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天下三十三剑客图,无人不知高居榜首的是一位异人。『w

    曾自称大唐李青莲。

    最初惊艳天下走入世人眼帘的是观渔城一剑挂天河,其后带着陈郡谢晚溪游学天下,剑仙不作诗,弟子谢晚溪之诗《侠客行》已才冠天下。

    建康钟山文会,大儒黄裳高声而歌《将进酒》,再次席卷天下文坛。

    大唐李青莲,纵然是在大凉天下,如今亦是诗仙剑仙。

    但李汝鱼是谁?

    天下人知道李汝鱼的人不比知道夫子的少。

    江秋州深山里扇面村一少年,起于寒凉,却因雷劈不死走入朝堂中枢,先是在江秋州杀知州徐继业,其后在观渔城不显山露水的战赵飒,又在临安夕照山大战岳平川,最后一剑破城楼杀赵骊。

    风光一时无双中,又北上开封,配合君子旗一千铁骑南下,演绎了一出军伍神话,最后更是在开封战岳单,杀宁浣。

    这样的李汝鱼,早已被天下人熟稔。

    但李汝鱼剑道究竟有多高,无人知,世间习武者,大多有个毛病:天老爷第一我第二。

    史阿作为一个功成名就,又是天子剑师,更有此想。

    在他眼里,抛开岳单和岳平川以及隋天宝,世间若只论剑道,夫子第一,那么先贤虫达当居第二,第三则是自己的恩师王越。

    再保守一点,自己屈居第五绝对不难。

    恩师王越和自己,因为王琨隐藏之功,不曾被北镇抚司侦缉得知,当然更没有悬名三十三剑客图,但史阿有底气,三十三剑客图上,除了夫子和岳单,恩师皆可胜之。

    自己亦可战之。

    李汝鱼,一个经历过如此多战绩的人,竟然只是悬名三十三剑客图最末一名,只怕那些风光战绩都是吹嘘出来的,毕竟女帝需要这样一柄剑来震慑异人。

    所以,老子是天子剑师史阿,你李汝鱼是谁?

    感受着史阿来得莫名其妙的高傲,李汝鱼反而淡然而镇定,抬头看了看天,并无惊雷甚至于闷雷出现,显然那妖道左慈已经出手。

    否则这两位异人报出姓名,就该有惊雷落下才是。

    笑了笑,对老者回礼,“大凉李汝鱼。”

    阿牧犹豫了下,还是回礼,“阿牧。”

    从始至终,两人都忽略了更为锐气的史阿,在他俩看来,史阿此举不啻于跳梁小丑,反而更有礼仪的王越,让两人打心里感到一股无以言形的压力。

    虎贲王越,绝对不输青衫秀才。

    而且是实力屡屡攀升的青衫秀才,只怕就是对上夫子,也有一战之力。

    史阿大怒,欲拔剑。

    却见恩师伸手摁住自己,一脸平和的对阿牧道:“姑娘当年大义,我等深表钦佩,然而造化弄人,如今天下局势不是你我可以左右,若姑娘愿意留在开封,王越之剑今日可留鞘不拔。”

    阿牧愣了下,看了一眼李汝鱼,然后绝然摇头。

    王越叹了口气。

    只能拔剑!

    自己作为虎贲将军,剑道虽然高超,但毕生梦想依然是驰骋疆场,相公王琨说过,只要杀了李汝鱼和阿牧归去开封,今后的南北大战,自己可入军伍领兵。

    王越从来不觉得南北大战开封就必败。

    诚然,大凉盛世数十年,女帝经营十数年,怎么看开封都没有胜算。

    然而天下的刀剑杀出来的,不是拿着一张江山社稷图分析出来的。

    王越最为佩服之人,不是孟德公,二是大耳皇叔,当年皇叔以何起家,区区弹丸之地而已,而又有谁曾想到皇叔能过以寸土之地,三分了天下?

    只要能率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王越便愿意付出所有。

    这是一个将军的夙愿。

    百战沙场裹尸还。

    而且,王越很想有一日,率领着自己的大军,去会一会那个一千铁骑南下搅烂了整个北方的君子旗。

    千军万马避白袍?

    我王越不避!

