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张颌的烦恼却似乎才刚刚开始,这一入夜,便有将士纷纷来报,説军中出现大量的逃兵。张颌不由大惊,很快醒悟过来,毕竟其军中大量兵众都是河北一带的百姓,他们的乡地就在背后,而此下被吓破了胆,并且对马家军畏如神鬼的他们,自然而然地就选择当了逃兵。

    “原来如此。彼军是已经料到我军士气已到了低谷,遂以人头山作以威慑,然后再定下三日时期,让我军兵士恐惧。加上我军兵士大多是河北百姓,如此一来,自然就会出现大量逃兵的状况。此攻心用计之深,实在是精妙绝伦。而如今郭嘉不在,有这般本领的,恐怕就只有逢元图了。”张颌呐呐而道,不禁摇头。

    “没错!就是那逢元图,这该死的奸贼,枉我当年把他视为知己,哪想到他竟叛主投敌,如今更助那马家xiǎo儿来破我济水关!!”这时,正见审配跨步而入,乍眼一看,不禁令张颌吓了一跳。只见审配头发凌乱,两个黑眼袋极其恐怖,面容憔悴而苍白,好像疲累得快要不行了。

    “军师你!”张颌吓了一逃,连忙前去扶住审配。审配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遂在张颌搀扶之下,≥dǐng≥diǎn≥xiǎo≥説,到一旁坐下。

    “诶,原本情况就是恶劣,可就连我军大将都躲缩不出,而那逢元图的奸计也实在精妙,出现这般状况,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啊…”只见审配忽然长叹一声,微微抬头,本是极为憔悴的神容上,忽地显露出几分红润,眼睛忽然晶亮起来。

    “此番济水关之战,能让我见识到真正的鬼神之勇,还有其麾下悍军的厉害,也不枉此生了。再有,这鬼神也绝非只有蛮力,他更懂得武略,无论是这分兵之计,以及这攻心之略,他都能看出其中深细加以调拨。此所谓,我常説的,虽有献计之谋臣,但若无决断之主君,再好的计略,又有何用?”审配越説双眸越是晶亮,甚至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炙热的崇拜之色。张颌看得不禁一捏拳头,暗暗咬牙,听审配这般説话,似乎还有心投降马家。于是张颌已经在心中快速地做下决定,若是审配敢有反心,他就当场杀之!

    “儁乂!”忽然,审配喊了一声。张颌闻言,连忙收敛神色,拱手答应一声。

    “你过来。”审配向张颌招了招手,张颌心头一紧,眼睛暗暗一眯,遂是把头靠了过去。审配旋即低声喃喃起来。张颌刹地勃然色变,满脸失色。

    “哼,这审正南有心投降马家贼,这下竟还想拖上张儁乂一起!这回我可立了大功,当速速报予烈火侯!”却不知此时,在外把守的护卫中,有一名叫陈晓的将领正在偷偷监视着敌楼内的状况。

    当夜刚到二更时分,陈晓来到了文丑帐内。正见帐内阴阴森森,连灯火都不diǎn,隐隐却可看到两道幽光在闪烁着。这时,正好有一缕月光照了过来,正见有一健硕庞大的大汉坐在床榻上,身上发着交织着血腥味道的恶臭,披头散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赫然正是昔日的河北第一猛将文丑,可谁又能想到,他竟会落得如今这般落魄?

    陈晓不由吞了一口唾沫,连忙跪下。

    “你説有紧要之事来报,到底是何事!?”沙哑而充满怨气,但却又有几分颤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过来。陈晓闻言,哪敢怠慢,连忙把今日所见,报予文丑。

    文丑听罢,许久未曾出声,身上却也没有怨气或者杀气迸发而出,沉寂阴森的气氛,反而更教人害怕。陈晓此下已经大汗淋漓,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多嘴来报,就怕文丑忽然失心疯,杀了他来泄忿!

    “我知道了…退下罢…”文丑轻道一声,出人意料地冷静得可怕,遂教陈晓退下。陈晓瞬间如释重负,连忙领命退下。

    却説张颌似乎另有安排,并无制止兵士的逃跑,于是那些胆怯心畏的人纷纷趁夜逃去,不少被抓到的,张颌也只是把他们囚禁起来,暂时并无惩罚。

    于是一夜间,河北军逃了五、六百兵士。

    第一日且是过去了。次日一早,细作来报,马纵横听闻张颌并无阻止逃兵,倒是反而露出赞叹之色,呐道:“这张儁乂倒是聪明得很,以如今河北军的情况,他若是严行厉止,大开杀戒,必然造成河北军的恐慌,甚至还会发生兵乱的情况。而他不加以阻止,任由纵之,就算抓到了也不严惩,只是囚禁。剩下的那些兵士看到了,能够引以为戒,也怕被抓住,故也不敢轻易逃跑。”

    “哼,就算如此。随着河北军的情况日况愈下,再过两日之后,必然崩溃。到时主公若要取之,自如囊中探物!”逢纪冷哼一声后,目光炯炯,慨然喝道。

    “此番幸得元图献计,否则要攻破这济水关,怕是要耗费一番苦功。待战事结束后,我必有重赏!”马纵横肃色向逢纪赞道。逢纪喜之,但不敢放肆,忙做惶恐之色,道:“这全乃主公神勇,先怯敌军,我也不过从中略施xiǎo计罢了。”

