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契苾何力与失钵屈阿栈,房俊回头让人将咄摩支与吐迷度带了过来。
    这两人在漠南被唐军杀败,狼狈逃遁,一路顺着阴山向西溃逃,绕了个大弯子穿越银山山脉的一处山隘返回漠北,恰巧相遇,便合兵一处。得知唐军已然攻占了武川镇,并且在诺真水大败契苾可勒,顿时吓得胆寒,也没敢顺着赵信城返回薛延陀牙帐,毕竟他们在漠南不仅违背了夷男可汗的命令擅自与唐军开战,最重要是大败亏输,还折了大度设,实在无法向夷男可汗交待。
    两人一合计,觉得唐军的火器太过厉害,恐怕夷男可汗亲率大军也抵挡不住,便从阗颜山东麓的山口径直向北,奔赴黠戛斯,试图恐吓黠戛斯,令其派遣大军协助薛延陀抵抗唐军。
    只要能够拉来这样一支生力军,想必夷男可汗总归会网开一面。
    熟料将将抵达黠戛斯,这边也听闻了唐军进攻漠北的消息,也没等两人说话,直接就给捆绑拿下,随行兵卒尽皆成了俘虏……
    这会儿被失钵屈阿栈当成礼物献给了唐军,见到了唐军的统帅,两人自然心中惴惴。
    唯恐这位年青得不象话的大唐勋贵,同那失钵屈阿栈一般二话不讲,便将两人退出去砍了……
    吐迷度瞅瞅房俊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并无多少冷峻之意,这才稍稍安心,上前施礼道:“败军之将,参见大帅。”
    房俊一脸和蔼,就好似面前这两人并非入寇漠南的敌人,而是多年不见的好友,温暖而和煦的打着招呼:“军伍之中,何须多礼?来来来,快请入座,饮杯热茶。”
    吐迷度原本按下去的心,这会儿又提溜起来。
    没有将他们砍头的心思倒是好事,可是怎么也不该这般和颜悦色呀?事出反常即为妖,恐怕今日这一关着实不好过……
    与咄摩支对视一眼,没敢说话,乖巧的坐在房俊下首。
    房俊命人奉上茶水,又端来几碟子简易的糕点,温言道:“军中简陋,招待不周,还望二位切勿责怪。”
    咄摩支眼皮子跳了跳,愈发觉得不妙,心下一横,干脆说道:“大帅如此礼遇,令吾二人深感惶恐……败军之将,岂敢当大帅这般相待?若是大帅有何要求,但请直言,无论索要金银奴隶还是牛羊马匹,请说个数目,在下必定让族人准备充足,双手奉上。”
    草原之上,一般除非血海深仇,否则对战的双方对待战败者不会斩尽杀绝,索要大笔赎金才是寻常。
    看着房俊的架势实在是不像要他们两个的脑袋,那么将他们叫来说话,也就只能是索要赎金了……
    房俊闻言,脸一板,佯作不悦:“这说的哪里话?战阵之上,各为其主,你死我活,不得怨怼。眼下二位既然已经战败,那么自然脱离了战阵,便是某之座上宾!某饱读诗书,却非是尔等胡族不知礼仪不知人情,焉能以赎金相辱?此话切不可再提!”
    人总是得陇望蜀,欲壑难填。先前怕房俊一刀砍了他们,觉得无论出多少赎金都值得;见到房俊并无杀人之心,此刻又觉得若是能少花钱、或者不花钱就更好……
    待到咄摩支心底一松,便听得房俊又说道:“再者说了,就算某想要赎金,人家回纥凑吧凑吧总能凑出来,可是你们薛延陀现在已然分崩离析,夷男可汗沦为大唐的阶下囚,接替汗位的曳莽也被拔灼所杀,你认为以拔灼的性情,会掏赎金将你这个堂兄弟赎回去?”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失声道:“可汗沦为阶下囚?曳莽接替汗位,被拔灼所杀?”
    这消息犹如一道天雷,直轰得两人耳鸣眼花,不可置信。
    房俊挑了挑眉毛:“不然呢?若非夷男可汗率领薛延陀主力大军被某彻底击溃,斩首十余万,又如何能够在这薛延陀的牙帐之内会见二位?以为某是来做客的啊?”