    但要想得到兵权,就得为相公王琨杀人。

    王越叹气,欲拔剑。

    长剑未出鞘,便已光寒四方,更有凛冽剑气冲霄起——本是剑道高手的王越,在这片天下随着李汝鱼的多次雷劈不死,剑道节节拔高,如今的剑道,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

    李汝鱼也拔剑。

    不料史阿抢了一步,拦在李汝鱼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阿牧的剑道很高,这一点毋庸置疑,王琨得到的线报,阿牧的剑道不输女帝陛下的青衫秀才,但史阿认为自己可以战阿牧。

    可相对于有可能是捧心西子的阿牧,史阿更愿意杀了李汝鱼。

    因为不服。

    我史阿以剑道成为帝师,而你李汝鱼凭什么成为女帝之剑,赵愭之师?

    王越退了几步。

    并不是心软,而是对弟子史阿的信心,自己的剑道节节拔高,史阿亦是如此,今日自己两师徒,早已今非昔比。

    李汝鱼拔剑。

    心中毫无其他情绪,只是理所当然的想到了两句话,一句是曾经在开封城外和岳单一战时脱口而出的杀以杀止则善,另外一句话么,则是扇面村老人告诉自己的俗语。

    杀人者人恒杀之。

    史阿知道李汝鱼必死无疑,但此刻还想说几句,高傲的冷声道:“就算你是女帝之剑,就算你是赵愭之师,又怎样?”

    顿了一下,“今日还是得死在我剑下。”

    李汝鱼哦了一声,“哪来的自信?”

    史阿哈哈大笑,振剑,剑吟如龙吟,狂肆高声,“我曾有剑痴虎,斩首无数。”

    出剑。

    一剑既出,便生犀利剑意。

    很繁冗的一剑,也是很绚丽的一剑,一剑刺出,却仿佛刺出了万千剑,万千剑光,如一道绚丽的牡丹炸裂在身前。

    剑光如繁花,谁也不知道史阿这一剑会从哪个地方刺出,又会刺中李汝鱼身上何处。

    不知道剑从何来,便不知道如何躲避。

    阿牧蹙眉,大感头疼,难怪这个叫史阿的人如此嚣张,剑道修为确实可怕,这一剑就算是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迎接。

    王越却在叹气。

    从自己教导史阿剑术,就发现他执着于剑术,而不是剑本身,要知道再繁冗再绚丽的剑法,终究需要归根到一个字:杀。

    而作为沙场将军,王越太明白一个道理:大道至简。

    所以当年那些游侠儿剑客,行走江湖绿林貌似很厉害,一旦到了沙场上,再强大的剑客,也会被士卒围杀。

    因为士卒知道一个道理:用最简单最致命的方式杀掉敌人。

    史阿同样作为将军,却一直没能明白这一点,这也是他的局限性,毕竟他能在那一世博得将军之名,终究是靠自己传授给他的剑术而得天子青睐。

    所以,这一世他依然追求剑法的绚丽和复杂,但也不能说史阿就错了,当有一天,他的剑法能从绚丽复杂中脱胎而出,只怕便是手中有剑心中无剑的剑仙之姿,极可能超过自己。

    但下一刻,当李汝鱼出剑时,王越就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面对史阿那绚丽复杂又神鬼莫测的剑,李汝鱼也无法看出这一剑会从何处刺来,又会刺向自己哪里,根本无从闪避。

    但李汝鱼明白一个道理。

    无论这一剑从哪里刺过来,他终究是要刺向自己的要害之处。

    无从闪避,那何须闪避?

    李汝鱼出剑,夫子教导的最简单的劈剑,干净利落又简单异常的一剑,对着那一朵剑光绽放如牡丹的剑花当头劈下。

    你可以刺中我,但我的剑也会劈中你。

    很简单,却很实用。

    所谓大道至简,直到手中长剑劈开了那朵剑花,和史阿的剑相交时,李汝鱼对这个道理理解得越发透彻:夫子的劈剑和老铁的拔刀术,皆是此理。

    只不过夫子的劈剑高,高到可以一剑挂天河。

    而老铁的拔刀术快,快到看不见刀却能生出漫天刀光。

    锵的一声。

    长剑相交,磅礴大力涌来,李汝鱼竟然噔噔噔被震退数步,史阿却稳如山岳,身影没有一丝动摇,只是眼神惊诧。

    他想不到,自己如此精妙的一剑,竟然会被李汝鱼劈中。

    连阿牧也没看明白,李汝鱼这一剑为何就能从万千剑光中劈中史阿的剑,唯有王越发现了其中的精妙,李汝鱼的劈剑看似简单,实则有种一夫当关之势。

    无论史阿的剑术何等精妙,欲杀李汝鱼,必须先破了那劈落的一剑。

    李汝鱼信心大增。

    虽然自己被震退,但史阿的剑并不恐怖,何况,自己还有后手,气定神闲冷眼看了一眼史阿,“我道天子剑师何等神异,不过尔尔。”