    却説就在马纵横与逢纪商议间,另一边在济水关上,审配正与张颌在观看关下的马家军。

    蓦然,一阵大风来袭,吹得两人的袍子和战袍都是猎猎作响。

    “儁乂你看,这马家军不但凶猛,而且纪律严明,分工明确,难怪但凡厮杀,马家军也罕有败绩。你能从马家军的手上,并且还是那鬼神马羲的率领之下取下一场胜利,日后必然成为天下人所衷热的谈资。”却看审配神色好了许多,就像是一下子把所有重担都给脱下了,甚至还有几分砍破红尘的潇洒。

    张颌闻言,面色倒是显得有几分纠结和悲怆,急道:“军师,你大可不必如此。”

    “哎!我审正南虽然贪功好利,但心中尚存忠义,这或者是唯一能够让我正名,名留青史的机会了。”审配摆了摆手,淡淡而道。张颌张了张口,犹豫了一阵,看见审配如此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再劝。

    “还有,你替我告诉主公,我审正南xiǎo才却无德,并不合适当这军师。而那田元皓耿直忠烈,才智过人,有大才更有大德,比我审正南不知好了多少倍。他才是唯一配得上当我河北军军师的人杰…”审配此言一出,张颌不禁更添几分伤感。他很清楚,审配是个极其高傲的人,由其对他的竞争对手田丰,审配更是从来不愿意示弱。两人斗了半辈子,审配终于从田丰手上夺过了首席谋士的位置,但最终审配却还是把这个位置让回给了田丰。

    张颌不禁对审配生出了几分敬意。

    审配回头一望张颌的眼色,看他对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不由笑了笑,又问道:“对了,懏义这一切准备得如何了?”

    张颌立刻神色一肃,拱手答道:“回禀军师,已经准备好七、八了。”

    “烈火侯那里,你可和他説了?”审配忽然眼睛一眯,説来他对文丑这种只有武力,行事冲动的匹夫实在没什么好感,虽然文丑在战略上也有一定的经验,但他火爆的性格,实在让他难以忍受。不过深思一层,文丑也是个可怜人,想他当初是何等的威风,受尽河北上下崇拜,而如今恐怕连条丧家之犬都不如,若是换了意志不坚定的人,恐怕早就疯了。

    “禀军师,我依你的吩咐,我和烈火侯説了,不过他倒是出奇的安静。我倒是觉得有些担心,要不把情况如实地和他説。”张颌一沉色,带着几分担忧地説道。

    “不,烈火侯脾性火爆刚烈,若他得知,必然会强硬留下来。经过这些年的屡屡恶战,如今河北军将士紧缺,由其是能冲锋陷阵、调兵遣将的大将。因此河北军可以没有我审正南,但却不能没有你和烈火侯来坐镇!”审配目光赫赫,犹如两颗星辰一般,紧紧地盯着张颌,他却也是知道张颌有心留下,这话也是説给张颌听的,好早断了张颌这个念头。

    张颌见审配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不由面色一变,急要説话时。审配一摆手,转回了身子,呐呐道:“能与鬼神马羲如此盖世英雄,一齐葬身于火海之中,实乃我审正南之幸也。但若马羲一死,马家军必然大乱,你却要警示主公,不能贪功急利,攻打兖州。当先稳定冀州,再平复幽州之乱,先击退那刘戏子的兵马,再歼灭公孙瓒残余的余孽。至于曹操那里,他此下正征伐袁术,怕是免不了连番恶战,因此主公也不必担心曹操会来争抢兖州。”

    耳听审配就像是在交代身后事一般地徐徐而道,张颌不禁眼眶含泪,忽地单膝一跪,满怀敬意地向审配一拜。

    当夜,河北军不少兵士还在等着逃跑的机会,哪知审配忽有暗令下落,命全军尽快撤走。河北军一干兵众闻言,不由喜之,连夜收拾好行装,趁夜撤退。张颌本欲押一干辎重、军备最后撤去,但在文丑坚持之下,唯有先引一干精锐先往撤去。文丑待麾下将士收拾完毕后,在四更左右,遂也离开了。

    审配一夜未眠,一直等到文丑离去,才放下心来,遂与留下的一干心腹死士教道如此如此,然后便回敌楼修书一封。

    眼看新一日的朝阳又再徐徐升起,马纵横刚是起来,便从细作那里得知昨夜济水关后,似乎有不少动静,好像是有不少逃兵又逃跑了。马纵横闻言,不由暗喜,想着今夜过后便能发起攻势,夺下这济水关了。

    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候,济水关前的气氛显得颇为压抑,就在此时,忽然有审配的心腹贲书而来,前来拜见。马纵横一听,不由震色,快速召入来见。

    一阵后,在虎帐之内。马纵横看罢手中密信,不由哈哈笑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审正南能观夺时势,倒也是个人物。你速速回去报説,今夜三更,马某必依约前往,夺下济水关后,必有重赏!!”

    马纵横説罢,还令左右给予来报细作十两黄金作为打赏,那细作大喜不已,拜谢而退。而当那细作一离开,马纵横立刻神容一肃,皱起了眉头。

    逢纪看马纵横神色,速是起身,凝色便道:“主公!这审正南遂是贪功好利,但却非是叛主投敌的xiǎo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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