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落幕,北风凛冽。
    齐州城外,一队骑士迎着肆虐的北风呼啸而来,碗大的马蹄踏碎路面的冰雪,蹄声阵阵,雪沫四溅。
    眨眼之间,马队到得城门之下,马上骑士望着紧闭的城门,纷纷勒住马缰,健马“希律律”一阵长嘶,减缓速度,在城门下踢踏着马蹄踱着步子,摇头摆尾的绕着圈子,不时的打着响鼻,喷出一口口白气。
    城上守卒早已注意到这队骑士,俯在垛口喊道:“城门已关,若无紧要之事,明早再进城!”
    城下马队自是房俊和一干仆役。
    房俊仰头看看城门楼,身边的仆役早已大喊道:“吾家公子乃是尚书仆射房相公府上二郎,自长安而来,前往城中探望长辈,烦请行个方便!”
    齐州城虽是大邑,但不如长安那等京畿重地防范甚严,更无宵禁之说,一听是房玄龄的儿子来了,守卒在城上吊下竹篮,令房俊等人将信物装入其中再吊上去,验明正身之后当即放开城门。
    房俊等人从半开的城门纵马而入,当中有识得房家老宅的仆役,当先引着众人向目的地疾驰而去。
    蹄声阵阵,踏碎了长街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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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府老宅之内,此时已是人心惶惶,丫鬟下人忙碌的进出,准备着发丧的各种物事。
    大老爷病入膏肓,已是弥留之际。
    房家虽非山东大族,但出了个当朝宰辅,荣耀一时,房氏一门平素低调稳重、与人为善,在齐州地界风评甚好,无论府衙官员还是富户士绅,素有往来。
    诸家得到消息,早已有交情深厚者前来帮衬一二,前堂之中人满为患。
    房松的长子房遗训此时跪在父亲床头,双目含泪,紧紧的握着父亲瘦骨嶙峋的大手,神情悲戚。
    一众亲眷俱都跪满一地,女眷更是嘤嘤低泣。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此时,房松的次子房遗简上前两步,凑到兄长耳边低语道:“眼看父亲怕是坚持不住了,却不知长安二叔府上几时来人,是否要另行遣人报丧?”
    房遗训有些犹豫。
    报丧是一定的,可齐州距离长安千里之遥,便是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得半个月,若是等到父亲走后在报丧,怕是长安来人也赶不及七日停椁之期。
    可若是现下就遣人去长安报丧,这老父亲可还没咽气呢……
    房遗训左右为难,纠结的说道:“只是不知前些时日前往长安通报父亲病重,二叔是否会遣人前来……”
    房遗简轻叹道:“便是遣人来了又如何?时值年关,二叔必是政务繁多抽身不得,遗直贤侄又去了岳家拜寿,至于遗爱……不提也罢,那小子混不吝的性子,必是不会前来。所以,即便二叔那边遣人来,想必也是个不够分量的,如何能代表得了二叔?”
    房遗训愁容满面,轻声说道:“若是不来一个有分量的,如何能让那吴家让步?”
    房遗简愤然说道:“这吴家实在过分,仗着齐王的威势胡作非为也就罢了,居然胆敢侵占吾家祖茔之地,是要与我房家不死不休么?”
    此时,房遗训的儿子房承宗在身后听个明白,愤然怒道:“吴家欺人太甚,且让孩儿带着府中仆役,与那吴家理论一番,若是依然蛮不讲理,孩儿便砸了他家宅邸!”
    房遗训低喝道:“噤声!若是惊扰了汝祖父,老子扒了你的皮!”
    房承宗吓得一哆嗦,不敢言语了。
    房遗简无奈说道:“若是早有这般是非,早先就给二叔去信说明情况,由二叔出面,想来那齐王再是跋扈也不得不卖二叔的脸面。可是此时再去信,时间已是来不及了……”
    爷儿几个愁容满面,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有仆役匆匆忙忙来报,长安来人了!
    房家人顿时精神一振,房遗简急忙问道:“来者何人?”
    仆役说道:“乃是二老爷家的二郎。”
    房俊?
    房遗训和房遗简兄弟对望一眼,刚刚升腾起的希望转瞬熄灭。
    那个棒槌啊……
    若是代表二叔参加父亲的葬礼倒是足够了,毕竟是二叔的嫡子。可若是同齐王沟通交涉,这么一个率诞无学的二愣子,怎么担得起来?
    房遗训只好说道:“承宗,你且去将四叔领进来吧,见你祖父最后一面……”
    房承宗应诺,轻手轻脚的推出房间。
    来到偏厅,便见到一个面庞黝黑、身材结实、剑眉星目的少年端坐榻上。
    一袭锦袍,头戴貂帽,坐姿端端正正,背脊挺拔笔直,虽然面上依旧难掩青涩,但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子沉稳大气的气势。
    这位素未谋面的叔叔可是比自己还年轻……
    不过话说回来,看这位的神情气度,好像也不如传说那般不堪?
    房承宗上前两步,抱拳问道:“可是四叔当面?”
    房俊闻言,便自榻上站起,还礼道:“正是。”他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但称呼自己为弟,想来必是大伯的孙辈。
    他在自家排行第二,但是古代的大家族都是同辈放在一起排行,大伯家的两位表兄都年长,再加上自家哥哥房遗直,如此计算,他在同辈兄弟之中列在第四,所以房承宗口称四叔。
    房承宗便郑重见礼,说道:“小侄承宗,见过四叔。”
    礼数虽然庄重,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谁不知道眼前这位乃是房家的异数,出了名的二愣子、傻憨货?整日里除了舞刀弄棒,一本书也不读,而且性子懦弱、遇事萎缩,没人瞧得起。
    房俊哪里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赶紧上前扶起房承宗,问道:“大伯状况可好?”
    房承宗本也没有心思行礼,不过是略微示意一下而已,借势便直起身,神情哀戚:“怕是不成了,父亲命我领四叔前去,见祖父最后一面。”
    房俊嘴角一抽,得!探病居然变成奔丧……
    虽然对那位便宜大伯一点印象也无,可礼数还是得尽到,再说都到了地头,难道还能再返回去?
    便说道:“汝且带路!”
    房承宗微微侧身礼让,引着房俊来到后宅。
    刚到卧房门口,便听到屋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
    房俊心说这是老爷子去世了,不过自己咋就赶得这么巧?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自己到了门口就死了,自己怎么有一些灾星的感觉呢?
    心里嘀咕一番,硬着头皮跟着房承宗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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