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儿去了一刻钟才回来。

    她去时两手空空,回来时却端着个茶托,上面没有放茶壶和茶碗,只放个茶壶盖,看起来下面所覆似乎是很小的东西。

    在丫鬟引路下,她亦步亦趋进到门里,生怕走路不慎打翻茶托。

    从她神色,很容易让人猜想里面藏着一件贵重之物。

    到琴桌前,熙儿小心翼翼将茶托放下,抬头看着在场众人,眸子里充满神采:“诸位公子,奴家的题目已经设好,可以射覆了。”

    所有人目光均落在扣着的茶壶盖上。

    茶壶盖很小,里面能摆放之物长不盈寸,应该是个小物件,但此物并非一定是女儿家贴身之物,因为熙儿是回房准备的,也可能是布置房间的物品。

    见众人不语,熙儿脸色更觉得意:“诸位公子,提前说好了哟,只有一次机会。射不中,奴家可就要揭晓答案,那时候就不会请诸位到房中一叙了。”

    苏通略微一沉吟,见众人不语,这才看向沈溪:“沈老弟,还是你来?”

    沈溪道:“苏兄不怕今日所有的风头都被我抢了?”

    苏通大笑道:“能力不及,只能望而兴叹,若有人因此而妒忌沈老弟,只能说气量不够。诸位以为呢?”

    在场士子心里明明妒忌得很,此时却跟着点头,以彰显大度。

    沈溪像模像样开始掐算起来,就在此时,旁边一名士子紧忙抢白,举手道:“在下想到了,熙儿姑娘,这盖子之下,所藏可是一盒胭脂?”

    熙儿微微蹙眉,从这表情看,好像是猜对。但仔细琢磨根本不对,胭脂盒虽小。但也无法放在茶壶盖下面。

    苏通笑问道:“莫非吴公子也懂得堪舆玄空之术。跟沈兄弟一样,起个卦掐算一番,就得到了结果?”

    吴公子老脸有些挂不住,低下头道:“没有。在下瞎猜的。”

    熙儿这才道:“奴家所设的题目,吴公子射错了。”

    吴公子悻悻然坐下。旁人都不言语,范围太大,机会太小。一时需要思量。而沈溪这边已抬起头来,他脸上带着一股自信的笑容。仿若是已经猜出最后的答案。

    熙儿看了之后心里略微紧张:“这小子要真射中,一会儿要我扫榻以待怎办?”转念又一想,“好在刚才他没直接答应赌约。他猜对我就抵赖,要是他真敢进我房间。我就给他下点迷香,让他好好睡一觉。”

    主意已定,她稍微松口气。脸上带着笑容道:“沈公子成竹在胸,看来……奴家已是你的囊中之物。”

    脸上的神情楚楚可怜,又带着一股令人垂涎的娇艳欲滴。

    在场士子见了,不由食指大动。

    苏通看这状况,立时道:“诸位公子,不妨就先射上一射,若射不中,再让沈公子来如何?”

    众人皆以为然,就算他们真的不知里面是何物,也可以先随便猜,还是有机会射中的。

    从郑谦开始,轮流说下来,都是一些平常女儿家的小物件,诸如耳环、戒指、针线包之类,却没一样符合……也是这些人小气,不给别人铺垫,直接猜物件。

    最后只剩下苏通和沈溪,苏通支吾一下,却是打量沈溪道:“沈老弟,为兄就不射了,机会让给你。”

    苏通惦记的是能进碧萱的房间。

    毕竟碧萱说过“扫榻以待”,若沈溪把这一题也射中,他可以鼓动沈溪去熙儿的房间,以方便二人“冰释前嫌”,让沈溪把进碧萱房间的机会留给他。

    所以他就算能猜对,也不会去猜。

    此时所有人都望向沈溪,想听听沈溪又有何“高论”。

    熙儿瞅着沈溪,目光有些灼热,但并非热情。她的神色好像在说:“你小子,敢猜对的话,看姑奶奶怎么收拾你。”

    沈溪微微笑了笑,道:“其实,我觉得这一题未免太过简单,熙儿姑娘只能说太大意,把茶碗里的东西,露在外面,不用起卦便一目了然。”

    熙儿却连头都不低下,自信地道:“奴家藏得严实,如何会把物件露出?沈公子可莫要诓骗奴家哦。”

    沈溪刚才还不确定,但从熙儿这笃定的神色,就已确信。

    熙儿进门的时候怕打翻,而坐下放好之后就不怕露馅,只能解释为,这茶壶盖下面是空的,否则听到他刚才的话,以熙儿刚才进门时的小心谨慎,不可能不低头去看。

    沈溪笑道:“其实这最后的答案,众人皆可望见。”

    众人都觉得惊讶,苏通甚至亲自上前查看一番。茶壶盖扣得很好,根本就没露出任何端倪,他不明白为何沈溪说众人都可看到。

    但此时的熙儿已经有些紧张了……这紧张看似莫名,但其实也印证了沈溪的推论是正确的。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之时,沈溪道,“诸位难道看不出,这碗盖下面所藏,乃是一块木质的茶托?”

