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号之后,天气已经渐渐的炎热了起来,在滨海开往沪市的绿皮普快k231次列车6号车厢里,不少男旅客为了降温,很随意的脱掉了鞋子甚至上衣,横七竖八的光膀子躺在座椅或者过道上。

    女同志没法这么豪放,不过也有降温的法子,靠窗的的坐在窗口,贪婪的享受着车窗外吹进来的带着暑气的风,有的手里拿着小扇子,用力的摇晃着。

    这种鬼天气,软卧反而不如硬座凉快,不穿风,花了高价买软卧票的乘客也顾不上会不会不安全,一溜排的软卧车厢全部大门敞开。

    唯独最后的一个软卧,从上车开始,门就一直关着。

    车厢里有六个人,梁一飞和派出所的张德元张警官在下铺,中铺是吴三手和道明诚,上铺是新时代的另外两个保安,都姓苏,不过没什么血缘关系。

    平时两个人还有点相互看不顺眼:个子高点的大苏,是陆军退役,个子矮点的小苏,是炮兵退役,没事的时候,他两尽掰扯现代化战争到底是炮兵重要还是陆军重要。

    这不,刚上火车,两个又开始扯上了。

    小苏说什么没炮兵的火力覆盖,你们步兵上去多少人都是送死,你没见海湾战争伊拉克几十万人给打成什么鬼样子?

    你他妈就个头大,傻大个一个!

    大苏怒了,说你他妈放屁,没步兵在前面舍生忘死,你们打多少炮也没法取得实际占领成果,再说了,没步兵护卫,你他妈敢站那悠哉悠哉打炮?

    你他妈就是得了便宜卖乖,就知道吃现成的!

    中铺里,道明诚一直埋着头睡觉,懒得听他两瞎扯淡,吴三手没朝上爬,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个小刀,不停的削苹果,这家伙手巧的狠,一只苹果在手里随便转转就没皮了,一溜苹果厚薄均匀,连成一条不会断的线。

    梁一飞躺在铺上看报纸,脑袋后面枕的不是枕头和被子,而是一个又大又厚的手提包。

    这五个人都比较轻松,倒是张德元一路上都显得比较紧张,一会摸摸口袋里的警官证,一会把随身带着的小手提包打开,仔仔细细的数一遍里面的钱。

    一共九千八百块钱,这是他和赵大军两家所有的积蓄。

    渐渐的,车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大苏和小苏停止了争执,吴三手拿着个削好的苹果和小刀子,回到中铺,车厢安静下来,大伙好像都开始入睡。

    火车压在铁轨上,没过一段,就发出一阵轻响,十分的规律的声音反而让车厢显得更安静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张德元偷偷摸摸的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坐到对面梁一飞的床边。

    “梁老板,梁老板,睡了没?”他轻轻的推了推梁一飞。

    夜色中,梁一飞睁开了眼睛,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张所长,睡不着啊?”

    “嗨,还不是所长,不是所长,再说这次出来是请假的,完全是个人身份,带个警官证,以防万一而已。”张德元嘿嘿一笑,然后低声说:“你说,股票这个东西,是低买高卖,真的不算投机倒把?真的能赚钱啊?”

    说着,又再次握紧了手里的小提包。

    梁一飞笑了笑,说:“张哥,南巡讲话你们没有学习啊……”

    正说着话,就听到头顶也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上铺的小苏大苏,中铺的吴三手,从从铺位里伸出了脑袋,连道明诚也微微露出了半张脸,睁大眼睛盯着梁一飞。

    梁一飞一乐:“嗬,看起来大伙都没睡着嘛。”

    吴三手嗖得一下就从中铺跳下来,“哥,股票是个新鲜玩意,连诚哥都不懂,你给我们说说呗!”

    梁一飞呵呵一笑,干脆拉开了灯,盘腿从下铺坐起来,说:“既然大家都想听,那我就说说,不过嘛,股票这个事,大伙心里要有个数,它是横财,可能一夜之间赚翻,也可能一夜之间赔光,想要过好日子,还是得踏踏实实的干。”

    后面半句话也不知道这几位听进去没有,不过都用力的点了点头。

    大陆股市至今也不过4、5年时间,从87年特区成立第一家证劵公司,到1990年11月成立第一家交易所,股市对于绝大多数老百姓而已,都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整个市场上只有寥寥数只股票,属于试水阶段。

    随着改革开放力度逐渐增加,老百姓渐渐知道了有股票这种东西,私下里,也有一些或者见得光,或者见不得光的个人转让,但是这种资本主义的典型金融模式,低买高卖,到底合不合法,很多人心里还是在打鼓,老百姓即没钱,也不敢去碰。

    不光老百姓不敢碰,绝大多数的地方政府也不敢碰。

    直到92年1月南巡,总设计师明确指出:有人讲股票是资本主义的东西,我们在沪深先试验了一下,证明是成功的,看来有些资本主义的东西,社会主义制度也可以拿来用,错了不要紧,错了再关闭就是,以后再开,哪有百分之百正确的事。

    坚决试,不行可以关,这这句话奠定的股票的目前合法地位,也解答了刚才张德元的第一个疑惑。

    年初的几个月,他们派出所忙着整顿社会治安,还真没学到这句话。

    “至于赚钱不赚钱嘛,这个……”梁一飞笑了笑,“张哥,你还记得王自卫不?”

