吁吁的贡萨洛,亚历山大微微一笑。
    他这次旅行的同伴,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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