    “啊?”

    众人这一惊不老小,仔细考虑,可不真是如此?茶壶盖是扣在那儿不假,而茶托正好被扣在茶碗下面。

    说茶托是谜底,完全说得通。

    苏通赞叹道:“沈老弟你心思缜密,不过若然这盖子下面藏有东西的话,你所射可就错了。”

    熙儿这时候也紧张了,她本来就是想投机取巧好好教训一下沈溪。

    你不是会掐指一算吗?我就给你来个空的,看你怎么算,回头我再说这茶托就是答案,好好出出你的糗。可她未曾想,沈溪居然还是能一口道出答案。

    熙儿此时有些焦急,她暗忖:“不行,要打开盖子被他看到下面没东西,我丢人丢大了,看我趁机扔个东西进去。”

    她自问眼疾手快,能在众人不注意的情况下把东西丢进去,就好像变魔术一样。这想法是好,但她手头上根本没合适的东西,她纤手往怀里一摸,正好摸到一小块散碎银子。心里一喜。登时就要准备一手揭盅一手丢银子进去。

    却不想沈溪抢先一步按在茶壶盖上,一把将茶壶盖揭起。

    熙儿猝不及防之下,手上的碎银子也丢出。

    “……你看,是否如在下所言?”

    沈溪提起茶壶盖。下面果然空空如也,却听“叮”一声。碎银子打在茶壶盖上掉落在地,“熙儿姑娘,你的银子掉了。”

    熙儿做贼心虚。脸上升起红晕:“那……那不是我的银子。”

    沈溪笑着把银子捡起来,顺手揣到怀里:“那一定是之前客人掉的。今天出门前在下曾算过,会有小财运,未料竟然这般准确。”

    熙儿心里别提有多羞恼。本来是想耍个小聪明治治沈溪和这群酸儒,没曾想回过头竟然被沈溪耍弄。还让她丢了几钱银子,偷鸡不成蚀把米,令她羞愤异常。

    苏通大赞道:“沈老弟果然是神算。为兄佩服至极,看来今日沈老弟你不但有财运,眼前还有两出艳遇,却不知……嗯,沈老弟准备去熙儿姑娘的房间问花,还是……去碧萱房间问月呢?”

    沈溪看了熙儿一眼,此时熙儿正不服气地瞪着他。

    沈溪道:“时间快到上更时分,差不多该回去,不然宵禁之后没法走了。”

    苏通笑道:“没法走又如何?大不了在这里过一夜就是,饮酒作乐,或者还可有美人相伴,沈老弟你更是坐拥双美,哈哈。沈老弟,不妨这样,你与熙儿姑娘之前有些误会……”

    沈溪没等苏通说下去,直接道:“既然有点儿时间的话,在下倒愿意去碧萱姑娘的房间喝杯茶再走。”

    苏通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但他也并非小气之人,点头道:“也好。”

    心里却在想:“你去了碧萱姑娘房间,最多是喝杯茶,我进去之后那可是能成就好事。不过进熙儿的房,也未尝不是快慰之事。”

    他正要说,熙儿却恶狠狠瞪着沈溪:“奴家就这么不受待见,为沈公子扫榻以待,沈公子都不肯移步?”

    熙儿本来还担心沈溪要进她的房,可现在沈溪选择碧萱而不选择她,这让她分外羞恼,女儿家耍起小脾气来,哪里管三七二十一,连心思也很怪,她明明不想,可不被人选,又不甘心。

    沈溪摇了摇头:“就如同苏兄所言,在下与熙儿姑娘有些误会,怕进了姑娘的房间,不妥呀。”

    熙儿站起身,一甩袖子:“你有本事一辈子别来,再见到你,我非把你……”

    她本想说“把你大卸八块”,但意识到这并非一个风月女子该说的话,也就住口不言,甩袖而去。

    苏通趁机道:“沈老弟,看来你应该去安慰一下熙儿姑娘,好过你去碧萱的房间。”

    沈溪苦笑:“苏兄,你觉得我现在进她房间,能囫囵着出来?”

    苏通笑道:“总好过不去吧。”

    沈溪脸上露出忌惮之色:“还是莫要去触霉头,我这就去过碧萱姑娘那边讨杯茶喝,等回来,就与苏公子离开此处,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苏通心里直叫惋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可偏偏沈溪还是个小孩子,这种事不说穿岂会知晓?

    但他却不知,沈溪何尝不懂,就是不想给苏通机会。

    虽然他跟碧萱之间不会有什么,但他却不能让苏通去祸害人家一个姑娘家的清誉。

    沈溪也知道,碧萱既然沦落风尘,很多事无可避免,但总需她有个适应的时间,他能帮到碧萱的,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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