    道明诚吴三手和大小苏,不认识王自卫,可张德元是知道的。

    “哦,对了对了,他去年就是……发了!上次你不是说跑到沪市交易所去混了吗?”张德元说。

    “对,这次我们去,就是靠他牵桥搭线。”梁一飞点点头,笑道:“至于股票赚不赚钱,没百分之百的。不过吴哥你放心,真赔了,你这一万块,我来给。”

    “那哪行呢!”吴德元赶紧摆摆手,不好意思得笑了。

    “特区去年股市听说挺火的,我在牢里看过报纸,说发了一个什么表,普通老百姓也能买股票。”道明诚淡淡的来了一句。

    91年,11家上市公司在特区面向公众,发行300万张股票认购申请表,然后抽签,中签者可以凭表购买两千股股票。

    发售之初,大多数老百姓依旧处于犹豫阶段,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下来,老百姓只相信国家银行,让他们把家里仅有的几百几千块钱拿出来,投进资本主义市场,不啻于一场思想战争。

    好在特区历来领风气之先,再加上此时国内已经有一批先富起来的人,这些人胆子大、后台硬、消息灵通,这三百万张认购表在经历了一开始的无人问津之后,很快也就销售完成。

    紧跟着深市大涨,不少中签的人大赚特赚了一笔。

    王自卫就是通过梁一飞给的五千块钱‘罚款’赚到了第一桶金。

    不过,在这种暴富的机会里,总会存在一些阴暗的角落,之后发生了一些风波,导致一批人倒了霉,紧跟着深市又经历了连续九个月的下跌,不少抱着股票等着赚更多的人,血本无归。

    中国,这个农耕民族的老百姓,几千年来,最大的信仰只有两个字:稳定。

    这一系列股市在政策上的波动、经济模式上的陌生不安全,暴露出的操作中可能存在的种种问题,恰恰导致了这是最不稳定的领域。

    虽然91年的认购表卖得还不错,但依旧没有掀起大范围的股票热,老百姓还是处于观望状态。

    直到92年,也就是今年年初,沪市公开发行了207万张股票认购证。

    30元一张,每个人可以购买十张。

    借着南巡讲话的劲风,这207万张认购卷短时间内销售一空,3月2号第一次抽签的中签率高达10.3%,然后沪市开始持续上扬,股票市场在沪市和南方彻底火爆了起来。

    对于股市这种东西,梁一飞向来是抱有很大的警惕。

    不光是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更因为它的获利模式,如果说什么海络因是普通人的毒品,那么股市、金融游戏,就是商人的毒品。

    一旦习惯了这种暴利模式,那么连梁一飞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能抵受得住诱惑。

    越甜蜜的诱惑,往往越有毒。

    上辈子在商学院看过一份资料表,90年代初20个最著名的操盘手当中,十年后成功上岸的,只有一个,而且还是移民国外;

    90年代初,股市上的风云人物,20年之后,无论是转型成为体制内一员,还是继续搏杀于金融市场,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当年从股市里获利的顶级富豪,数十年后,大多也都泯然于众人,极少数虽然也拥有普通人看来无比羡慕的财富,但是无论在金钱还是影响力,都远远不能和企业家相提并论。

    数字游戏建立起来的财富,比沙滩上的城堡更加不可靠,至少在梁一飞目前的根基而言是这样的,习惯了走捷径的人,很快会失去踏实前行的勇气很能力,也许能走到半山,但基本不可能达到终点。

    人间正道,必经沧桑。

    还有个原因,梁一飞本人对股市,尤其是90年代初期的股市,熟悉程度有限,只知道一些重要事件和大概情况,要问他说92年哪些股票涨了,哪些跌了,股票人够真到底能炒到多少钱之类的具体问题,他也吃不准。

    吃不准,就不能瞎搞。

    这次算是个巧合,正好缺钱,又赶上沪市即将第二次抽签这一波最赚钱的机会;

    手头的钱有限,恰恰成了一个优势:50万,即便全部投下去,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关注招来不可抵抗的麻烦。

    梁一飞准备捞一把就果断离场。

    钱这种东西太可怕,能把好人逼疯,朋友反目,为了安全起见,梁一飞先联系了在沪交所混得王自卫,然后又精心挑选了人手:道明诚、吴三手、两个平时不对付的保安、还有警察身份的张德元,组成了这支特殊的队伍,确保在任何情况下,这支队伍都不可能集体起来造反,自己才是核心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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