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贞二年上元节前后,临安降下旨意。

    原端明殿大学士,今上元县主簿黄宝衣复原名,职宝文阁,权兼翰林修撰,主持续修道藏之事,择日进京。

    去岁金科状元、翰林院修撰张正梁入敷文阁,辅佐黄裳续修道藏。

    无人异议。

    朝野所有人都在看黄裳,这位昔日大儒是否会放下家仇,走入临安成为女帝的一枚笔豪。

    同日,广西传来消息。

    签书枢密院事包清淳,顺利掌控西军。

    这个消息很简单。

    甚至于连就藩的闲安王态度如何也没有涉及,但有远见的人已经隐然嗅出了味道:闲安王爷赵长衣会这么乖巧?

    只怕包清淳掌控西军还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至少永贞二年是平和了——岳家新王岳单短期内不敢反,闲安王爷赵长衣蛰伏广西,天下依然令出临安。

    但是大理强势侵犯大凉边境,兵入广西杀了同知枢密院事苏长今,总得给个说法。

    朝野武将皆请战。

    女帝陛下亦有意,至于何时宣战尚不可得知。

    ……

    ……

    女子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透。

    小小忽然之间和阿牧成了忘年交,一个豆蔻年华不谙世事险恶,一个没心没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两人之间无话不谈,其乐融融。

    夫子看在眼里,无语的很,这小丫头啊……

    就欺负人家阿牧长的不好看么。

    不过话说回来,小萝莉似乎是真心喜欢阿牧的单纯和没心没肺,不夹带其他私情,原本经常怼人的小萝莉,对阿牧呵护至极。

    夫子和李汝鱼由得她去。

    小小到建康后,李汝鱼整个人都鲜活了许多,精神百倍——只不过政事还是丢给了黄宝衣,嗯,如今应叫黄裳。

    女帝圣旨昨日已经抵达建康。

    黄裳接了圣旨,但并没有表态是否去临安,估计还得横生事端。

    这日夫子带李婉约和小小去赴一场文会。

    李汝鱼在县衙后院劈剑拔剑,阿牧对文会不感兴趣,还是喜欢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发着呆看看风景,没心没肺的活着。

    房十三办了些公事,心中有事,于是来县衙大院找李汝鱼。

    李汝鱼归剑入鞘,让阿牧去泡了茶,和房十三对坐在院子里冰凉的石凳上,笑道:“那日秦淮河畔,房县尉来得很巧啊。”

    房十三一到,直接压垮了抱剑青年最后一丝希望。

    至于房十三的腿法究竟有多高,不曾见过,李汝鱼其实挺喜欢这个正直的县尉,至于他是否是异人已经不重要。

    房十三干笑了两声,顾左右而言其他,“李县令,你说黄主簿会去临安吗?”

    李汝鱼愣了下,“你看出什么了?”

    房十三叹道:“心结没解,毕竟当年若非女帝流放他,也不至于出现后来的惨死,一家十余口尽数埋在山体之上,连坟冢都没能有一个。”

    李汝鱼沉吟片刻,看向阿牧,“当年那事究竟真相如何?”

    阿牧啊了一声,“我真不知道啊,那个女人说让黄裳去临安,她亲自告诉他啊。”

    李汝鱼恍然。

    这件事恐怕牵扯甚大,所以女帝陛下才不敢告知更多的人,必须亲口告诉黄裳,但现在的问题是黄裳对此依然持怀疑态度。

    道:“抽个时间,我请夫子去说服他。”

    建康如果还有人能说服黄裳,不会是自己也不会是阿牧,只能是夫子这种大才之人,李汝鱼一直觉得,夫子是圣人,是不输汴河草冢圣人的存在。

    又若有所思的道:“房县尉,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点。”

    房十三苦笑,“指点不敢当。”

    李汝鱼脸色略略阴沉,“当日在秦淮河畔,画道圣贤吴道子说有六人因他而死,显然是指死在阿牧剑下的刺客,以及我南卫四所失踪的三名缇骑,只隔了一夜,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盯着房十三,发现房十三额头有些虚汗,李汝鱼越发明白过来,淡笑了一声,“罢了罢了,都是过去事,不提也罢,今后还望房县尉能勠力同心,共治上元。”

    房十三讪笑道:“下官必尽心竭力而为!”

    多有感激。

    感谢李汝鱼为自己瞒下了这件事。

    房十三告辞离去,李汝鱼看着这位县尉背影,叹了口气。

    房十三,你果然也是异人。

    作为上元县尉,房十三手上有着三教九流的线人,府上还养了一堆清客,能不清楚秦淮河畔的消息动静?

    只怕他早就知晓吴道子藏身在白玉京画舫之上。

    恐怕那几人之死,也是房十三告诉的吴道子,其真实用意就是想让吴道子离开建康,免得落入北镇抚司或者王琨之手。

    用意何在?

    大概是同为异人的天涯沦落罢,又或者是房十三知晓吴道子的真实身份,对其有着偶像的崇拜感,一如他对夫子之情。

    那日夫子抵达县衙大院,第二日房十三见着夫子后,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显然他是知道夫子这个异人的真实身份。

    李汝鱼忽然觉得很惆怅。

    来到建康,上元县衙里,主簿是异人,县尉是异人,还有谁不是异人?

    大凉天人,异人俨然已踞半壁河山。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如此病态,若是长此以往,会不会陷入无休无尽的战乱里……李汝鱼深以为忧,战乱出枭雄,但万民却置身地狱,苦不堪言。

    李汝鱼越发觉得,女帝之位不容任何人觊觎,大凉的天下,必须有一个极其强势的势力压制异人,使其为福天下,而不是如赵骊那般,为一己之私惑乱人间。

    毕竟不是所有异人都能像夫子、吴道子这般,纵情山水无心天下。

    多是赵骊之辈。

    自己作为女帝之剑,必须尽快强大。

    不知道为什么,李汝鱼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想法:我若为帝,除了以北镇抚司侦缉、捉拿、诛杀异人之外,又有何等办法永绝后患?

    异人如野火燎原之后的草原,春风吹又生。

    杀之不尽。

    也许,自己为帝,必须做到比女帝更强势,比大燕太祖更神武,比百里春香更有兵谋,比大凉仁宗更仁厚的君王,才能慑服天下异人。

    又或者,断了异人的源头。

    可异人的源头又在哪里呢,是在世界之外的世界么。

    所以女帝才让徐振和闫擎出海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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