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一走,等到二人行至宫中岔路,一面是出宫的正道,另一方向则是李旦的东宫。
    武承嗣还在那儿纠结,也不和李旦话别,径自呆愣愣地往前走。
    却猛的听闻李旦一声呼唤,“豫王留步,旦有几句话要与豫王分说。”
    ......
    “啊?”
    武承嗣茫然回头,却是发现已经走出十来步了。
    折返回去,“相王有什么话说?”
    只见李旦低头沉吟,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道:“有几句肺腑之言。”
    “直说无妨。”
    “唉!”李旦长叹一声,“想来兄长也算是看着旦长大的,旦说几句不该说的话,兄长莫怪!”
    “......”
    武承嗣眉头一皱,心说,你今天怎么净说不该说的?
    这不废话吗?李旦今年才二十出头,而武承嗣都四十了,可不是看着李旦从娃娃长起来的?
    “这是怎地了?弟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
    李旦一笑,“许是听闻敏之兄长还活着,心生感慨吧!”
    不再废话,直言道:“弟也就不与兄长绕弯子了,我这个东宫住不长的。”
    “啊!?”武承嗣更惊,完全不明白李旦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实话与兄长说吧,这是弟与母皇事先商量好的。为了稳住朝局,弟不得不暂居东宫,行太子之实。”
    “可是实际上....”
    李旦苦笑着摊手,“兄长应该最了解小弟,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武承嗣慌了,下意识左右张望,生怕别人听了去。
    “你...你与我说这些做甚?”
    “兄长莫慌,这里没有外人。”
    李旦显得镇静许多,“弟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兄长。”
    “母皇说的对,弟生性怯懦,儿女情长,根本不是继承大统的那块料。”
    “今日与兄弟明言,也只是为了让兄长安心。”
    “弟!!无意储位之争!”
    说到这里,朝着武承嗣深施一礼,“将来是承嗣兄长,还是三思兄长,亦或是....”
    “亦或是别人,皆与旦无关。言尽于此,旦先告退了。”
    说着,退步而走,回他的太子东宫去了。
    “......”
    武承嗣定在那里,望着李旦的背影思索甚久。
    李旦在干什么?
    愚蠢的“肺腑之言”!
    他真的以为,凭几句话,我就会信他?就会在储位之争中把他忽略到一边儿?
    天真!
    武承嗣自认,还不会因为李旦的几句话,就被之蒙蔽。
    他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如此拙劣的表演,居然也想骗过他武承嗣?
    可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李旦所说,无心储位也许是假的,说自己不是那块料,也不是本心。
    但是,李旦的那段话,有一句话却是真的。
    他说:他与老太太商量过,只是暂居东宫,稳住朝臣,老太太另有人选、
    李旦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老太太来哄骗于他。
    所以,这句话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人选是谁?谁会是下一个东宫之主?
    不知为何,武承嗣又想到了吴宁。
    是了,一定是了!!
    如今所有的疑问都已经清清楚楚,所有的不合理,也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武则天早就知道吴宁在房州,所以她才会一连三道旨,所以她才会对吴宁的《醒世方》看重有嘉。
    所以,当得知吴宁欲娶商妇的时候,才会当着众人的面儿发脾气。
    所以才会要把他们“接”回京城。
    那东宫那个位子是留给谁的?武承嗣越想越气,越想越愤恨。
    吴宁!!!
    与我争?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
    ——————————————
    房州。
    与太平分别已余半月,时间进入十月,天气渐寒。
    吴宁一边穿过房州城门往城里走,一边不由感慨:日子过的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去年的十月,客店才刚刚开张,太平公主还没有住进他的小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时,老祖君拎着棒子,因为他糟蹋了碾子而追着他打,全坳子还在为卖了几斤高价的白菜而欣喜不已。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去年才挖好,为今年大种蔬菜而准备的菜窖,已经荒废了。
    祖君家里堆着整整两万贯大钱,等着分给大伙儿。
    吴老八要娶媳妇了,新娘是吴启心心念念的李四娘。
    吴启现在,正为找不到心上人而烦恼。
    而自己,也很快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六年的荆湖小城。
    ......
    一路穿城而过,吴宁径直来到秦家位于东市的布庄。
    说起来,他还是这远宁布庄的账房呢,可惜却没来上过几天工。
    进到店内,自收的那个徒弟赵紫平,还有钱掌柜都迎了上来。
    “师父!”
    “少东家来了啊!”
    “嗯。”吴宁点头应着声,“妙娘呢?”
    “正在里间等着呢。”
    “好,钱伯先忙!”
    ......
    进到里屋,秦妙娘正捧着账本,在那里算账。
    吴宁贴到她身边,“交给紫平就行了,怎么还自己动手了?”
    秦妙娘见是他,先是欣然一笑,随之又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你说的轻巧,把账本塞到吴宁怀里,这也能是赵紫平来吗?”
    吴宁一看,瞬间了然。这是秦家的家底儿细账,还真不能让赵紫平碰。
    “怎么?已经归拢的差不多了?”
    “嗯!”秦妙娘点头,“按九郎和我爹的意思,这段时间能卖的都卖了。”
    嘟起小嘴,“不出意外,过上几天,连老宅都是人家的了。”
    有些忧心地看着吴宁,“咱们....真的要走吗?”
    “嗯。”
    吴宁点头,“怎么?舍不得?”
    “有点。”
    “不过有九郎在身边,去哪里都行。”
    ......
    吴宁拉着妙娘的小手,若有所思。
    良久,喃喃自语:“现在,只差最后的一个阻碍了。”
    “什么阻碍?”秦妙娘不知道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下意识一问。
    吴宁也是下意识作答,“最后一个能拦着咱们远走天涯的人。”
    或者说,是无论他走到哪儿,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能让武老太太知道的那个人。
    “......”
    秦妙娘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准确地说,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吴宁的身世。
    眉头微皱,“九郎!”
    “你说什么,小妹就做什么,都听你的。”
    “可是,咱们为什么要走?”
    吴宁回过神来,漏出一个笑意,“再等等,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把什么事都告诉你!”
    正说着,吴老八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可找着你了!!”
    “咱舅正找你呢!赶紧回家,京中来信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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