    两人哑口无言。
    尽管对于房俊率领大军出现在郁督军山薛延陀牙帐有过诸般猜测,但是哪怕最恶劣的那一种,也没想过夷男可汗会成为大唐的俘虏,继位的曳莽会被拔灼所杀……
    房俊悠然喝了几口热茶,等着两人稍稍接受了这个噩耗,这才说道:“眼下唐军纵横漠北,已然全无匹敌之辈,拔灼聚众退守龙城,回纥部众亦在其列,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只是上苍有好生之德,都是爹生娘养的,谁又忍心一个一个的屠杀一空,横尸枕籍?某率军北上,乃是为了惩戒薛延陀擅启边衅,入寇大唐,非是为了杀戮而来。如今拔灼冥顽不化,却是逼得某不得不大开杀戒,二位说说,这可如何是好?”
    瞧着这货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两人恨不得跳起来一刀将他给宰了!
    鬼才信你屁话!
    恶阳岭上薛延陀大军尸积如山,你怎地不说都是爹生娘养的?
    白道口血流成河,你又是如何大开杀戒?
    太虚伪了……
    怎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人只能忍着恶心,齐齐说道:“大帅说的是,大帅悲天悯人、仁爱厚德,实在是不世之贤者……只是不知,大帅有何吩咐要吾等去做?”
    求您别在这恶心人了,有什么要求,划下道来,能做的我们立即去做,不能做的……也努力去做,行不行?
    房俊抚掌笑道:“岂敢当二位如此夸奖?谬赞,谬赞了,呵呵呵……那个啥,大唐乃是礼仪之邦,唐军更是仁义之师,回纥虽然久居漠北,与大唐却是一衣带水,如今漠北尽入大唐之版图,回纥何不依附于大唐,两者携手并肩,造福两族人民,共创辉煌盛世?”
    这是说服吐迷度引领回纥成为大唐的附庸……不对,不是说服,而是胁迫!
    身居唐军大营,看似商量的语气,可吐迷度担保只要自己说出半个“不”字,下一刻这位笑面虎就会变脸,将自己拖出去一刀两断……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考虑的?
    “回纥深受突厥之压迫,世代为奴、驱赶若牲畜!幸而大唐推翻突厥暴政,使得回纥得见青天,此份恩情,如同再造!如今大唐君临漠北,一统寰宇,回纥自当竭力报效,以偿天恩!自今而后,以大唐马首是瞻,永不起反叛之心,若为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听着吐迷度慷慨激昂的话语,房俊面皮微微一抽……
    你特么可真能扯!
    回纥受不受突厥压迫,与大唐有个毛的关系?
    投降就投降,还得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人着实无耻……
    不过对于他来说,回纥固然是一个隐患,日后强盛起来之后没少祸害大唐,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趁火打劫的强盗,而那个意图将整个大唐江山撕扯粉碎、鲸吞下肚的猛虎,是吐蕃……
    房俊欣然道:“如此甚好!回纥兵马强盛,焉能屈居于薛延陀之下?待到某回长安,会亲自向陛下奏请,册封酋长您为回纥可汗,建立牙帐!”
    吐迷度先是一愣,旋即一张脸猛地涨红!
    “此言当真?”
    “军帐之中,岂能儿戏?决不食言!”
    “好!”
    吐迷度兴奋得快要发疯,学着汉人的礼仪一揖及地,拜谢道:“若是当真有那一天,回纥愿意世世代代为大唐屏藩漠北,永不相负!大帅乃是回纥之恩主,回纥万民当设立生祠,日夜祷告,乞求天神赐福于大帅,永葆安康,公侯万代!”
    他岂能不兴奋?
    得到大唐的册封,回纥的地位就与薛延陀一般无二!眼下薛延陀被唐军打得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早已不复当初的强盛,地位骤升的回纥极有可能取而代之!
    这是回纥人世世代代都梦想着的无上荣光!
    轮番做过突厥人、薛延陀人的努力走狗,如今回纥终于能够扬眉吐气,成为漠北草原真正的主人!
    大唐统治漠北?
    呵呵!
    漠北距离大唐最北方的城池亦有数千里之遥,难不成大唐还能在漠北常驻十万大军?
    只要大唐撤军,总归还是要回纥来帮助完成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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