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地用过了早饭,丑舅没有出门,而是折回屋中,不知在忙叨些什么。

    吴宁和巧儿刚把桌子收拾了,六伯就到了。

    六伯是坳子里的木匠,和虎子他爹同属一支,平时很少来吴宁家。

    不过,显然是老祖君一大早就找过六伯了,进到院也不磨蹭,房前房后把吴宁要折腾的那两间破房好好地扫看了一遍。

    “大梁二梁都烂了,得换新的。”

    “后山墙也得重砌,要我说啊,扒了重盖得了!”

    吴宁跟在身后不住地苦笑,哪来的钱重盖啊?

    “六伯能修吗?”

    “修是能修,就是费点工夫。”

    吴宁闻罢,急忙一礼,“那就有劳六伯了!”

    为了省钱,能修说啥也不重建。

    “行!”六伯点着头,“回头九郎多叫上几个帮手,明日我领着把房上的苫草撤了,把旧梁先下了。”

    “一个月吧,起码得一个月。”

    说着话,折身就往院外走。

    “走了,明早再过来。”

    吴宁不依,“六伯用过饭了没?在咱家对付一口吧。”

    六伯听了头都没回,“活计还没上手呢,吃的哪门子饭?明早再说。”

    ......

    送走六伯,还没等吴宁出汤水摊儿,院外又来了三个和吴宁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

    领头的一个稍大些,二十来岁,身后的则都是他爷爷那一支的小辈。

    领着大伙儿进了院儿,“九郎,听八郎说你家要修屋。”

    吴宁搭眼一瞅,登时乐了:“老八咋还把七哥儿也叫来了。”

    指着那两间破房,“荒着也是荒着,拾掇拾掇也好住人。”

    老七没说话,跟六伯一样屋前屋后瞅了一圈儿,“六叔看过没?咋说的?”

    “看过了,说是明天来拆顶下梁。”

    跟在老七身后的一个少年闻言一撇嘴,“都破成这样儿了,重盖得了。”

    “你懂啥!”老七瞪了那少年一眼,这小子是他亲弟弟,在坳子里排老十一。

    吴宁家不富裕,老七是知道的,抬眼又瞅了瞅破屋,“修修一样住。”

    “不过,得赶在夏忙之前拾掇完吧?”

    “可不是。”吴宁附和,“不然耽误大伙家里活不说,万一雨水大,连茅草都上不了房了。”

    “摊点黑,应该弄得完。”

    说着话,领着一帮孩子也要走。“那明天再过来。”

    老十一临走还不忙说笑着提醒吴宁,“九哥儿可别忘了,管饭哈!”

    吴宁一点没客气回道:“撑瞎你个憨货。”

    ......

    看着已经走上山道的几个同族兄弟,吴宁打心眼里踏实、暖和。

    这就是人情味。

    在后世,是他这种住惯了公寓楼,又在国外那种极其礼貌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所体会不到的。

    别看平时东家长,西家短的。

    有时邻居和邻居、兄弟和兄弟之间,还会因为谁家的篱笆歪进了谁家的院,谁家的青苗压过了界,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不休。

    可真到有事儿的时候,相互帮忙相互扶持,甚至不用有半点客套。

    帮忙,就成了唯一的规矩。

    这是中国人的人性,是我们的人情社会,从古至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

    ————————

    吴黎是快中午了才到吴宁这来的。

    那时吴宁正在树下出摊儿,远远就见这货和一个少年,一起抬着个大袋子从山下上来。

    “赶紧来帮忙,累死我了!”

    吴宁迎上去,没管吴黎,却是把另一个少年那一头接了过来。

    还不忘好好瞅瞅那家伙,半天才蹦出一句:“天理难容啊!你他娘的咋又白了?”

    “嘿嘿。”那少年大乐,“错觉,一定是错觉!先生都说,某家近日晒得黑了。”

    “别某家!”吴宁听着就难受,“应该是:‘小女子近日晒得黑了。’”

    “滚!!”

    少年大骂,随之哈哈大笑。

    这少年不是别人,是四伯吴长路的儿子吴启,排行老十。

    其实也没比吴黎和吴宁小多少,三人同岁,只不过吴启的生辰小了点罢了。

    吴启的娘在生吴启的时候难产走了,早几年,这货一直住在坳子里,由祖君带着。三人一起玩到大,所以坳子里的同辈之中,属他们三个的关系最铁。

    头两年,也不知道四伯抽的哪门子疯,非要让吴启读书,而且在城里请了先生。

    所以这货只得脱离“组织”,搬回城里去住了。

    让吴宁恨得牙根痒痒的是:这货长得太帅,还白,根本就不像个男人。

    特么也不知道四伯那么粗犷的底子,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比小娘子还水嫩的儿子来的。

    ......

    “唉唉唉!!”

    那边的吴黎不干了,被大袋子坠的腰都直不起了。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可扔地上了啊!”

    抬眼见虎子在树下坐的那叫一个踏实,吴黎立时就炸了,“肥虎,过来!!”

    虎子当然知道吴老八叫他干什么,“不去,困!”

    “你过不过来?信不信我揍你!?”

    “......”

    虎子没招儿了,极不情愿地上来,但也只拎起一个袋角儿,说什么也不让吴黎就此解脱。

    “这什么啊?”一边把大袋子抬进院儿,一边问。

    “粮!”

    吴启应着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塞到吴宁手里。

    “还有这个,正好一贯,我爹让我稍过来的。”

    “......”

    吴宁一阵感动,四伯住在城里本来花销就大,再加上吴启请先生读书,就算身居房州统军,其实也不富裕。

    把钱塞回去,“粮我留下,钱你拿回去。跟四伯说......”

    “废什么话!?”吴启斜了吴宁一眼,“我吴大公子撒出去的钱,还有收回来的?”

    把钱袋又塞回来,“拿着吧!”

    “我跟你说啊,我爹开恩,这段我就住坳子了。”

    吴宁知道这钱退不回去了,只得顺着吴启的话问,“咋的?不用跟着先生读书了?”

    “你这不修房子嘛,我回来搭把手,课业让咱舅盯一盯。”

    “对了,咱舅爹呢?”

    “里房呢。”

    “舅爹!!舅爹!”

    吴启嚷开了,“启儿回来了,也不说来看看我?”

    话音刚落,丑舅就从里屋出来了。

    万年不遇啊,万年不遇地没摆出一付臭脸色,甚至还特么笑了。

    “启儿来了啊,怎样,课业可有废弛?”

    “没没没。”吴启陪笑,“先生老夸我,说咱是可造之材呢。”

    “嗯,大善!”

    日!!

    一旁的吴宁实在看不下去了,回去守着他的汤水摊儿。

    心说: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靠脸吃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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