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处长重新拿起半截烟,夹在手里,虚虚点了点表格,说:“第一,两年之内,不能下岗,不能辞退!”

    这句话说完,赵大军又坐不住了,腰杆子一挺:“哎我说,怎么就不能下岗了?别的国企也有下岗的!怎么轮到他就不行了!”

    赵大军跟梁一飞关系很近,算是自己人,内心希望梁一飞接手大宇宙之后,能够发展顺利。

    不能让下岗、不能辞退,这让老板怎么当?

    大宇宙是什么地方?

    里面工作的‘社会人’、‘刺头’都不在少数!

    要是这些人给梁一飞找麻烦,梁一飞还不能辞退他们,企业怎么办的好?

    那老板还有半点权威吗?!

    换句话讲,知道了老板不敢辞退他们,那有些人肯定会以此为要挟。

    再说了,现在虽说国企下岗的不多,但并不是不允许,连国企都开始允许职工下岗了,凭什么一个私营企业不允许?

    要是大宇宙到了梁一飞手里,反而搞得更乌七八糟,赵大军脸上也不好看。

    这一次,梁处长倒是没和赵大军对着瞪眼,而是语重心长的对梁一飞说:“梁老板,这点你要理解,大宇宙现在是焦点,万众瞩目,要是你一接受,就有大批人开始下岗,别人会怎么讲?再说了……”

    说到这里,他才扫了一眼赵大军,淡淡的说:“大宇宙值多少钱?是450万能衡量的吗?如果不是要保证人员安置,怎么可能这么便宜?不能什么便宜都想占,拿好处的时候行,承担责任义务的时候就喊累吧。”

    说完,又看向梁一飞,说:“梁老板,我再讲一句重话吧,你听了不要不高兴。”

    “您说。”梁一飞点头。

    “要是连这点人你都管不住,拿刺儿头没办法,我们怎么相信,你能搞好这个大宇宙?怎么放心把这个才出这么大乱子的地方,这么便宜交给你!”梁处长正色问。

    这些条件要是放在二三十年之后,梁一飞肯定要据理力争一番,但是在当前,听起来难以接受,但的确是实际情况,普遍存在的。

    他也能理解,社会稳定,重于一切,社会乱了,企业家日子更不好过。

    “没问题。”梁一飞对赵大军说:“赵处,其实吧我觉得,周宇宙这么一倒,剩下来的,就算真有几个刺头,也不会跳出来蹦跶了,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嘛。再说,这批人,不敢说能力强,最少都是业务熟悉的,留下他们,我省得再招人、培训,又省钱又省力。”

    回来的路上,赵大军跟梁一飞讲过,周宇宙的案子判了:周宇宙25年,阿兵20年,黑头刘死刑立刻执行。

    没了周宇宙,剩下来这些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无非就是换个老板打工而已。

    自己将来办的事业,手下何止一百多号人,成千上万甚至更多都是可能的,难道就因为有些人之前在竞争对手那里服务过,担心被他们算计,就一概不要?

    梁一飞再多疑,也没疑心病到这份上,要是这么疑神疑鬼的,日子根本没法过。

    真有几个刺头的,不能辞退就没法治他们了?

    开玩笑!现代企业搞人的办法多了去了,辞退这种方式,简直还停留在原始社会!

    听梁一飞这么表态,梁处长再一次满意的点点头,而且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梁一飞片刻,说:“不错,的确不错,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做这么大,看起来不是偶尔侥幸啊!”

    “梁处长过奖了。”梁一飞笑了笑,“那第二点呢?”

    “第二,这些人去年平均工资是280,今年待遇不能降低太多,至少要和全市职工平均工资一样。”梁处长说。

    有了第一个‘不许辞退下岗’的苛刻条件打底,这第二个条件,也就不显得那么过分了。

    一百多号人,就是不开工资,一个月也就省下两万三万块钱而已,至于降不降工资的,毫无意义。

    “那行,明天一早你过来,我们办手续。”梁处长说。

    “好,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梁一飞起身就准备告辞。

    梁处长却说:“赵处长,要不你先去,我和我这位本家小兄弟,再聊两句?”

    “行啊,那小梁,我还得赶回局里,就不等你了。”赵大军说。

    “成,办好了我跟你汇报。我送你。”

    梁一飞把赵大军送到门口楼梯转弯处,挥手告别,又转身回到梁处长办公室。

    进门,顺手把门给关上锁了。

    梁处长从的确良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软壳红塔上,抽了一支递给梁一飞,然后似有深意的说:“梁老板,刚才聊了那会,我对你这人印象还不错,你跟我讲实话,是不是觉得那几个条件,过于苛刻了?”

    梁一飞沉吟了片刻,说:“处长,我是这么认为的,企业家,私营也好,国有也罢,都属于国家的一份子,不敢说为国家做多大贡献吧,至少是不添乱。”

    梁处长笑了,说:“不添乱,这三个字用的好。怎么不添乱?”

