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无风雨也无晴。

    李汝鱼在江秋州算得上一号人物,搅弄过回龙县风云后,整个梓州路也算是有分量,但临安那边,可没多少人去在意这么一个小小少年。

    悄然走入临安的李汝鱼,似乎掀不起一丝浪花。

    江秋州到临安,一路经过州县无数,李汝鱼并不急于赶路,沿行秉承夫子教导,多看,多听,多闻,多想,唯独不多说。

    老天爷给了人两个耳朵,两个鼻孔两只眼睛,唯独只有一张嘴。

    就是少说,多听多看。

    千里路行,李汝鱼见识上收获颇丰,盛世下的大凉,李汝鱼越发懂得人情世故、道理,不知不觉里越发稳重成熟。

    抵达临安,已是九月中旬。

    出扇面村后,顺江集仅是个寒碜小镇,璧山回龙亦是小城,就是江秋州城和长陵府城,也算不得繁华,一路东行,经过江陵府重镇,见过人口十数万的繁华,但来到盛世繁华人口已超百万的临安,李汝鱼着实被震撼得够呛。

    房宇绵延不知多少里。

    整齐的青石板街上人群熙攘,商肆遍地,不仅仅局限于瓦子勾栏坊子,形形色色的人儿往来,贩夫走卒声充斥在临安上空,鼎沸人声里无时无刻不在陈述事实:盛世繁华。

    大凉风气开放,和江秋州等地不同,临安尤盛。

    诸多寻常人家的小娘子不说,大户人家的小姐丫鬟们襦裙酥胸半露香风扑鼻,肆无忌惮又窈窕迤逦的走在街坊间,直如无尽绿叶里繁花点点。

    赏心悦目至极。

    李汝鱼是中午时分抵达临安,短暂休息进食后,找了一家牙行。

    不打算去投靠如今叫谢纯甄的婶儿。

    朱门深户不易入,李汝鱼也不想给婶儿添麻烦,况且,还是喜欢江秋房那种无人约束的自由,是以打算租房。

    临行时,老铁又给了自己千两会子——都是卖君子旗府邸赚来的钱。

    繁华之地,有钱从来不愁吃住。

    租房找牙行。

    随意找了间有些规模的牙行,尚未进店,里面的伙计已经抢了出来,热络的从李汝鱼手上接过马缰,谄媚的笑道:“小哥儿有什么事。”

    牙行,不仅提供租售房信息,也经营各种中介勾当,比如大户人家招聘或者买卖奴仆,又或者是某些落魄子弟变卖家产,都有牙行的影子。

    李汝鱼牵着高头大马直奔牙行,有眼力见的伙计哪会错过财神爷。

    那伙计眼里,李汝鱼虽然穿着普通便服,但十四岁少年便能有一匹骑行代步的精壮马匹,绝对不是寻常人,哪会不懂得巴结。

    李汝鱼有些不适应伙计的熟络,也不打算进门了,说道:“我要租房,要求很简单,小院子,幽静,不能太偏僻。”

    伙计暗喜,这钱好赚。

    正欲委婉说辞以求多敲诈一些中介费用,不经意看见跟在李汝鱼身后的花斑,愣了一下,仔细看了一眼,心中大骇,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的猎犬。

    入秋后,花斑重新开始长毛,纯银色的毛发如针毡,柔顺中透着犀利。

    又吃得膘肥体壮。

    很难说,这是一条猎狗还是一条狼。

    伙计心中一跳,瞬间做出明智的决断,略一沉吟,“符合您要求的房子不少,夕照山下便有几处,小哥儿若是得闲,小的带您去看看?”

    李汝鱼点头,“可以。”

    跟着伙计去看了那处院落,很小的院子,就在山下树林边,下阶梯三十米左右,便是一条左右贯通的长街,向左通往青云街,向右通往西子湖。

    关键幽静。

    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又有些名流大儒大隐于市的韵味,适合读书人,也适合自己这样的人居住,当然,价格也不低,每月足足十五两会子。

    李汝鱼四处看了一眼,瞥见远处百十米处有座精舍,问伙计,“那处精舍价格若何?”

    伙计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小的多嘴说一句,那精舍小哥儿千万别靠近,知道为何您看中的这个院子价格这么便宜么,因为房主被精舍里的人丫鬟杀了,房主双亲得到了一笔抚恤金,但也不敢再住这边,搬到城东去了,也没人敢再住进来,您看院子里都已生了不少杂草,要不然以这个房子的条件,少说一月也要二十两。”

    任何一个朝代,房子都最值钱,今时大凉尤以临安为甚,不说西子湖畔的宅子动辄数万两会子,那青云街亦是如此。

    只不过青云街的宅邸,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得身份昭彰之辈。

    李汝鱼讶然,“临安府差人不管?”

    伙计哂笑一声,“闲安王爷发话了,谁敢管,临安知府大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李汝鱼愣了下,这处精舍竟然和赵长衣有关,这世界倒是小。

    办了诸多手续。

    李汝鱼去街商肆里买回一应生活用品,将马牵到后院,让花斑自个儿在院子里折腾,拿起锄头,李汝鱼开始清理院落里的杂草。

    这是自己在临安的落脚点,李汝鱼打整得很认真。

    虽已入秋,但没过多久便大汗淋漓。

    花斑那货在院子里撒野了一阵,到处撒尿宣示了主权后,便伏在堂门直通院门口的那条青石板小道上,有气无力的摇着尾巴。

    锄了一半,眼看天色将暮,剩下的得明日才能锄尽。

    李汝鱼直起身,眼角余光处看见一片嫣红。

    倏然一惊。

    转身望去,默默看着蹲在篱笆院墙的一袭红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小姑娘,安静的蹲在篱笆墙上,撑着脸默默的看着自己。

    一袭红衣的小姑娘十四五六的年纪,满脸小雀斑,眉宇间颇有娇俏,胸前青梅半握,含苞待放,洋溢着青春涩气。

    李汝鱼笑了笑,你好。

    小姑娘歪着头,“我不好。”

    李汝鱼哦了一声,“我不是郎中。”

    小姑娘点头,一脸认真,又一脸冷漠,“我头疼。”

    如有风一阵阵拂过。

    院子里尚未被锄的杂草,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齐刷刷的按捺,整齐的伏倒在地,再齐整整的弹回来,如此数次。

    花斑倏然四肢刨地,伏身低哮。

    杀意!

    李汝鱼拽紧了手中锄头,认真的看着那小姑娘。

    “我头疼的时候就想杀人。”

    青梅小姑娘,歪着头说着很不青梅的话。

    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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