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汝鱼感觉不好。

    冬至后,夕照山下周围忽然多了些无所事事闲逛的人,看似着寻常百姓的长衫,可皆是手脚干练目露精光。

    就差没在额头写上我们要给你点颜色看了。

    李汝鱼无所畏惧。

    依然读书练剑,提升自己。

    这一日正午时分,有人联袂而至。

    让李汝鱼大感意外,甚至于那些暗怀鬼胎的人也吃了一惊,不明所以。

    来人是当朝吏部尚书谢琅,以及有副相公之称的参知政事谢韵,皆是在大凉官场上有着陈郡双璧的朝堂重臣。

    谢韵再上一步便是左右相公。

    而谢琅短期内看似不能问鼎相位,但他坐在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天下所有官员的考核升迁,十有七八都绕不开吏部。

    其重要影响力丝毫不亚于谢韵。

    这样两个人来拜访李汝鱼,着实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两位老人和李汝鱼在一起吃了顿便饭,当然,做饭的还是一起前来的婶儿谢纯甄,其后又在院子里坐而论道。

    最后李汝鱼写了两幅行书送与两位老人,让这对陈郡双璧喜出往外。

    越发喜欢这孩子。

    等人走后,李汝鱼看了一眼那些人,暗暗凛然。

    今日谢琅和谢韵的拜访显然并不是心血来潮,应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有人要对自己下手,所以他们来此,不啻于告诉暗中之人。

    李汝鱼和陈郡谢氏关系匪浅,可要掂量一番。

    哪怕是相公,也得考虑一下得罪陈郡双璧的后果。

    李汝鱼忽觉一阵暖心。

    大内皇城的女帝知晓陈郡双璧拜访过李汝鱼后,知晓这其中的曲折,谢琅对李汝鱼的喜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但参知政事谢韵此行就值得揣摩了。

    天下人皆知李汝鱼是自己要大力培养的一柄剑。

    有远见的人亦知道自己有弱世家的打算。

    谢韵能看不出?

    所以他这个拜访一方面是拉拢谢琅,另一方面也是为将来未雨绸缪,万一真的弱世家了,因李汝鱼之故,加上谢家晚溪,自己或多或少会对陈郡谢氏留情。

    在家族未来面前,谢韵果断选择站在了相公王琨的对立面,不得不说,这人天生善于仕途,政治嗅觉极其敏锐。

    将来的相位他必然要问鼎左右之一。

    得到消息的王琨坐不住了。

    这位铁血相公匆匆出门,也不顾及避嫌,径直到了威盛路,去拜访枢密院狄相公。

    狄相公正在看书,知悉王琨来拜访,很是意外,迎了王琨到中堂坐下,等奴仆奉茶之后笑道:“不知道王相公拜访有何指教?”

    王琨并没有开门见山,先问了一句:“狄相公,依你之见,岳家新王岳单何时会反?”

    岳单,岳家三世子之名。

    狄相公讶然,倒也没藏私,酝酿了一阵,才道:“反不了。”

    王琨不解。

    狄相公便继续道:“陛下既然知道他是异人,还敢让他世袭罔替,你觉得是陛下疯了,还是岳家新王疯了?”

    王琨心中一沉,“可镇北军终究在岳单手中。”

    狄相公摇头,“你忘了,北蛮还有个赵飒,如果岳单真的反大凉,你觉得赵飒会看着他肆虐赵室的江山,北蛮雄主也会很乐意趁机铁骑南下捞一点好处。”

    腹背夹击,岳单力盖山河也得死。

    赵飒不是等闲人物。

    而临安,有我狄某在,又何惧岳单。

    王琨沉默了一阵,“狄相公别忘了,闲安王爷去了广西,如今西军的态势诡异,既不反,也不和临安联系,我估摸着,赵长衣或许已经和广南西路宣抚使西军统率赵镇达成了默契。”

    狄相公怔了下,“王相公的意思,闲安王爷会反大凉?”

    这……不可能吧。

    女帝明显是要将皇位传给他,他有什么理由要反大凉。

    王琨依然沉默许久,才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狄相公备受陛下器重,难道陛下从没透露过,有怀疑过闲安王爷么,难道你也从没怀疑过么?”

    狄相公震惊莫名,“你是说……”

    王琨点头。

    天下人皆可为异人,既然乾王赵骊是异人,坤王赵飒是异人,那么有什么理由不怀疑赵长衣是异人?

    甚至于连女帝也有是异人的可能。

    王琨心中也在腹诽,说不准你狄相公也是一位异人。

    狄相公坐不住了,“如果真如王相公所说,那么先安王爷若是反了大凉也不足为奇,毕竟我归来临安后,听说了那黑衣文人的事情,手段通天,不仅掌控了青龙会,听说还在大内安插了棋子,也不知道拔除没有。”

    王琨笑了,目的已达到,这才不露声色的抛出今日主旨:“所以,临安不能乱啊。”

    狄相公点头,“确实如此。”

    王琨继续道:“可如今陛下两次宫禁夜开为一少年,民间传言简直秽不可闻,不仅损了皇室颜面,也乱了天下民心,狄相公觉得能如此纵容么?”

    狄相公心中骤然雪亮。

    原来他今日来竟是为了这件事,是想利用自己一起对付那少年,再逼迫女帝退步让赵愭大婚之后开始参政。

    但又不得不说,王琨说得在理。

    女帝和李汝鱼之间的事情,确实影响深远,很可能让陛下蒙上一个荒淫君王的恶名。

    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需要狄某做什么?”

    王琨大喜,深呼吸一口气,“今日参知政事谢韵和吏部尚书谢琅已经去拜访过那少年,我先前本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想法,杀了那少年一刀两断,但随着陈郡双璧这一手,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强如铁血相公,也不愿意彻底开罪陈郡双璧。

    狄相公好歹是位儒将,焉能不懂王琨的想法,点头道:“那少年也是无辜,这件事其实只需要断了民间的流言便可。”

    王琨摇头,“流言可断,但架不住咱们的陛下任性。”

    狄相公沉吟半晌,“那依王相公的意思?”

    王琨轻笑,话落石破天惊,“让李汝鱼外地出仕,同时储君参政,掣肘陛下一二,再让储君之母,顺宗陛下之西皇后掌内侍省,行事监督之权。”

    狄相公震惊莫名。

    好大的手笔!

    许久才道:“储君参政可行,但让西皇后掌内侍省不妥。”

    王琨大喜,自己没有看错这位大凉重器,他之忠心是对于大凉皇室,而非女帝一人,在他眼里,储君参政并非是针对女帝,而是对天下有益的事情。

    笑道:“狄相公明辨,大善!”

    狄相公笑而不语,直到王琨离去后才长身而起,面容不屑,自语,我狄某岂是你王琨可利用,陛下又怎么不知道你王琨的狼子野心。

    徒做那跳梁小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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