    梁一飞说:“就比如,现在全国国企改革开始进入深水区,我们省、我们市,也是如此,一批企业开始尝试着出售、倒闭、合并等等。如果在这个时候,大宇宙从国企变成民企后,出现了不稳定、职工下岗,甚至闹事,那不仅仅是一个企业问题了,说轻了,是给地方上的企业改革进程拖后腿、惹麻烦,说严重了,是给整个改革大潮抹黑!”

    顿了顿,诚恳的说:“我是做生意的,太清楚改革能为整个国家和个人带来多么光辉的前途,所以,不是我说漂亮话,于公于私,我都能理解并且接收刚才那几个条件。”

    梁处长重重的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话,我把你留下来,就是想跟你谈透这个问题!千万别小看这次转让的意义,搞得好,以后你们市的企改就能进行的更顺利!小梁,你能这么想,想得这么透,我就放心了!”

    说着,梁处长站起来,主动向梁一飞伸出手,说:“明天过来,办手续。之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难处,你可以来找我,只要你能理解这次转让的意义,我这头,能帮忙扶植的,也不会含糊!”

    ……

    ……

    离开了财政厅,招手拦了一辆车回家,路上回想办公室里的一番对话。

    说了那么多,梁一飞就明白一个意思,这次他买大宇宙,如果结果好,可能成为一次滨海市企改的典型范例,从而进一步推动全市乃至全省的企业改革。

    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梁处长,一个财政厅国企管理局的领导,会提出那些看似跟他们的业务毫不相关,属于工商税务公安劳动局该管的条件。

    因为国企改革,正是管理局最重要的工作,而这项重大改革事业,也将贯穿之后几十年,从未停止。

    回到家开门,家里没人,可却打扫的一尘不染,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到了晚上六点半,外面有开门声,梁义诚拎着饭盒回来了。

    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儿子,梁义诚微微一愣,然后很自然的问:“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吃过没?”

    自从搬了新家,新时代和周宇宙斗上之后,梁一飞很回家的次数直线下降,以至于这次去沪市,都没跟梁义诚讲。

    梁义诚其实是个很明白的人,儿子大了,有些事他不说,不是有隔阂,而是怕自己担心。

    做老人的,帮不上孩子什么忙,但也别给孩子添乱,于是他很少问梁一飞工作上的事,自己也依旧在罐头厂上着班,梁一飞要是回家,有一口热饭吃,有一张干净床睡。

    不问归不问,可心里却反而更加挂念,也常常会从报纸上找新时代的消息。

    进门口,没有向往常一样打开电视,而是给梁一飞倒了一杯水,坐在他身边,向一个渴望听故事的孩子似的,等着梁一飞跟他说些什么。

    “爸,你得空再去看看房子。这次买个大的,一两百平方都行。”

    没想到梁一飞开口就是这句。

    “又买房子?你们学校扩大规模了,也不需要这么乱花钱吧?”梁义诚失笑说:“再说了,哪有那么大的房子。”

    “没房子可以买别墅嘛,听说琥珀园小区有别墅,也就20多万一栋,那边环境不错,可以看看。”梁一飞从皮包里拿出大哥大晃了晃,说:“爸我还真发财了。您知道大宇宙吗?”

    “大哥大?大宇宙?”梁义诚给问得一头雾水,这两个‘大’他都知道,但都属于距离他生活很遥远的存在。

    和滨海市99.9%的人,距离都十分遥远。

    “大宇宙是我的了。”梁一飞说。

    梁义诚一惊:“开什么玩笑,他老板不是关进去了吗?”

    梁一飞不紧不慢,挑了些能说的,把整件事经过和梁义诚讲了一遍。

    梁义诚听完之后,半天回不过神来。

    “爸现在企业到底都怎么样啊?”梁一飞的话把他从震惊中带了回来。

    说到干了几十年的企业,梁义诚的脑子运转的就利落的多,说:“不行,一大批厂子效益越来越差,罐头厂现在也不太行,内部供应没最初那么吃香,都快回来原来的老路子上了,你周叔叔上次还说,想请你出出点子呢。”

    “这不是想点子能管用的。”梁一飞淡淡的说:“罐头这东西市场会越来越小,几个省只要有一个成规模的厂子就够了,咱们一个省居然都有七八家,注定了最后必须倒闭一批,转型一批。周叔叔他们不肯转型,那最后只能被淘汰。”

    “你之前不是跟他提过,做什么果肉饮料嘛,他最近倒是开窍了,想喝市里汽水厂合作,可是汽水厂那头不干,咱们又没钱进口大设备。”梁义诚说。

    汽水厂?

    梁一飞微微一愣,在财政厅,见到的那个一绺毛,不就是汽水厂的厂长吗,去请求财政支持的。

    都难成这个样子了,居然放在眼前的机会都不愿意?

    是没钱呢,还是什么其他的想法?

    “嗨,都是三角债闹得,一句两句讲不清。你怎么好好关心起企业来了?”梁义诚问。

    “想招点下岗工人。”梁一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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