    史阿怒极反笑,“很好。”

    生死相搏,没有什么我出一剑,发现无功,于是又拿出一个稍微高级点的招数,你接不了后又拿出更高级一点的后手,然后我再提高自己,然后谁最后一个出绝招谁就胜的狗血套路。

    史阿全力出剑。

    刹那之间,小镇镇尾的小桥畔,倏然间阴风怒号。

    狂风骤起里,史阿的身影消失了。

    无数道风狂卷,却诡异的在四周席卷,然后同时卷向风眼里的李汝鱼,狂风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天风松涛的声音,有如大浪拍案——这就是史阿的剑。

    极其绚丽。

    史阿的身影快到肉眼几乎看不见,在李汝鱼身遭旋转,激荡起狂风,形成一个风眼将李汝鱼笼罩在其中。

    看不见史阿,也看不见剑。

    但风就是剑。

    无数狂风席卷向李汝鱼,没有先后,史阿出了一剑,也出了无数剑。

    每一剑都是一道风。

    剑有迹可循,但风没有。

    没有痕迹的风剑,如何破?

    这一剑,史阿出剑后,就连阿牧都叹为观止。

    这一剑,已经不输宁浣当年在吴国皇宫前的一剑破两千甲,甚至比青衫秀才的十里一剑还有高上一筹。

    王越也欣慰的笑了。

    果然,自己没有武断弟子史阿追寻剑术的绚丽繁冗是正确的,这一剑的剑术,依然超越了剑术本身,如果史阿能从这无数的风剑里化出一剑来。

    那就是剑术的极致。

    那化繁为简的一剑,将可比拟观渔城那位夫子的大河之剑。

    旋即暗暗惋惜,只怕史阿今日的剑道领悟,还不能做到化繁为简,以万千剑为铺垫酝酿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来。

    若是酝酿出了,三十三剑客图,史阿当居前三。

    史阿确实酝酿不出那一剑。

    但完全风剑,杀一个李汝鱼足矣,世间绝对没有人能破开风,更没有人能在无尽的狂风里保证自己不被哪怕一缕风沾身。

    一旦被一缕风沾身,便是剑光破体之时。

    身在风剑风眼里的李汝鱼知道这个道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破开这无数狂风之间,下一刻便是史阿的剑贯穿自己肉身。

    李汝鱼深呼吸一口气。

    轻轻说了句:有请先生。

    破史阿的风剑,不需那位披甲将军白起,青山的读书人先生即可。

    下一刻,在他身后出现了一座虚影大山,山上有位负手青衫读书人,俯视人间。

    只有李汝鱼看得见。

    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这位青衫读书人的名字,只知道这应该是位书道圣人,此刻,这位青衫读书人说话了,说了一个字:力!

    说了一个力字的青衫读书人,虚握如握笔,墨色流淌,有字悬挂了山巅天穹。

    李汝鱼有所感。

    手中长剑亦流淌出墨气,盯着无迹可循的风剑,力贯右手,用尽全身力气,身影猛然高高跃起,这一刻的李汝鱼,稍微有些观渔城夫子的神遂。

    身在半空的李汝鱼,面对席卷而来的风剑,云淡风轻的一剑劈落。

    这一刻,李汝鱼想的不是山巅读书人说的那个字,脑海里出现的是观渔城时,夫子一剑挂天河。

    剑光闪耀,如月光流溢。

    刹那之间,所有人眼前恍然生出一种错觉。

    身在半空的李汝鱼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神仙,他站在半空里,手中握的也不是剑。

    而是一座水池!

    一座黑色的水池!

    墨池!

    一座不大的墨池,一座横挂在天空的墨池,池水荡漾,流淌着无穷的潇洒之意。

    阿牧眼睛一亮,眸子里光彩熠熠。

    好帅的李汝鱼!

    王越震惊莫名,这……这是观渔城夫子的一剑挂天河!

    当然,这并没有达到夫子那种境界,夫子在观渔城的一剑挂天河,是真的从天穹上垂落下一条大河,卷碎一切。

    李汝鱼这一剑,仅是挂了一座黑色墨池而已!

    然而一座黑色墨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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